2018-06-20

下车时天已经全黑了,我扶着断了把手的行李箱站在路旁的一块广告牌边。马路又宽又长,路灯疏疏落落,路上往来的车辆和行人不绝于眼。处处是惯常的景象,但处处都透着陌生。没有高楼大厦,也没有烤鸭店里飘出来的迷人香气。而且都太暗了,路那边的行道树鬼影般的排着,天上也没有星星。不时有三轮车在我面前停下,车上的人说着我似懂非懂的方言,在我微笑着摇头回绝后,又徐徐往前开走了。

第一次到这地方来,原来这儿有两个汽车站。这个信息是从检票员和乘客的闲聊中得知的。她们一路聊得很欢快,似乎认识了很久。这时,车子已经过了鄱阳湖大桥,进入都昌县内。我于是不知道应该在哪个车站下车。我问检票员,然而我甚至不知道工作单位在哪里,因此她也帮不上忙。但她后来突然想起似的提醒我打电话给来接我的人。我打通了项目经理的手机,和他确定了下车的地点。车到站时,在检票员的好心提醒下,我一阵心急,猛地提起行李箱,拉断了它的把手,下车时便显得很狼狈。起固定作用的螺丝钉已经完全脱离了,我试着修理,但于事无补。

“然而项目经理什么时候来呢?”我看着倚在腿上的行李箱,断了的把手的一端散在风中,想。

四月中旬,天气还没有热上去,又是到了晚上,起了微风,有点冷。我拉上新买的黑色外套的拉链,但是觉得不好看,又拉下了拉链,双手抱臂地立在广告牌投下的阴影里等着。远处的路灯连成两条光线,似乎要在更远处聚于一点,然而更远处却显得模糊不清。

一刻钟左右,项目经理打来电话,指示我到马路对面去。我过了马路,站在一辆停在街道上的车子旁等。不久,经理出现了,是一个胖子,中等身材,大脸,肤色较黑,上身穿着一件白色T恤,下身穿着一条蓝色牛仔裤。

“你是某某某吧?”他笑着说。

“嗯。”我回以微笑。

和他交谈了几句,从他说的一口北方味道的普通话中能推测出来,他不是当地人。我能肯定他不是东北人,也能肯定他不是山东人,因为我在山东读了四年大学,了解山东人的口味偏重。至于是西北人还是除山东人外的南北人我就不确定了。他告诉我,他是甘肃人,兰州的。

我拉着行李箱,和他并排走着。离了大马路,进了街区,街区里也是黑黑的一片。偶尔有饭店,超市或是其他什么店在门前和窗前射出一方光线,反而使得光线显得黯淡了,寂寞了。

“你觉得这地方怎么样?”他说。

“还行,比南昌差一些。”

“差不少呢,我去过南昌,南昌毕竟是省会,那里繁华多了。”

我礼貌地笑了笑。

我们找了一家餐馆,面对面坐下。服务员是个瘦小个儿,口齿不清,拿着菜单示意我们点菜。经理让我先点,我点了一个水煮鱼片,他点了一个炒土豆丝。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没有拒绝。大学毕业后,我就很少抽烟了,但当他两指捻着烟递给我时,我甚至想都没想就伸手接了。我几乎是本能的又快速的看了看烟头上的字。他点了烟,把打火机给我,我也点了烟。我们就在烟雾缭绕中谈起了工作的事。

从谈话中我得知,他在这里工作了五六年,也曾在新余工作过一段时间,当然也去过其他的很多地方,因为一个项目做完常会换一个地方,但他在都昌工作的时间是最长的。他算是公司的元老级人物了,他在公司创立之初就被招进来了,那时他刚毕业,公司发展到如今,虽然不大,但公司的发展是有他的一份贡献的,因此他称公司老总为老马。他现今满了二十八岁,在都昌项目部的十几个人中他不算是最大的,最大的有三十岁,但让我诧异的是,最小的只有十八岁,刚成年,也就是说读完中学就出来工作了,这未免太早了。他还告诉我他们也都抽烟。

“都是一些年轻气盛的小伙子,和你一样,你们会相处得很愉快的”。

我们吃完饭,菜还没有动多少。菜量很大,炒土豆丝满满装了一盘,吃完饭后还是满满一盘子。结账时,经理又另要了一碟花生米和两瓶白酒。

“给那帮小子们带的”。

我又很诧异了:他们都喝白酒的吗?

我和经理出了餐馆,在路上叫了一辆出租车。出租车载着我们,无声的行驶着,所经过的地方越来越偏僻,越来越暗。我知道我就快要到达工作地点了,即将和一帮年轻的小伙子们成为同事。

但是我和他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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