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号房间(十二)

       夜上海,果然都市繁华,灯红酒绿。站前广场人声鼎沸,各色人等熙来攘往。有接团旅游的,有宾馆招租的,有举着牌子屁颠屁颠跟在旅客后面非要给人做向导带路的,当然更多的是兜售各类小玩意儿、各种上海地图的小商小贩。公露点了一下随行人数,大声地告诫所有人:“接下去我们要乘公交去住的地方,中间还要换乘,每个人必须跟牢我,一起上一起下,不然中途谁丢了,找都没地儿找去。” 林儿一手紧紧拎着网格袋,一手攥着一个学校用过的旧书包,双眼一瞬不瞬地盯住那颗最高的脑袋,一步不落地跟着队伍。心里想,大都市的夜晚,在霓虹灯的闪烁变幻下,一切都好像做梦一样的不真实,这是不是更容易迷路?

        晚上九点多,上海的公交车上还是人满为患,拥挤不堪,显示着与小县城不一样的人间烟火。林儿他们一行八人,鱼贯上车,没一个抢到座位,只得齐唰唰立在过道。林儿个矮,挤在人缝中,只够看到旁边人的下半身,无论怎么踮脚抬头都不见了公露长佬那颗高高的头颅。这一天从火车到公交,林儿充分见识了什么叫人口众多,感觉车里人就像从田间烂泥里挖出来丢进铅桶里的一群泥鳅,湿漉漉黏糊糊地蜷曲纠结在一起。

       上车不一会,林儿就感觉自己的后背被人的胳膊肘捅了几下。她瞪大眼睛转头向后面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看了看。那人一脸坏笑向林儿低了低头说:“对不起,太挤了。”林儿没有理会。那人看出林儿是个乡巴佬,出格一点也不敢声张,不由胆子大起来,干脆就伸手在林儿的腰间、屁股乱摸起来,最后居然把手伸进了林儿的裤袋里。林儿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她搞不清楚那人究竟想干什么,自己该不该叫人。思虑再三,觉得应该开口,刚想叫,却听售票员说:“共和新路到了,要下车的旅客请从后门下车,开门请当心。”又听公露长佬大声喊:“换车了,大家快点下车。”就忙忙地挤向后门。

        等到林儿从后门下来,其他人均已在车下等候。公露说:“怎么这么慢?下次可要跟牢了。”

        林儿惊魂未定,见大伙都在等她一个人,有些不好意思,就支支吾吾地说:“刚刚在车上有个男的摸我屁股------我------”

        “谁要摸你屁股了?一个发育不全的乡下姑娘有啥好摸的?那是小偷!人家是摸你的皮夹!”公露长佬高声大气地说,“忘了告诉你们了,上海人多的地方特多三只手!一定要注意安全,看好自己的皮夹子。”

         众人一齐笑了。林儿低了头,红了脸,两颗泪珠在眼眶里打转。勋伟组长忙说:“你怎么不在车上叫,下来了才说?你看看自己的钱包在不在?有没有丢东西?”林儿摸摸自己的裤袋,果然裤袋里的零钱已经一个子儿不剩。幸得整张的都放在皮夹,皮夹装在箱子里随行李一起打包了,才没被偷走。林儿想到自己一到上海,才下火车就闹了笑话,不仅被偷了钱,还丢了脸,不由得心里闷闷的,再也不想随便开口了。

         再上车,公交车上渐渐空畅,越坐人越少。差不多过了五六站,公露说到了,大家一齐下来。只见站点周围房子已经渐渐稀少,看样子差不多到了郊区。马路对面连成一片的厂房就是华通开关厂。公露说,你们实习就在这里。再往前100米的样子,只见一片菜地中间稀稀拉拉几间民房。房子都不高,以平房和二层楼房为主,极少有三层以上的。

       公露长佬给大家租的房子很好找,就在马路旁边,与华通开关厂的正大门只有一条马路之隔,房门前是一片菜园。公露敲了敲门,叫声阿婆,一个六十多岁,脸皮皱得像核桃的老太太来开的门。大家进屋,发现是一楼一底的一套旧民居。此时大件行李已经送到,悉数堆在地上。老太太给大家分配房间,楼下着壁面对面四张单人木板小床,中间放张书桌供三个男的加老太太的儿子睡,楼上就是四个女孩子和老太太的房间了。

        勋伟和茂平选了里边靠窗面对面的两张床,剩下靠门口的就是赵斌和房东儿子“小弟”的床位了。小弟不在,老太太说他上夜班去了,下了班回来睡。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找到了自己的行李开始铺床。林儿也拿了自己的行李磨磨蹭蹭跟上楼去。

        楼上的布局跟楼下不同,正中间一张一米五的双人大床,看样子是这家主人的婚床,床前有个梳妆台,大床外侧不到半米处放了一张钢丝床,上面已经铺了床单,放着枕头被子,看样子是老太太的床位。钢丝床靠墙角的位置放了一只带盖的马桶。大床里侧靠墙是一口带穿衣镜的双门大衣柜。大床、梳妆台、大衣柜包括马桶一例是暗红色,泛着陈年的斑驳的光泽。老太太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大床说这床给你们睡,静如和金菊两位城里姑娘立马就把行李放到了床上。闻子退而求其次,发现大衣柜对面的墙边用四块砖头垫起一块门板,门板离地板不过十来公分。闻子料定这就是她的床铺了,也不分辩就把行李放了上去。林儿左看右看都没有自己的位置,不知道要怎么安排。房东老太太又开口了:“我家没有其他床铺了,只好委屈你们一大一小两个姑娘睡门板,你们俩将就将就呗。”林儿看着只有七八十公分宽度,三面不靠的门板床,不由暗暗叫苦:这么窄的地方,闻子一个人睡都嫌小。两个人怎么可能睡得下?

        闻子把自己的铺盖都放上去,林儿带的东西一样也没用上。林儿拿拿这个,挪挪那个都被闻子拒绝,只得讪讪地缩回手,站在一边看其她的三个室友忙活。闻子说:“被铺都用我的,我睡里边,你睡外边。”林儿看看闻子的身板,觉得两个人合睡一张门板简直是项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除非自己夜夜被挤下床睡到地板上。

        这个时候,楼下传来公露长佬的声音:“大家都先下来吧,等下再收拾,我在附近饭店预定了晚饭,大家一天都没吃东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大伙欢呼雀跃,纷纷搁下手中的行李随长佬出得门来,向饭店走去。

       晚饭还算丰盛,几个年轻人都吃得狼吞虎咽,差一点把盘子都啃了。公露长佬忽然发觉少了一个人,忙问是谁没来。一点名原来少了赵斌。茂平说,赵斌这个人一向特立独行,只要人没丢掉就随便他好了。

       吃饱喝足,时间已经不早。一行人回出租房,公露一个人去了宾馆。公露临行交代开关厂早上九点四十五上班,明天上班之后,他会到出租房带大伙去车间报到的。

       那一晚谁也不知道赵斌是什么时候回来的。林儿好不容易躺到闻子的脚后头,在床沿侧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熬到天亮才迷迷糊糊睡去。醒来发现自己连人带枕头都在地板上。闻子的被子大半条拖到了地上,她只盖了一个被角还四仰八叉地在门板上做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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