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连载||《枫叶之城》Chapter 10：伤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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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林绯Freya，图/网络

Chapter10：伤逝

住院第三天，爷爷来看我。
　　　
原本以为，我可以胡搅蛮缠从爷爷那儿套话出来，却没想到，我们之间的交谈竟是我和爷爷最后的话别。
　　　
当时，我正在无聊地捧着一本养生宝典左翻右看，突然，门缝里传来爷爷慈爱的声音。
　　　
“小凌子！”
　　　
除却在招商会上遥遥地看过爷爷一眼，我已经有段时间没见他了，看他笑容满面地走进来，我也会心的一笑。
　　　
“爷爷。”
　　　
爷爷后面无意外地跟着江一，可江一后面还有人——乾元公司的高层，一一向我致以问候，然后又鱼贯而出，我……受宠若惊，呆若木鸡。
　　　
“这……这是怎么回事？”
　　　
爷爷嗔怪：“什么怎么回事？我的宝贝孙女病了，他们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嘛！”
　　　
应该？
　　　
我既不是乾元公司的职员，更没有达到让中高层来探望我的资格，他们凭什么应该？
　　　
爷爷不理会我的疑惑，从身后掏出一本书，“看看这是什么？”
　　　　　　
我赌气，就不看。
　　　　　　
爷爷拿着本线装的《红楼梦》递到我眼前，他打开封皮，我垂眸一看，里面的字竟是用蝇头小楷而写，工整又隽秀。
　　　　　　
“嗬，好俊的书法！”我心痒难耐，乖乖地缴枪投降，疑问道，“是爷爷写的？”
　　　　　　
爷爷点点头，把书递给我，我满心欢喜，雀跃不已。
　　　　　　
“但凡是你喜欢的，哪怕多看了一眼，爷爷都会用尽心思让你满意。当初是叶威那混小子对不起芷苒和你，但归根到底是我教子无方，我也有责任。”爷爷长叹一声，顿了顿，拍拍我的肩膀接着说，“爷爷知道这些年你在外面吃了不少苦也受了不少委屈，但我不认为这有什么不好，古人云：‘欲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在爷爷的一众子孙当中，我最疼爱的就是你，在你身上寄予了殷切厚望，你不怕一切、勇往直前的性子像极了爷爷年轻的时候，但只有一点，爷爷必须得提醒你：慧极必伤，情深不寿。你对感情太痴，太执，你必须过了‘情’这一关，才能真正地酣畅淋漓，挥洒自如。”
　　　　　　
爷爷传达的信息太多，我一时间消化不了，但最后那句，我闻言一震。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手上的《红楼梦》似有千斤重，我拿不稳了。
　　　　　　
“爷爷……是凌子不好，凌子任性，惹您生气了。”
　　　　　　
“傻丫头，爷爷不是在责怪你。”爷爷顺着书的目录，指了指第五回，“你和J大的红学专家们研究了这么多年的《红楼梦》，应该领悟和参透的比别人多一些才是。你的The One很有分量，也很接地气，人情世故方面虽说算不上练达，但与形形色色的人打交道的功力已经不弱。不过呢，爷爷私心里还是希望你能保持住那份‘初心’的，赤子之心，难能可贵！”
　　　　　　
我觉得爷爷今天和往常不太一样，他的话压得我有些喘不过气。
　　　　　　
“乾元是爷爷一手打下的江山，里面倾注了我太多太多的心血，可叶家里，你爸爸沉迷于酒色，叶远不堪重任，叶飞原本大有作为却偏偏是个赌徒……贺梅和陈韵虽然有工作能力，但却没有容人之量，萱萱干劲儿十足，然行事风格太过偏激，赫儿和云儿心不在焉的心不在焉，未成年的未成年……万一爷爷有一天不在了，我希望你和蓉蓉能回来撑起叶氏的天空。”
　　　　　　
我的心‘咯噔’一下，最怕的还是来了。
　　　　　　
爷爷三言两语把叶家的每一个人都作了总结，我在他面前像是透明的，害怕与担忧也一定被他一览无余。
　　　　　　
姜果真还是老的辣。
　　　　　　
“我对乾元知道的太少，可以说完全是个门外汉，各位叔婶都是叶家的骨干，弟妹们也都很出挑，这么大的家业，我……我承担不起。”我斟字酌句地说着，声音都在颤抖。
　　　　　　
爷爷眺望远方，沉思良久，而我，如坠冰窖，遍体生寒。
　　　
“爷爷从推车卖杂货白手起家，那个时候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公司，也不懂什么是管理，可是后来，随着公司越做越大，也就不得不去了解这些东西。我报专业会计班，去学财务管理，然后培养经理人……虽然乾元现在还是以家族式管理为主，公司里也大都还是叶家故旧，但这毕竟保住了我叶乾的根本。”
我越来越害怕，仔细想着爷爷这些的话深意。
　　　
“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什么是初心，不是吗？”爷爷微笑，可笑容里满是凄凉，是我从没见过的悲伤，“找能干的不容易，忠心耿耿的更难，爷爷不是没试过。我也曾对乾元进行过大刀阔斧的改革，让一些高学历，专业对口，有能力又有才干的人来公司任职，而且，我开出的条件在当时更是全城无人能及，可结果呢，我把他们培养出来，他们却一个个离我而去，甚至不惜与我翻脸，成为我的劲敌。再有，一些人表面上兢兢业业，踏踏实实，声称一切为了乾元，一切为了叶家，可暗地里干得那些事，呵呵，全都是为了自己的小金库，饱实自己的腰包，然后给公司挖个大坑，撕个大口子，等想去填补，早已经来不及……没有人能时时刻刻清醒，也不是每个人都有着手准备的机会……世事无常，谁都不会例外。”
　　　
“可爷爷还是坚持了最初的本心，也还是愿意相信，相信一定有可当大任的忠心不二的人，对不对？”不知何时，我已经泪流满面。
　　　
爷爷细致地替我擦去眼泪，点了点头，“或许有很多人不理解你，误会你，挖苦你，甚至中伤你，但只要还有一起并肩作战共同进退的人，就值得为了那点艰辛不易的诚挚而坚持下去！”
　　　
我深以为然。
　　　
爷爷不再说那些沉重的话题，转而与我讨论起《红楼梦》当中的人物，“凌子啊，你觉得‘红楼’中谁最有才华？”
　　　
我想都没想，“当然是林黛玉啊，她可是曹公塑造的灵魂人物。”
　　　
爷爷不置可否，又问：“那谁最有领导能力？”
　　　
“探春敏，宝钗时，应该数凤姐！”我理了理思绪说，“如果王熙凤能书识字，肯定更加了不得！”
　　　
爷爷叹口气，表示认同，“爷爷认为，玉凤二人合一，才是完美的人。质胜文则野，文胜质则史，文质彬彬，然后君子。其实，女子也要才力兼备，才可以适应现实，活得好一点。”
　　　
爷爷的话意味深长，我虽然退了烧，脑袋清醒，却还是没能跟得上他的节拍。
　　　
江一见爷爷黯然销魂的样子，急忙站到身后扶着他，爷爷的脸色非常难看，类似于……我不敢想象，没法比喻。
　　　
“凌子，你可以随心所欲做你想做的事情，也可以回来继承爷爷的家业，我只要你开开心心地度过每一天，只想看你笑，你再笑一个给爷爷看，好不好？”
　　　
心里某个地方轰然倒塌，我意识到爷爷的不同寻常，他和我所说的每句话都意义深远，我来不及细想，扯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逼着自己开心地笑，然后就真的大声笑了起来。
　　　
“很好，很好！”爷爷朝我挥了挥手中的杂志，这个……爷爷喜欢，爷爷……带走！”
　　　
我木然地点头，目送着爷爷和江一离开，笑僵硬在脸上。
　　　
我出院，爷爷走。
　　　
江一说，爷爷走得很安详，很舒心，抱着我的杂志，他的初心。
　　　
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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