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记忆中的人

病房里一片沉寂。

两个人好像都没有久别重逢的欢喜激动,反是极不自在。

易晓有些尴尬地看着输液瓶中的液体一点点变少,思考着该如何开口才能自然。是说一句“好久不见”,还是“谢谢你没有肇事逃逸”?

而顾横则坐在病床边,死死盯着窗外景色,任由时间流逝。在易晓昏迷的时候,顾横做所有照顾她事情都显得自然熟悉,好像已练习过千百次。看着她闭上眼睛的样子,安静的像无数次出现在梦中的情景,没有声音,真实真切,魂牵梦绕。而现在,顾横就像做了错事的孩子,在惴惴不安的等待审判。在商场上的那份自信从容,运筹帷幄,早已丢盔弃甲逃之夭夭,剩下的仅仅是不知所措。甚至此时的他还有一个可怕的念头一晃而过----如果一直睡着该多好,那样就可以一直待在我身边了。可笑,原来自己从未认真想过要如何面对她、面对自己,只是单单的在期盼能再次遇到她。

两个人都是彼此记忆中的人,也是束缚了彼此十年的人。猝不及防的相遇,就像命运的一个成全,一个怜悯。让未了的心有一个着落。

可是,现在却连一句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也许有太多的话想说,想说当年,想说现在,却开不了口。随着时光流逝,曾经变的遥远不可及,曾经朦胧未说清的情愫,也变得羞涩胆怯。

是啊,从未说清,或者说,从未说过。

易晓认识顾横是高二文理分班之后,两个人都同时被分进了江城实验中学的理科重点班,所不同的是易晓在班上属于成绩相对较差默默无闻的一类,顾横则是“天之骄子”,只要一进班,所有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把目光投向他的。虽在一个班,但两个人毫无交集,直到开学一个月之后,老师偶然把两个人安排成了同桌,发现易晓在和顾横坐时没有像其他女生那样“被美色所迷”还十分专心的学习,就像找到了法宝一样,心安地从此让他们开始了的同桌生涯,毕竟之前了处理顾横的同桌问题已经伤透了脑筋,男生容易看不惯顾横起冲突,女生又总是暗生情愫想早恋。

出生于江城偏远乡镇的易晓,少了一份应有的灵敏。学生之间的儿女之情在那个偏远乡镇所有人眼中都是“离经叛道”“不成器”“坏孩子”“不要脸”的同义词。易晓成绩好,老师保护的好,加上他爸爸又是当地的警察,所以易晓从小到大的朋友都只有女孩子。但凡事都有疏漏,因为她,易晓和顾横有了超越同桌的情谊,也是因为她,易晓和顾横有了十年的再也不见。

2007年,易晓上高二,她爸爸奖励她分进重点班给她买了一个手机,彩屏的LG。其实当时在学生中最流行的是诺基亚手机,但是太贵,一个就要他爸爸一两个月的工资,所以退而求其次,给她买了一个便宜的LG,不过好在胜在外形漂亮可爱。易晓很是高兴,拿在手里,不停都试着各种功能键,发掘着它的神奇。

“新手机?”顾横打完球回来之后,看着易晓兴致勃勃的玩着手机,好奇的问道。

易晓边说边献上了一个大大的笑容。“恩恩,我爸爸刚刚买的,我很喜欢。”

“那把我的号码存进去吧”说完这句话,顾横有些诧异,他惊讶于自己为何能这样自然的,情愿的就把自己的电话号码说给她。安慰着自己想也许是刚才那个笑容明媚的让他有些恍惚。

“安?我还没有存过呢,还有点没有弄清楚”

看着易晓略微迟缓的动作,顾横一把把手机拿了过来,自己主动的把号码存上了。“来,我给你存,你看着,这样,这样。。。懂了吧”

“恩恩,谢谢哦,我把我爸妈的都存上。。。。。”易晓开始了不亦乐乎的手机研究旅程。

易晓和顾横都不会想到这个号码会把彼此推向更远。

易晓有时候也会暗自问自己,如果知道了以后发生的那些所有事情,她还会不会打那个电话?当然,这样的假设是多余可笑。

那是高二下学期新开学的第一周周六晚上,像往常一样,易晓早早地钻进了被窝开始看起了小说,没一会儿,电话响了。

“喂,干嘛啊”

“晓晓,你…出来…陪我好…不好?”电话那头传来了林蒋依,断断嘁嘁的哭声。

“你别哭啊,怎么了?你在哪儿啊?”

“我…在人民广场…这里等你”说完,就听见林蒋依嗡里嗡气的哭声。

“喂,哪儿?依依,你别哭啊…”易晓边打电话边爬下床,收拾东西出了寝室大门。

终于,在广场的喷泉一角找到了林蒋依,坐在台阶上的她,哭红了双眼,一脸绝望,还有一身酒气。这个样子让易晓觉得太陌生,在她心中,林蒋依还是当年那个可以因为不公勇敢顶撞老师的神气女侠,身上有着太阳光亮的人,绝不是现在这样,太颓废。现在的她,像是飘落在大海里的一根杂草,随时都可能会沉没,然后失去生命。

易晓抱着她,轻声地问:“怎么了?”林蒋依什么都没有说,把头埋在易晓的怀里好像睡着了。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半小时之后,林蒋依抬起头,望着易晓可求说:“别回…学校,行吗?”

易晓从来没有过不假离校,心里不害怕是假的,万一生活阿姨查到了怎么办?可是看着这样的林蒋依,她没说出口。突然,林蒋依推开她,站了起来,东倒西歪的指着过往行人大骂“王…雷,你混蛋……”易晓有些被吓住。缓过来神来之后,明白了林蒋依是真的喝醉了。易晓拥着林蒋依果断逃离现场,开始边走边劝。

“依依,我们回学校,好不好?”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先回去,行吗?”

……

一切都石沉大海,得不到回应。林蒋依的身体渐渐地下沉,易晓已经扶不住她了,只好让她坐在路边靠着自己。眼看天越来越晚,易晓有些害怕了,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特别是来来往往的人偶尔投过了的探究的目光。易晓拿出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才发现自己存的电话号码少之又少。合上手机,想要再次把林蒋依拉起来,可是拉起来能去哪里呢?学校是不能回了,这样一个偌大的城市,对于两个小女孩来说,万家灯火都无自己的栖身之所。

突然,顾横的名字出现在了易晓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易晓好像记得顾横曾说过,自己是一个人住在城里,爸妈经常在外出差。如果给他打电话…易晓晃了晃头,不行,别人只是同桌怎么可能会帮忙收拾这么大个麻烦,况且还不知道他爸妈在不在呢?!念头一旦出现,就怎么也没办法停下来了,看了看身边的林蒋依,易晓还是拿出了电话,忐忑的拨通了顾横的电话。

“嘟…嘟…嘟…”电话那头久久得不到回应,正当易晓想放弃时。

耳边,传来了顾横的声音。

“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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