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第三十天(7.27)一个人从大楼的四十层往下跳,下落经过二十八层时,听到电话声,后悔跳楼了。为什么?

      努力了那么久,好不容易考中了心仪的学校,盼来了梦寐以求的录取通知书,然而却被弟弟给撕毁了,你说让萌萌如何不生气?

        于是,拉来弟弟对着他的屁股、后背、手心一顿暴打,不给他任何反驳的机会。在弟弟哇哇大哭,哭爹喊娘之际,爸爸回来了,推开门,不问青红皂白一把揪住萌萌的头发往墙上撞,一边撞一边大声喊嚷“你个死妮子,连你弟弟都哄不好,要你干啥,你死了算了!”……

        萌萌无力申辩,也不想说什么,任头疼欲裂,如果说之前遭受暴打和痛苦她还想反驳,那是因为她还有希望,期待自己有朝一日考上大学,好好学习,将来好有能力离开这个家……也好找到疼爱自己的妈妈。可如今,自己苦苦煎熬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忍辱负重,不懈努力换来的录取通知书竟然被那个六岁的弟弟给撕毁了,生活的希望完全破灭了。

        自从自己懂事,一直目睹父母之间无休止的吵闹以及父亲对母亲的折磨和暴力,每一次她都吓的躲到柜子一角或门后边哭泣,母亲都会在父亲停手歇息后抱着她悄悄流泪,第二天依然早起做饭,送自己上学,路上见谁依然掩饰伤痛挤出笑脸。

        开始她不懂,也不会劝父母,只会躲着哭。后来母亲生了弟弟,她偶尔也敢说几句劝解的话,这种情况有了些许好转。至少在弟弟面前,父亲不会再对母亲动手,因为他一拉扯母亲弟弟都会吓哭。她看到最多的是父亲对母亲抛去的白眼,不!那是仇视的目光,有时仿佛想用目光杀了母亲。有时,还会把弟弟的毛绒玩偶或者沙发上的靠枕对着母亲甩过去,母亲伸手护住弟弟偏偏头,虽然未被击中,但是那痛肯定已射入了心灵。

        中考结束,自己考进了一所虽不算好却也不错的县城高中,弟弟也要读幼儿园了。于是,父亲和母亲给他们搬了家,搬到了一个学区房,是租住的。离她的高中和弟弟将来要上的幼儿园都不远。

        从镇上来到县城,望着鳞次栉比的高楼,看着马路上川流不息的车流,大大小小的商铺,她感觉真好!父亲找了个活,给一个建材公司跑销售,母亲则应聘到一个书店做导购兼杂工。她则在家接送弟弟上下幼儿园。母亲告诉她,要好好学习,学得了知识,将来的生活都会好起来;还问她想看什么书,再干些天了好给她预借几本,等发工资了再让老板扣除,她告诉母亲,她想看巴金的《家》、英国的《摆渡人》、美国的《飘》、《莎士比亚喜剧集》……;母亲还告诉她,去书店的都是很有知识的人,不分男女老少,有的去看书,有的去买书,有的一次都冲上千元到会员卡里,为了买书方便和优惠……她感觉一切都很美好!她在母亲眼中也看到了闪烁的亮光。

        然而,在一个晚上,很晚了,她听到父母房间里传来了匡通作响的声音,后来又听到了弟弟尖锐的哭声。她害怕而又忐忑的走过去,敲了敲门,喊了声“爸妈”,没人应声,她忐忑的推了下,门开了,微弱的灯光下,她看到母亲穿着睡衣蜷缩在地上,手捂着嘴巴,血从指缝间渗出来,旁边扔着一个破旧的凌乱的日记本,还有母亲的屏幕已被摔裂的手机。她慌忙扶起母亲,母亲眼中满是泪水,再看一眼父亲,却光着脊背在床上躺着,面无表情,怀里搂着仍一脸惊恐的弟弟。她说了句“我们到了城市里,不是应该像城里人一样文明么?爸,你怎么还对我妈暴力?”,没成想她父亲一把抓住枕头对她摔过来“有你吃的饭上的学就行,用不住你来教训老子!”她还想说点什么,却被母亲一只手拽着拉了出来。

        她陪母亲去洗了脸,漱了口,在她屋里坐下来,在灯光下,她看到母亲的脖子有指甲掐过的印痕,胳膊上膝盖上都还肿着,母亲掀起睡衣她看到母亲的背上腹部都是青一块紫一块,母亲告诉她有些都是以前的,今晚主要是胳膊膝盖和腹部,还有刚刚淌血的嘴巴。萌萌气急了,感觉浑身的血液在上涌,胸中的怒火在上窜,她真想拎刀立马杀了这个喊做爸爸的男人!可母亲勉强笑着拉住了她,说她不可以这样,他也不是个坏人,只是脾气不好,毕竟是她的父亲,再说也从来没有打过她,也很支持她上学。

          “可她打你呀,我心疼,我气不过,究竟为什么呢?他居然这么暴力,在这个男女比例失调,有些条件不好的男人都不好娶媳妇的时代,他为何还不珍惜你?还这么暴力对待你?他简直不配有老婆!你还不如和他离了呢!”萌萌气愤的说。

        “傻孩子,这是妈妈的命。你不知道,你上初中住校了,妈妈有时无缘无故的被打,心里也想反抗,可越反抗他必然打的更厉害,妈妈也找过律师,他当面说的可好,但回来了遇到发脾气了仍然变本加厉;妈妈半夜跑出去住过你姨家,可他翻天覆地的找,当着亲人面求饶道歉,哪知回来仍然不改,并且扬言让我死也只能死在他屋里……没事的,孩子,妈妈习惯了,好在他每次动手也不是打到我头……”妈妈懦弱的血泪倾诉,让萌萌又气又恨又无奈。

        她决定帮妈妈逃离这个家,她鼓励妈妈,她把自己初中攒下的几百零花钱都给了妈妈,还有舅舅私下给她买的电话手表,也给了妈妈,在一个父亲下乡镇跑业务的日子,她帮妈妈坐上了南下的列车……

        后来,父亲回来了,发现母亲不见了,问萌萌和弟弟,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父亲第一次动手打了萌萌,拿着屋里的扫帚在她身上狠狠打了好几下,可萌萌没有哭,他又砸了家中的一些东西,闹了母亲上班的书店,闹了外婆家,去了姨家和舅舅家……终于没能找到,他疯了半个月,自己平静了。

        再后来,他自己每天早起做饭,管他儿子吃饭上学,然后再去上班,下班再去接回来。萌萌读高中,一上两周才回一次家。回家后,萌萌都是一刻不停的做家务,洗刷屋里脏了的被褥衣服,收拾凌乱的东西,教育弟弟,还给父亲和弟弟从母亲的手机上学着做好吃的饭。偶尔,父亲不顺心,或和他们姊妹两个一言不合仍然摔东西,或者接着萌萌的话头伸手就打,或者照脸上头上忽的一巴掌,或者照着身后踢两脚。萌萌也会哭,但从不反抗,为了不像母亲那样再遭到更严重的伤痛,并且她每次离开,父亲都会给她三百块钱,在她上学上的确也没有让她为难过,为了上学,她都忍了。甚至还忍受着弟弟在她面前的无理取闹,在她背后跟父亲告的黑状——说她打他了,说她不给他好吃的了……

        而今,忍啊忍,三年了,好不容易觉得快熬到头了,上了大学就可以离开这座城市了,就可以不依靠他了,可以申请助学贷款,可以自己勤工俭学,可以尝试着联系母亲,可以学更多的知识,可以将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然,弟弟的一个举动——为了扒钱为了找好吃的,找到了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出于报复和恶作剧,居然撕个稀碎……

        她的最后一点梦想也破灭了,她对这个家彻底失去了信心,心也彻底被伤透了,凉透了,想到母亲还不知是否安好,想到自己这些年的种种,她拿了妈妈的手机,送完弟弟去幼儿园,越过天桥,来到了市中心最高的商业大厦,乘电梯到了四十层,隔着天窗她看到了美丽的商店,漂亮的高楼,穿梭的车流人群,在心里默念一声“别了亲爱的妈妈!”踏上窗台一跃而下。

        她感觉身子很轻,飘飘悠悠的随风下坠,也感觉心里很空,没有恐惧也没有疼痛,她仿佛看到了妈妈,在对着她笑……

        突然,紧攥在手里的手机响起,是那个熟悉的声音,她一看,看到了她熟悉的电话手表号码,再一看已经飘过了二十八楼的窗口,她伸了下手,什么都没抓住,她按下接听键“萌萌,是你吗?妈妈在你将要念大学的城市找了工作……”

        “妈妈!我,没机会了,我想你!”萌萌说完别过了头……嘭的一声,时间停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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