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四方 | 离川进藏
查阅地图，发现已经走到了多功社区。典型的因交通而发展起来的社区，程线状。居民楼沿着路向两边建造，越来越稀疏，最后零星隐没在森林绿海中。这种在路边的城镇乡村，通常都不大，很快就可以从村头走到村尾。过了村，也就又要进山了。
在一处稍开阔的上坡路开始搭车。如果再往前走，能搭到车的几率则更少。前不到村后不到店，这种事情还是少点为好。毕竟现在是一个人在外，在陌生的群山中。
路边很多地方都堆放着树根。好家伙，它们不但个头巨大，而是姿态各异，随便看上哪一个都会不由自主地觉得它像个什么。没错，这里有许多根艺店。若是有时间，在这里观摩如何把一个枯木头加工成一件艺术品，想必也是件趣事。可是现在不行，当下的任务是看着来路，不能错过任何一辆车。
在数十分钟过后，有一辆黑色的小车在对面的岔路口停下。至于什么牌子的车，我一概分不清。我只能跟据车的大小来判断它是小车还是大巴，是面包车还是皮卡。
有人把头探出车窗向我喊，问我是不是要搭车。我一时没反应过来，必竟它是在对面路口停下，而且我没有拦。拦的车多了，有时会自以为哪些车会停，哪些会加速开过，所以也会选择性地招手拦车。
他是喊我。当我小跑过去询问能不能坐个便车时，他说怎么喊你都听不到。
他是庐山人，一上车便拿橘子分给我吃。他说，不去峨眉，不算到过四川。
你从哪里来。他问。
从很远的地方，深圳。
哦，广东。我去过深圳。他有些得意地说，我开车去过，喏，就是开这辆车。不过是很久的事了，去那边了解市场。我搞装修材料的。
我还真不了解，一时听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材料，也就接不下话。他说，我车上就带有，要不你看看？我说，好。但我到底是孤陋寡闻，也看不出什么名堂。
沉默了好一会，他说，这里还有橘子，吃完了可以再拿，不必客气。这些橘子都是刚回家摘的，现在去康定，就是拿些去送人。家乡的橘子可甜，你要多吃点。
对了，你都去过哪些地方？他看了看后视镜，问道。
去了一趟凉山。然后从西昌回到雅安。现在走318去拉萨。
凉山？那里有啥好玩的。你应该去峨眉，或者去庐山。再说你这线路也不是很好，出行路线最好不要重复。川西泸沽湖知道吗，你应该绕那条线。
我说，去凉山主要是想去看那里的支教老师及学生。这是很久以前就有的想法。至于走重复的路，主要是为了节约时间，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去西昌是临时决定的，不是这次出行的主要目的。
他无法理解，为何有人愿意把大好青春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事情上，比如支教。既没工资，又没名份，还耽搁时间，更有时还不让人待见。他还举了一些例子，比如某人教了几十年书，自己穷得家徒四壁不说，就连那些有许多支教老师待过的地方都还是原来的模样。总之就是白费功夫。
我说，体验一下。多些经历也好。若是长久支教，确实不是明智之举。毕竟，身后还有家人。
他总算赞同我的看法。
我说，你一直在外面做生意，开车到处跑，很辛苦吧。
他说，没办法。现在小孩子都没时间照顾，只好留在老家，由爸妈帮助带着。
那你老婆呢。
我很后悔为什么会问出这样愚蠢的问题。
他紧盯着前方，车开得飞快。语气平和地说，跑了。跟别人跑了。
我不喜欢昭通人。我媳妇就是那边的人。
他拿出一根烟来，问我抽不抽。在我表示不抽后，他自个儿开始抽了起来。
我这里有两个手机，三包不同牌子的烟。手机是因为工作需要，而烟则是用来打发时间或提神。现在烟抽得越来越凶，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他吸了一口烟。车里全是烟味。他把车窗打开一条缝，清新阴凉的山风瞬间灌进来。
他开始说起他的媳妇的事来。
前面的车越来越慢，就像万人过独木桥，缓缓地前进。
我以前在昭通那边卖手机。一个小小的店铺，生意冷清，但还过得去。就是那时认识我媳妇的，一个比我小几年的姑娘。
一来二去，便好上。但是，这段感情终究经不起时间的考验。生下孩子后，她便抛夫弃子。当然，我找过她。放下工作，找了好几个月，终于找到她。但是她不再是以前的她。把她找回来后没过几天又跑。三番四次过后，我也就死心，不再对她抱有任何幻想。曾经质问过她，她说，生活已变得无趣，每天面对的都是柴米油盐。对这种提前到来的日子感到恐惧和厌恶。最后一次找到她时，她已经和别人好上。
都无所谓了。
毕竟她还年轻。青春可挥霍。他很平静地说着，就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后来我不再卖手机，去承包当地的通讯基站。就是人们通常在山上看见的那种信号基站。你可知道？搞了几年，这才挣了些钱。喏，我这还有一张当时用的电话卡，内部卡，费用比市面上的都低，流量可以随便用。
这些年，随着网络的普及，移动通讯的利润有所下降。所以在某个适当的时侯，再次选择行业。而这一次，看中了装修材料这一块。早几周前，某个公寓式酒店就是用了我的材料，多少还是赚了点钱。
我只是安静地听他说，他把我带到了另一个领域。我能做的也仅是零星回应一下，表示我在听而不是在睡觉。从早上行走到中午，加上此时在车上长时间坐着，很是想睡觉。
车最终在山谷里停下。窄窄的国道塞满了车，看不到头。久见不动，许多人都下车活动筋骨。
熄火，在准备下车时他问也不问，自作主张地拿一个桔子抛给我，说，吃完了这里还有。
下车，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里的空气，伸腰舒展，刹那间人一下子就精神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