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交通堵塞如便秘的北京,能像我一样坚持每天8点多起床依然不迟到的估计不多。
在我30岁以前,我经常加班到深夜,读书、写作、看稿子、改稿子,经常改着改着就拍桌子,然后拿起手机就想打电话给编辑,恨不得一个电话把他骂得从床上弹起来撞破天花板。
这种恨意只有后来黑夜开车遇到远光灯的时候才能感受到,每当对方远光灯把我直接晃成瞎子的时候,我恨不得自己的车有个超级功能,一个远光灯射过去,直接让对方立即车毁人亡。
起来后,晃晃悠悠,骑个从朝阳公园贼货集散地偷偷摸摸买来的二手自行车,在护城河边,看一群老北京摆了一地的旧货。
一老爷子问:这字多少钱?
答:1万。
老爷子转头就走。
“您给多少钱?”
“30!”
“嘿!您这老爷子怎么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么好的字你怎么着也不能这么低是吧?”
“你这又不是什么好货!”
“嗨,实话实说我也不懂,但万一是真的呢?对不,这么着吧,100!”
“不,30!”
“50,万一是个古董呢?”
“拜拜了您呢!”
“30成交!”
“不要了。”
我推着自行车,经过这段老北京最复杂的地段,然后跨上车,几分钟后,到达目的地——东滨河路甲1号。此处往南一站地是北京最为知名的小吃一条街簋街,往北到达北三环,西南面是金碧辉煌、庄严壮丽、名闻天下的雍和宫以及让中国几千年学子敬而仰之的国子监和孔庙。
NO.1 出场人物——瘦男胖女
每天早上停好自行车,我都会遇到一辆急匆匆的电动车,骑车的是个除了眼睛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瘦弱男子,车后座坐着一具硕大的身影。每次我从前面看,目光都会直接省略前面那根电线杆,望向远方,却冷不丁被车后座的那堵巨大的身影给堵个猝不及防。
“你又挡住我视线了!”
“去!”她抬起壮硕的腿,就给我一脚。
幸好我比单车前的男子还瘦,所以她每次都踹不中我,命中率太低。
这对天天一起上班、下班,还一起休假的男女,一直被我们怀疑是否为情侣或夫妻。但多次质疑后,被多次否定。虽然两个都是美工设计,但两人性子完全不同。
瘦男的性子慢,去一趟超市转一天只买一粒纽扣,回到家觉得不合适,第二天还能回去退掉;胖女的性子急,经常气喘如牛地走到我们编辑部,然后黑着个脸:妈的,气死老娘了!
我们听后都暗自心疼,为气死她的人心疼——要气死她,肯定杀敌八百自伤一万。这要多大的功力才能气死她呢?
她曾经因为一个版面流程错误,硬是让初任编辑部主任的我在她面前好好说话了半天,那种感觉就像新媳妇进了婆家突然打翻了婆家的祖传法宝一样,我大气都不敢出,战战兢兢汗流浃背,生怕引得她一发飙、拖延刊物出版,从而导致天下读者少看一期杂志,而突发低血糖或某个并发症,这样的千秋大罪死一万遍都不足惜,我担不起。
在最尴尬最紧张的时刻,瘦男一句轻轻的笑话打破了僵局。他咧着个嘴,露出发黄的牙齿,牙齿上还镶嵌着一点黄色的不明物体,喷着口水说了一句直到如今我也不知道是啥的话,但那句话就像针捅破了一个封闭的空间一样,新鲜空气鱼贯而入,胖女笑了,然后所有问题迎刃而解。
从此,我跟瘦男的关系亲如兄弟。
我们的关系一方面体现在办公室,另一方面在羽毛球场,我矮他高,他慢我快,我扑前他殿后,他拦网我跳起一个扣杀,然后我们俩连环扣杀,直到对方缴械投降……那时我们都上瘾,他在视频网上研究林丹和李宗伟的步伐和手上动作,一帧一帧地回看,看完后到球场上练习,练好了后就教我,都会了我们就去别的场地踢馆。
还没正式踢馆,我们被一60多岁的扫地僧相中,他一身本事却总是交不起场地费,见我们俩天赋异禀,经常过来说:小伙子打得不错,我不杀球,来较量下。虽然我们都知道他主要是想蹭我们的免费场地,但还是每次都应允。
经过我们俩激烈地拼抢,腾挪转移、奋勇杀敌、大汗淋漓之下,我们两个20多岁的小伙子与一个60多岁不杀球的老汉打成了6:21——我们是6,被虐成了狗。
到了后来,我们知耻而后勇,一路杀过去,直接杀到2楼的高手场地,遇到了职业选手,然后又打进特别傲娇的一个俱乐部。
2年后,我们在地坛体育馆,拿到了男子双打第5名——100多个队伍参赛。我也顺利拿到了男子单打第13名——共13名选手参赛。
当我们迎来羽毛球双打巅峰时,瘦男胖女突然宣布了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胖女怀孕了,瘦男是孩子他爹。胖女逢人就大言不惭:哎,就他妈一次,怀上了!瘦男跟着笑:一夜情!一夜情!
发生了“一夜情”的瘦男真名叫周晓东,胖女叫张释天。
NO.2 出场人物——苏苏
"我靠,你们演卧底谍战剧隐藏在我大编辑部长达数年也算了,演了多年的爱情动作片打了马赛克我们也不管,居然还厚颜无耻地在这里跟大家装清纯,你们这种清流败类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可忍婶不能忍,你们根本不配在我很黄很暴力的编辑部西半球呆,我们应该清理门户,直接开除!立即执行!"
说话的是编辑部重量级人物苏苏,重量级一方面是她的重要,另一方面是她的重量,脸圆人圆,所以我后来叫她运动圆。她给我看过年轻时的照片,我看完后咽了下口水,同时咽下了那句“岁月是把无情的刀”,只打了个喷嚏:我擦,你居然这么美过!
年轻时的苏苏是个大美女,当然现在也还是——如果能瘦下一圈的话则更美,她也是大才女,一张伶俐的嘴快得像把刀子,砍瓜切菜、剔骨削肉,这种江湖失传已久的刀法我只在徐克电影的《新龙门客栈》里看到过,那个店小二刁不遇用一把切肉刀三下五除二把甄子丹的腿给片成了羊蝎子。
苏苏一旦要与人开撕,比抗日神剧的手撕鬼子还刺激。我经常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
曾经听她在网上与一陌生人开撕:像你这种人渣,根本不需要回你妈肚子里重造,你爸当初就应该直接把你射到墙上,造福社会,省得你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地祸害人间。
但她也经常怂。平时我们插科打诨嬉笑怒骂,谁都说不过她,但只要真正开战,涉及到要与别人开撕的时候,她就一副“姐不与任何人撕,与任何人撕我都不屑”的气概,敬而远之。
所以每当这时候,我就被他们强行推到前面,然后我脸红脖子粗地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回到办公桌上,突然妙语连珠:靠,当初我要是这样回敬的话,一定会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苏苏在旁边帮腔:“对!对!对!”
对个屁啊!吵架的时候怎么看不到一个帮腔的?你们啊,没有一个指望得上的!
很多年后我读到郭德纲一句话:沾酒不醉是喝得少,见色不迷是摸不着。与世无争是打不过,淡泊名利是实在没有招。
我假装与世无争也就罢了,毕竟我瘦弱打不过,可是苏苏你这一身重量的,论搏斗,一般大汉近不了你的身啊!
NO.3 出场人物——邹蕾
每当受气的时候,我就敲开一扇门,径直坐了进去。迎接我的叫邹蕾,是我的直接领导,部门总监。
我一脸晦气,邹总一脸和气。她是编辑部的头,也是牛高马大的一个主儿,但人特别和气,笑呵呵的,天庭饱满、地阁方圆,一看就是旺夫、旺部门的相。她是编辑部唯一一个不用计算器也能算清一加一等于二的人。
每次敲开门,我都会有一堆的愤懑:
"哎,最近不爽!"
"邹总,心情不好!"
"领导,我压力很大!"
"老板,我要加工资!"
……
每次她都笑呵呵的,然后极其认真地听我发泄不满,我那时属于写而优则仕,因为文章写得好,被提拔为编辑部主任,根本不懂得管理,所以经常眉头紧锁满头青烟。她每次都为我细细分析,并认真地提建议,每次提建议后,都极为谦虚地说:我这个建议可能也不大好,你自己再考虑考虑。
有次,我家夫人面临工作的选择,左右为难,我请她帮忙规划。一起吃了顿饭后,她提了几点建议,我以为就此结束,但过了一周,她把我叫到办公室,说请她朋友帮了个忙,帮我夫人介绍了一份工作。我大受感动,她不只是吃顿饭提几个建议而已,而是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我后来经常跟别人说,邹总的管理风格让我特别受用。有些人就会笑笑:嗯,她这方面做得很好。言下之意,总感觉是在说她做样子。
2013年底,我提出了离职,邹总跟我谈话几次后都没有挽留住我,最后笑着说:虽然我很舍不得你离开,但真心祝福你。
那时的邹总已经40多岁,刚怀上头胎,我同时也祝福邹总:祝您宝宝健康出生、健康成长。
2013年12月31日,我突发气胸,送到中日友好医院急救时,肺部压缩90%,吸一口气都疼得要命。接下来4天时间,她来看过我4次,第一次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第二次给我送来一张军旅床,让我家夫人方便照顾,第三次送来一只炖的鸡,第四次送来一碗小米粥。
在我已经确定要离开的时候,在我没有任何利用价值的时候,在我最需要帮助的时候,身怀六甲、40多岁的邹总在最忙的年底,来看过我四次,而且每次都带来我最需要的东西。
我只能说:杀人莫过诛心!邹总,以后不管你在何方,需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做到,全力以赴!
NO.4 出场人物——俊平
我们平时对邹总说说笑笑,在工作上一般都不随意点评。但编辑部有一位同事却习惯指点,比如我们开周例会的时候,她会直接说:邹总,你这样做得不对,你应该……
每当她这样说话的时候,其他同事都目瞪口呆,邹总一如既往的笑呵呵。这位同事依然口若悬河,把自己的观点如竹筒倒豆子一样,一粒不剩的全倒出来。
太直爽了!太可爱了。后来,我们给这位爱说实话的同事朱俊平取了个外号叫:中国实话!
俊平是我们的生活版编辑,一看她运动圆的身材就知道是居家靠谱的好女人。她刚进编辑部的时候,经常一句实话把我直接拍在墙上,半天都下不来。比如我们要写一个什么选题,她给我安排任务,我一愣:这样的选题我写不来,我擅长写人物和故事。
她眉毛一挑:"你作为编辑部主任怎么连这个都不会写?在我们以前那,编辑部主任什么都能写!看着我愣愣的样子,她又极其认真负责任地补了一刀:"他什么都能写!"
苏苏和另一位重量级编辑钟卉在旁边笑得乐开了花,苏苏问我:你被怼的时候是什么感受?我咬牙切齿地说:“磨炼我的心性”。苏苏一脸崇拜的看着我:“你性格真好!”
她不知道,后来每次晚上改稿子的时候,我都想打电话骂俊平,她编辑过的文章经常缺胳膊断腿,比如:由于它的早期表现比较隐匿,大多数人以为老年人‘老糊涂’是正常现象,很容易被人们忽视……主谓宾定状补,你到底学没学过编辑的基本常识?
每次憋得内伤发作,只好电脑一关,就睡觉了,准备到第二天大发雷霆,显示我编辑部主任的威风。
可到了第二天,我把几个问题丢出来后,苏苏又是跟之前一样:"对!对!对!"俊平则一脸茫然地看着我。威风没耍成,反而导致旧伤发作,哎,七伤拳全部打到了棉花上,杀敌为零,自损八百。
可是每次刊物优秀稿件评选,俊平都是拔得头筹。我和责任编辑苏苏都气愤无比,为了她的语句通顺,我们伤了多少脑细胞啊。可是每次都要装得大气:嗯嗯,俊平的选题挺好的,很实用,而且跟本人一样,说的都是实话!
我们这句话确实是实话。要我今天说的话,我依然会用一句最平实的话来概括:俊平是个好编辑!
NO.5 出场人物——少女梅
还有一个好文字工作者有点不务正业。她本身是中药学毕业,后来到了大学当老师,来到我们编辑部后已经是副教授,可一直不显山露水。
后来我看了她的文章后,对她进行了严厉的批评:"你说你一个学医的不好好从事医学,把文章写得这么好,你让我们学文的以后怎么混?"
她每次都用张家口口音普通话:"我多会儿能跟你比啊?"
后来我才知道,她家住在通州,每天上班2小时,下班2小时,一天4小时很无聊,就买了个kindle,一天阅读4小时以上,久而久之,很多年后才大红大紫的《三生三世十里桃花》《诛仙》什么的都被她看了个遍。
她阅读量大,写的也多,而且懂得医学。这是我们其他半路出家的编辑都不具备的素养。所以那时,每当缺稿的时候,我就找她说各种好话,每次说好话我就心虚,然后她就直截了当问我:缺哪个版面的?我嗫嗫嚅嚅,她推了推眼镜片:好!然后当天就把稿子给我补上。
她有个外号叫“少女梅”,喜欢韩国帅哥,喜欢跟我讨论文学,跟苏苏讨论网络小说,还经常给集团上上下下的人悬丝把脉,测生男生女,兼治各种妇科杂症,如月经不调、性生活不和谐,男人不举、早泄等等,每次我要抓中药的时候,也会找她问问。
到底有没有用并不知道。反正就像过去医疗技术不行,找不到医生时,总要找个泥菩萨拜拜,以前的泥菩萨不说话,而少女梅每次都会煞有介事的帮你摸摸脉,还语重心长以副教授的口吻跟大家探讨下爱情与人生,比泥菩萨肯定管用得多。
在我卸任编辑部主任后的下一任,少女梅成功媳妇熬成婆,成了编辑部有史以来级别最高的副教授编辑部主任。
NO.6 出场人物——大白卉
经常一起聊文学的还有另外一位重量级编辑钟卉,被后来她亲爱的尹栋呼为“大白卉”(一股浓浓的奶油味儿),她的重量级别可以与释天、俊平、苏苏相提并论,合称为编辑部“唐朝四美”。相传有次公司组织大家泡温泉,她们四个一进去,温泉的水全溢出来了。
大白卉不但有重量,而且气场足,穿着打扮雍容华贵,与人打交道大气沉稳,所以但凡遇到采访名人、教授、成功人士,都派她出场。她有个独特的本领,不管遇到什么人,只要她愿意,都能立刻获得对方的亲近。
后来我想取经,特意跟着一起去采访雍和宫的大喇嘛,发现她最大的秘诀就是笑,对方只要说点什么她都能恰到好处地笑,有时轻启朱唇微微一笑,有时眼角含春暧昧地笑,有时脸若桃花笑得鲜花怒放,有时张开朱红的嘴笑得铃铛脆响,笑得对方自我感觉良好,觉得很有成就感,于是越说越有劲,采访的内容就全出来了。
我有时很惊诧于她何来的那份大气自信,后来才知道源于书香门第的家风,她父亲是社科院教授,她爷爷更加了不得,诞辰110周年的时候,相关部门直接在人民大会堂给办的纪念活动。
她还有一堆价值连城的收藏品,据她说,小时候她过生日时,爷爷有一堆朋友来玩,其中有一个爷爷老给她送书法作品,她收了一堆,这位送书法作品的爷爷名叫启功,爱新觉罗的后裔。
天呐!大书法家启功啊!随随便便一幅字就可以在北京买一套房了,还是三环以内的,她居然轻描淡写地说“收了一堆”。所以后来每次部门聚餐,我都想让她买单。
苏苏经常拿她开涮,说她家道败落,都是因为她不争气,“怎么就搞得一代不如一代了呢?”话说到这里,我们就会批评苏苏,帮大白卉说一句:怎么说的呢?怎么会一代不如一代呢?她女儿小丸子就比她强啊!
天啊!杀人诛心。大白卉哭晕在办公桌上,尹栋适时出现,安抚受伤的大白卉。场面有时候辣眼睛,我们不得不回避现场。这个场景还被后来被我请来重出江湖坐镇编辑部主任的大作家张玮羡慕嫉妒恨了好久,每次提起来,他都恨得牙痒痒,一口一个“我的大白卉”。
我也见过大白卉年轻时的照片,那时她还是一枚临床医学的学生妹,当我看到照片时跟看到苏苏年轻时照片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天啦!你这么漂亮过?
到底有多漂亮呢?这么说:那张照片满足了我以前对漂亮女护士的一切遐想!现在想想,好像柳岩以前就是当护士的,嗯,就是这么个感觉。
NO.7 出场人物——杨洁
正当我在感叹为何没有赶上她们最好的岁月时,编辑部来了一个傻女孩,叫杨洁。她总是一副低头忙写稿子的样子,然后你喊她一声,她像被惊吓了的小鹿一样,猛地抬头,“啊……”一脸懵逼的样子。
傻女孩长得很漂亮,小巧玲珑,看上去很像原汁原味、原厂出品、纯天然无污染的江南小美女,一问才知道她是土生土长、正版出品的大西北宁夏人,我一度怀疑她是被拐卖到那边的江浙人,要么就是当年塞上江南大西北的后裔。
我带着她去采访过一个专家,那专家见到她后,很和蔼地跟我说:"小姑娘长得很漂亮,我很喜欢。"
别误会,这位专家德高望重,他可以当傻女孩的爷爷了,他的喜欢是那种发自内心就像看到眼前一朵花一样的喜欢。就像众多观众看了电影《芳华》里的一众女主角后感叹:真养眼,与她们在一起应该很舒服。冯小刚的评论是:我已经舒服了大半年了。
是的,就是看到大自然的美之后的那种舒服,然后感叹:很漂亮,我很喜欢!
傻女孩很善良,男同事都很喜欢她(其实也就我一个,尹栋喜欢大白卉),女同事不但不嫉妒她的美,而且也很喜欢她。她很合群,采写稿子也很努力。
但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她从来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就连公司开年会,她也不跟我们一起吃。
大家都担心她有什么事情,后来一问才知道她是回教徒,与我们一起吃饭担心会影响我们点菜。
听到这里,我们一感动,就连拖带拽把她拉到餐厅去聚餐,每点一个菜我们就问:“没有猪肉吧?“跟服务员反复确认,再三叮嘱,才放心。
到了吃饭的时候,我们每个人给傻女孩夹菜,傻女孩吃得很开心,我们也夹得很欢心。
突然,傻女孩眉头一皱,立马放下筷子,跑到洗手间,过了一会儿,一边擦着眼泪一边笑着出来了,她说:这个菜的油不对。我们立即叫来服务员,服务员跟触电了似的大喊一声:“糟了,这个菜放的是猪油。”
傻女孩又急转身,跑到洗手间,大白卉和苏苏连忙追了过去,正看到傻女孩把几根手指并拢塞到喉咙里,朝着洗手间的坑,呕得山呼海啸、地动山摇,这已经是呕第二阵了,估计前天晚上的菜都呕了出来。
后来我们再也不敢轻易叫她一起吃饭了。她告诉我们,她不吃含猪肉的任何菜,她老公不吃非清真馆的菜,她公公婆婆只吃自己家里做的菜。而开年会的时候,她只吃自己带的泡面。
NO.8 出场人物——韩东梅
与傻女孩杨洁一样严格控制饮食的还有一主儿,她叫韩东梅,资深营养编辑,是我认识的最早一批国家公共营养师,天天与中国最权威的营养学教授混在一起。
东梅的资深还在于她在公司的工作年限以及对文字近乎苛刻的认真。我一直自诩语文学得不错,从语法到标点符号,从成语到短语,从说文解字到插科打诨,所以每次我写完稿都不检查,直接保存提交。
可每次到达责任编辑韩东梅那儿,她都会把我的文章从头改到尾,一篇我自认为完美的稿子,瞬间就像古代犯了重罪的犯人一样满脸都刻满了字,惨不忍睹。仔细一看,的地得、逗号句号感叹号,改得面目全非。几次下来,我再也不改稿子了,干脆全部交给责编。
东梅在编辑部几进几出,去过网站,做过地方刊,她说喜欢挑战不一样的工作,愿意做一些新鲜的事。
只是不管到哪儿,都不改其认真负责任的风格,以及感情细腻的性格。又因为她学中文出身,以前喜欢诗歌,所以感情特别丰富,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就泪流满面,那种敏感跟我当初鼻炎一样,一进空调房就流鼻涕,一遇寒风就打喷嚏。
因为负责任、有爱心,所以她总是想方设法帮助一切有需要的糖友,北京那些大爷大妈们都特别喜欢她,亲切地称她为“闺女”。
闺女喜欢做饭,她把从营养学教授那学来的各种知识全部揉到了家庭健康管理中,所以她家的生活特别健康。
后来又把这些知识用到了全国几千名糖尿病专家开会的学术场所,让全国最牛的医生体验了一把营养餐是怎样的,从此把这个环节定为每年开年会的保留节目。
我在北京时每年最犯愁的不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雾霾,也不是堵得便秘一样的交通,更不是租房和买房,而是每年过年时买春运的票,有次抢票不成功,我在办公室愁得阴云密布,她一言不发就敏感地摸透了我的心理,这让我一直怀疑她到底学的是营养还是心理,或许心思敏感的人最能捕获别人的心思,她悄悄告诉我,或许她能想到办法。
我疑惑地望着一点都不像能走后门的她:你家跟铁道部有关系?她笑着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几天后,我和我家夫人顺利地坐上了卧铺。坐定后,我才恍然大悟:“看似很平民老百姓的东梅原来很有后台啊!”
我辞职离开北京后,她知道我喜欢书法,所以经常给我分享一些书法作品,还给我寄过书,可恨的是我连每个月工资卡里发多少钱都不清楚,所以每次都把中国的礼尚往来传统美德忘得一干二净,从来没有给她寄过任何东西。后来干脆脸皮厚得来者不拒了。
我只想说一句:愿你和你家先生以及你两个千金都好好的。
NO.9 出场人物——双儿
经常照顾我的还有一东北娘们,她最喜欢在工作和工作之余跟我们分享她七大姑八大姨女儿老公表姐的妹妹的侄儿和他女朋友的那些事儿。虽然我不怎么爱听,但自从她接手了张释天设计部主任的位置后,我就开始迎来了翻身农奴做主人的社会主义新生活。
在她进入办公室之前,我和苏苏就开展过一次密谋:趁这次设计部政权交替,根基不稳,我们编辑部一定要夺回话语权。
后来发现我们想多了,赵双一进办公室,就一脸笑意,如同护城河畔冰河解冻后柳树发芽轻轻拂过水面那般柔和,发表任何观点都会左顾右盼看我们的想法。我和苏苏对望了一眼,松了一口气:“这个主儿容易对付多了!”
后来被我搬来坐镇编辑部主任的大神张玮在追求大白卉失败后,就转而追求双儿,可每次都碍于我跟他老婆关系也不错,所以他只是偶尔自比下韦小宝,但总喜欢围在赵双前后喊“双儿”。
双儿很居家,会做饭,会照顾人。在我家夫人怀我家老大时,她用我妈的语气充满母爱地跟我说:你们俩在北京没亲没故的,怀孕需要吃点好的,你们平时吃不上啥好的,我给你包点饺子吧,你放到冰箱里,想吃的时候就拿出来煮点。
我被她的母爱感动得差点流出了眼泪:不用,我们习惯吃米饭。
她对我这种丝毫不懂得疼爱妻子的男人表示了极大的愤慨,继而上升到地区歧视:你们湖南人无聊不无聊?每天来来回回都是米饭,吃不厌吗?就不能换点别的吗?你看我们东北人,早餐吃面,中午吃馒头,晚上吃饺子,生活多幸福啊!
我把正要流出来感动的眼泪硬生生地翻进去,换了个白眼:我们湖南人天天吃米饭,但菜的花样多啊,我们湘菜是中国八大菜系之首,你们东北人除了天天乱炖,还有啥?吃不厌吗?就不能换点别的吗?你看我们早餐米粉,中午辣椒炒肉、双椒鱼头、豆豉蒸排骨,晚上蒜苗炒腊肉、青椒火培鱼,生活多幸福啊!
我说得理直气壮,但内心虚得很,因为我自从吃了她做的一次东北乱炖后,就爱上了东北菜:炖豆角、炖茄子、炖肥肉以及各种乱炖,每次带来菜她都会提醒我:慢点吃,别跟个饿死鬼投胎一样。
双儿的魅力不只是温柔贤惠,还有一个任何男人都看了眼直、女人看了自卑的资本,这个资本经常惹来想做富家公子没事就牵着几条黑狗带着一大堆家丁上街调戏良家妇女的苏苏前来骚扰,每次骚扰都是故作亲热地过去搂脖子,然后双手往下,停在脖子以下腹部以上的位置。
她做事快,即便我和苏苏把很多本属于我们的任务压给她之后,她还是经常有空嗑瓜子,边嗑瓜子边讲述她七大姑八大姨女儿老公表姐表弟表妹的一些事儿,聊完了还要问我们几个的意见。问我时,看我半天不答应,就走到我面前,然后大喊一声:“呀,你的桌子简直比狗窝还乱,你怎么找得到那些资料啊!”
然后趁我哪天开会去了,就把我桌子收拾得干干净净。等我一回来还以为走错办公桌了,正要感谢,突然想起要交一份资料,找了半小时后,我怒气冲冲跑到双儿面前:谁让你帮我收拾桌子了?我的资料呢?全他妈找不到了!
双儿两眼直愣愣地看着我,然后哀怨地叹一声:哎,我错了!
时光追溯
我看着她一副无辜的样子,满头冒青烟。
此时,公司要交年度总结,邹总正在开会,帮我们申请年度优秀团队,吉梅正在赶医药版的稿子,苏苏正在念叨“主谓宾定状补主干枝叶分清楚”地责校稿件,大白卉带着尹栋出去采稿子了,傻女孩杨洁正埋头写稿子呢,周晓东一直纠结于新的封面到底用红色还是蓝色,一张瘦削的脸跟便秘一样地变幻着各种痛苦的表情,已经转行干人事的张释天又黑着个脸跑过来:妈的,都是一群难伺候的爷儿!
我端着个杯子,杯子里冒着热气,站在北京东城区东滨河路甲一号的大象投资大厦6楼西半球,望着正西南方金碧辉煌的雍和宫飘出来阵阵禅香青烟,迷恋于正西方地坛公园旁边曾经红得像一幅画的银杏树,望着眼前这个狭小办公室的一群人,曾经跟我一起获得过健康媒体领域无数荣誉和奖杯、奖牌的团队。
苏苏的文采和口才,吉梅副教授的博学和谦逊,朱俊平的直爽与中国实话,钟卉的雍容华贵和大气,尹栋的闷骚和冷幽默,傻女孩杨洁的漂亮与单纯,周晓东的坚持和慢性子,东梅的坚忍和善良,双儿的勤劳与贤惠...…
后来的他们
后来的后来,苏苏辞职去了北京艺术区798做了一枚文艺女,与各种美丽的手工打交道,彻底释放自己的文艺天性;
吉梅接替张玮的编辑部主任后,历经自媒体的各种风云变幻,终于也离职做了一名自由撰稿人,据说又回到大学教书去了;
尹栋看到我离职后顿觉做编辑太没前途,就削发立志要赚大钱娶老婆,偶尔发一张像劳改一样的光头照,说正在某个旅游景区陪一群人玩呢;
傻女孩杨洁历经艰辛生了个儿子,然后兜兜转转拿了一份高薪,不知是否依然还喜欢傻乎乎地看着别人,笑得像花儿一样漂亮;
周晓东和张释天“一夜情”造人成功后举家撤离北京,回到释天的老家威海,过着“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的日子,时不时还给我发来东北口音的语音:啥时候带娃过来度假啊?
双儿成功在北京买了房子后,也撤离了北京,回到老家长春,经常给我们发来她自制的牛肉干;
东梅离职去了一个营养类的平台,后来又在帮杂志做一些责校的工作;
只有钟卉和俊平还在坚守。俊平历经千辛万苦生下一对双胞胎,左左和右右,很有意思,越来越像他;钟卉调离了部门,女儿小丸子越长越像她年轻时候的模样,隔三差五在北京各大中学拿个什么大奖。
最后
某天,群突然热闹了,大家把各自的娃儿照片晒在群里,呵,一个个都这么大了。我笑笑:"等以后娃们结婚的时候,各位都到场哈。"
俊平说:"好远的规划。"呵,不远呢,一代芳华,一眨眼就到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