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平之末 | 第十章 哗啦啦大厦倾

“富青，你跟我去西洋吧，等过几年安定了再回来，咱俩在这帮不上忙还是个累赘。”   平青二人自打听到薛管家这消息就一直在屋里，直到晌午都没人说一句话，两个孩子虽都颇为稳重，可如此突然变故，也从未经过。   “薛平，我昨天的《别姬》还成吗，我应了梅先生，绝不外传，我再给你唱一次。”   富青自顾操琴唱念，若昨日里是学的虞姬，今日里倒像是真的虞姬了，动情之处，婉转悲凉。   “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   “薛平，你到了西洋，要好好求学，等过些年回来，我再唱给你听。”   “你让我一个人去？这些年我们干什么都是一处。”   “我留下来，等干爹出来家里总得有得力的人，我欠薛家的不少了，到了该还的时候了。”   “现在不是你犟的时候，你留下来也做不了什么，要去一块去，要留就一块留。”   “薛平，别负了干爹一片筹划。我在这地方惯了，不爱出远门，咱俩总得有一个能安然无恙，这个人该是你，我不姓薛，有天出了什么事他们也连累不到我身上，我留下来最合适。”   薛平最知道富青的脾气，他认了的事情，谁也劝不动，可他怎么能舍得下，什么都不管去西洋。薛平突然想到李银，兴许他能说动富青。   “薛平，想吃东来顺了，今早晚上去吧。”薛平正琢磨着怎么去找李银，怎么说动李银，帮忙把富青劝住。   “成，叫李银一块儿吧，我去找他。”   “薛平，你记不记得，有次吃东来顺也是咱仨。”富青见薛平跟李银都有言不发，说到。   “记得，跟我爹唱《铡美案》，你春妹，我冬哥，李银的父亲秦香莲，我下场还跑错方向了，哈哈哈……”   “可不是，我爹一手拉着冬哥一手拽着春妹，一块上来的，下去的时候冬哥不想走了，过后我爹还说呢，得亏拽的劲儿大，要不改了《失子惊疯》。”   “薛平，昨儿你生辰，没好好给贺一贺，敬你一杯。”   “薛平，这杯，为了那把琴。”   富青今晚的话格外多，薛平知道他心里难过，便不拦着，他端酒杯就跟着喝，他说什么就听着，酒一喝多，薛平便记不大清今晚是要跟李银劝富青一块去西洋的。   “薛平，那半枚大元，你还有吗？掏出来我瞧瞧。”   此时的薛平已有些醉了，迷迷糊糊地摸了半天，才从身上掏出来那半枚大元，富青也掏出来自己那半枚，比对了比对又还给薛平。   “你可要存好了，要不到时候我可说不认识你。”   上次仨人吃东来顺也是晚上，那会儿正是腊月，三个人有说有笑。这次，虽还未入冬，也已寒夜逼人，富青跟李银半搀半抬，把薛平放进了汽车，这辆汽车是事先让薛管家安排好去天津码头的。   “李银，多谢了。”   “以后有什么事，来找我。”   “好。”   “回家吧，车走远了。”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原本就睡不安稳的薛家就被敲门声叫醒，这时候连鸡都还打盹儿，连着几条胡同一点声响都没有，卖早点也才刚推着小车扛着挑子出门。   一队士兵冲进来，也没说干什么，就挨屋开始搜。   薛夫人双眼乌青，一脸惊愕，还没缓过神儿来，薛管家抖着手跺着脚，“各位爷，这是什么说法啊？你们要找什么，我们拿出来就是了。”   “哟，薛管家，这位是夫人吧？对不住了，我们也是听命办差，说是你们府上盗取满清宫廷御宝，我们来瞧瞧，要是没有，也还你们清白不是。”一个看着像是头儿模样的人，双手掐着腰里的枪匣，嬉皮笑脸。   一刻钟的功夫，这些士兵连扛带抱、胳膊夹着、有的嘴里叼着，花瓶、字画、摆钟，各类器具用品。   “薛夫人、薛管家，这些个东西我们还得拿回去挨个过审，若是满清御宝自当充缴国库，若不是，原物奉回，还薛家清白。”   “收队！”   薛夫人惊愤过度，急火攻心，从此卧床不起，不出双月便故去了。   且说士兵抄家之后，再无音信送来，此番抄家一应物件究竟是否满清御宝，无从得知，如石沉汪海。薛家自知此番定要破财，上下打点左托右求，又三番两次连遭搜家抄物，家底渐空，薛府也清冷非常，薛夫人故去后便只剩下薛管家、富青、刘妈三人。   金狗子看薛家已然搬空了，只剩下一处宅院，却一时之间不好据为己有。警卫队长找他商议，说这薛家已经败落，再留薛航也是无用了，可以放回去了，金狗子连连点头。   “放，可不能白放。”   金狗子一路小跑到薛府，抹着汗上气不接下气，前脚刚迈进门槛就喊：“坏了、坏了，薛老兄怕是不行了。”   “李先生，您慢慢说，我家老爷是在狱中出了什么事？”   “咳，今儿我托了人说进去看看老兄，进去一看他已经不省人事了，几个当差的说如此已然有四五日了，看样子再不放出来，怕是…就坏了…”   富青扑通跪地，一边央乞一边嗑头，“还请李叔帮忙，把干爹救出来，眼下敢帮这个忙的，就只有您了。”   金狗子故作愁思，“倒也不是没法子，钱能通神，这世道谁奸谁恶不打紧，前儿那（nā）老爷不知怎么也被关了进去，听说交了三万保费便给放了，眼下只有这一条道儿了。”   “三万？薛府上下怕是连三百也凑不出啊，李先生，那批东西变卖少许，可值得这价。”   “不可，薛老兄就是因盗取满清御宝的罪名才抓进去的，那些东西是见不得光的，若拿出来倒做实了罪名，交多少保费都是没用的了。”   “那可怎么办，薛家没钱了啊！且三万银子，到哪也借不出来啊？”管家急的又抖手又捶桌。   “薛管家，不是我李某人落井下石，现下里，薛家能拿出三万的法子，就剩这座宅子了。”   薛管家年近六十，难掩泪目，“青少爷，你拿个主意吧，平少爷不在只有你能做主了。”   “卖了吧！干爹要是不在了，这宅子也没人住。”   “那就，请李先生操劳，帮着找找买主。”   不出半日，金狗子就领来了买主，此人看着面生。薛管家在薛家管事，京城里富豪官宦多半都是见过的，哪怕是没见过，只要看这个几眼，这人能不能拿出三万，还是能看出来的，时到今日也顾不得细想。   “这位爷，您要接这宅子？现我们急着用钱，不能少了三万。”   “我……我…知道，不…不……不就……三……三万吗。”这人还是个结巴，一说话眼睛、眉毛、嘴一块儿使劲，说着从身上掏出来几摞纸币。   “敢问您贵姓。”   “我……姓…姓那，慈…慈…慈禧是…我……本家，签…签……签字据。”这位慈禧本家那爷掏出一张拟好的买卖协议，上面自己那部分早已按好了手印。   富青把纸币拿在手里数了数，看了看薛管家，薛管家把房契拿出来，富青按了手印。   如此，薛家一场变故，薛航狱中重病出来后一蹶不振，时而疯癫，薛夫人命丧，薛平远渡西洋。   真是个哗啦啦大厦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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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平之末 | 第五章 赠我江南春色，一枝梅

青平之末 | 第六章 闲居琐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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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平之末 | 第八章 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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