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害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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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2010年发生的事,这么多年我都没忘记过。每次看都有人自杀的消息,我都会想起她——李娇,一个在花季自杀的女孩!

春节刚过,到处残留这节日的气息。我对这喜气洋洋的日子有一丝麻木!长大后,过年再没有小时候的开心和快乐!我在一个五线城市的四星级酒店当服务员。那是当地最好的酒店,每到节假日都人满为患!

那天是阴历十四,我如平常一样上班。边摆台(把餐具摆到餐桌上)边想:今天应该不会那么忙,明天元宵节,又要忙,累得跟狗似的。这日子过得……正想着,我被主管叫走了,我被带到酒店的行政办公室,在这里等我的居然是警察叔叔。我心里闪过一丝慌乱,马上走镇静下来!我天天酒店家里两点一线能有什么事。果然,跟我没关系,警察叔叔是来调查李娇的,当时我以为她走丢了,警察来调查她的去向。警察叔叔态度平淡、不慌不忙的说:“一会我问什么,你回答就行了!”我想着说仔细点能帮助警察叔叔快点找到她。就把我知道的所有关于她的事情清清楚楚的交待了!临走时,不放心的多问了一句:“她是走丢了吗?你们派人去找她呀!”警察叔叔居然没生气,例行公事地回了一句:“奥,我们有分工的,有人负责找,有人负责调查!”我松了口气,有人找就行!不要找不到了!

我回到我上班的大厅,从主管到服务员没人干活!所有人都聚在一起讨论她!四面八方的声音穿进我的耳朵!她死了!尸体是在克井的后山发现的!警察调查是因为她死了,不是因为她走丢了!我愣在那里,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眼前还能清晰地浮现出她的各种样子!

我认识她就几个月的时间。她才十六岁,微胖,厚嘴唇,人有点闷,没有她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同事们都在议论是谁害了她,谁会害她呢?她没钱,长得不漂亮!没有男朋友,甚至连个贴心的女性朋友都没有!除了上班,就是回到她租房的小屋,从不到处乱跑!

我之前想的她走丢是有原因的。她爱絮叨,没事的时候喜欢给别人讲她那可怜的身世。五岁的时候,她的亲生父亲死了(好像是煤矿出事了),她的妈妈没有能力养她,就把她送给了她的养父养母。她养父养母家里有两个男孩,没有女孩!如果她养父养母家里条件好点,应该也会疼爱她。可她养父母家条件也不好,她初中没毕业都跟着她哥哥来这个酒店上班了。我没见过她哥哥,我来上班的时候,她哥哥就去另外的地方上班了,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听别的同事讲她哥哥在的时候跟她关系也不好!她对她的亲生母亲是抱有希望的,会不厌其烦地问我:“我妈会不会有一天来找我?”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总是应付道:“应该会吧!”她会讲她小时候家在哪,她自己记得应该也不清楚,只能说出大概。我想她走丢是去找她亲妈了吧!

李娇不怎么讲她的养母,应该对她不怎么好。她喜欢讲她的养父——那个我们都觉的很渣的男人。他每个月发工资那天会来看李娇,并顺便拿走她的工资。即使这样,李娇提起他却多是高兴。比如天冷了,他为李娇买一件棉衣。这在我看来很平常。李娇却会高兴好几天!她会连续几天絮叨:“唉,你知道吗?我爸来了,给我买了新衣服!”我总觉得她傻,明明是她自己挣的钱买的,有什么可高兴的。她身上是没钱的,他养父每次只给她留二十块零花钱。这事酒店的人都知道!她死的时候棉衣里穿着一件短袖。因为她没有秋衣,没有保暖衣,没有毛衣。她只有一件棉衣和一件短袖。春天的时候她还有一套运动衣!幸好酒店冬天有暖气,回到出租房,她可以钻被窝!

李娇没有朋友,本来像她这样可怜的身世,大家应该对她好点,但同事们都不喜欢她。真是应了那句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她身上的确有很多问题!

她经常迟到,酒店规定早上十点半点名。这个时间她能迟到我就很不能理解!我一般八点起床,喂孩子吃饭,给孩子洗衣服,天气好的话带孩子出去玩会!拿着手机看着表,绝对不迟到!她早上十一点了,慌慌张张跑来了!(她在酒店附近租房,走路五分钟)主管一问睡过了,睡醒就赶紧来了,还是迟到了!主管经常苦口婆心地教育她:“晚上少看会电视,早点睡,迟到一次罚五块钱,你的钱够罚几次,挣点钱多不容易!”她面无表情的听着,不说话!过两天还会迟到!有同事给她算过:一个星期七天,她最多的时候迟到五天!主管烦她这样,对她说话都凶巴巴的!

起得晚她就没时间吃早餐。酒店是管饭的,早上是馍、菜、汤,吃起来很舒服,比在外面吃好多了!不吃早餐怎么会不饿?特别是开始上菜后,到处都飘着香味,那真是饿的受不了!酒店规定即使是客人吃剩的食物也是不能吃的,发现一次罚五十块钱!她这时候都顾不上那么多了,抓住机会就偷吃!要是有一桌客人走了,她去收拾,看到有什么吃的,赶紧蹲到角落里吃几口!那样子,又让我担心她被抓到,又觉的一切都是她自作自受!客人走后,我们要快速地收拾餐具,换台布,扫地。她这时候总操心能不能吃点东西。眼里就看不到活。同事烦她这样,用抱怨道:“你光知道吃,你的台位都不知道收拾,谁跟你一起上班谁倒霉!”她这时候也知道自己没理,看到还有什么活没干的,就默不作声地去干!

同事们都不喜欢和她搭班干活,还因为跟她一起有被扣钱的风险!酒店吃饭的地方有两层,二楼是包间,一楼是大厅。大厅有二十多张桌子,分成四个区域,一般都是两个人负责六张桌子。她偷吃干活少,大家还计较得少,最怕她不操心结账!客人跑单(就是没付钱就走了)酒店是不负责的,谁负责的区域谁买单!我们搭班的两个人一般是有默契的,忙的时候客人让催菜,一个人走了,另一个人就尽量不乱跑,就怕客人走了不知道。跟李娇很难有默契,她不知道自己该忙什么,就是乱忙!谁跟她搭班,要多干活,还得多操心。即使这样,因为她不操心,让客人跑过几回单,一次一般都是几百块钱,那时我们一个月才八百块钱工资。来酒店做事的家里经济条件都不好,遇到这种事,那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她自己有点麻木,再怎么难听,她都不说话!

警察在问到她跟谁关系不好时,我把这些都说了,还补充说:“在一起时间长了,虽说有时大家对她说话难听,但没有谁记恨她的,出了事骂她几句,过后该跟她说话还说话,没人跟她一般见识,都觉得她还小呢!”

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开心过。如果有的话,是手机带给她的——短暂的开心!那时手机很普遍了,她却没有!她为了买手机,第一次违背了她的养父。那次她养父有事没及时拿走她的工资,她便缠着一个同事带她去买了一个手机!她那个手机我没仔细看过,但我知道那个手机可以看电子书!她喜欢看穿越小说,还喜欢给别人讲!我们酒店规定,有客人的时候不能扎堆聊天,被抓到一次罚款五元!我不想被罚钱,又不想对她说难听话!(有同事说话很难听)每次她眉飞色舞给我讲的时候,我都面无表情地听着。主管就是看到也不会批评我,只会批评她!

我到现在只记得她经常给我讲的一个故事是:有一个女生穿越到古代竟然成了一个小公主,这个小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皇上皇后宠着,皇哥皇姐让着,这个小公主怎么做都可爱,怎么做都对……她讲得很兴奋,有时还会憧憬着自己也能穿越,能成为那个小公主。我嘴上不说话,心里会嘲笑她的幼稚!她对于别人出个事故没死,反而是穿越了这种事竟然相信!

她慢慢沉迷到电子书中去了,为了看电子书每天都睡得很晚,精神越来越差,也越来越不操心!即使这样,她还见缝插针给我讲穿越故事。快过年了,酒店特别忙,人累的时候心情大都不好,我连应付她的心情都没有!我有时一边忙着,她就跟在我屁股后面讲。我不管她,只管自己忙,她也不生气!她迟到的更频繁了,同事见她这样说:她是不是看电子书看魔怔了,正事都不知道干了!有时客人都对她叫几遍了,她都没听到!同事有时开玩笑说:这个憨闺女,天天看穿越,自己也想穿越呢!

这天,我们以为她又迟到了,结果她一直没来。主管不放心,下班后我们几个人去她租房的地方找她:喉咙都喊破了,也没人开门。跟房东打听,说中午还出去吃饭了,我们想着那没事。后来,有同事住得近的又去找了几次,都没见到她。慢慢的,大家就懒得管她了!

主管给她养父打了电话让他来看看是怎么回事。听房东说她养父来了,还给她带了点吃的!那时她没来上班,我们都以为她养父带她回去过年了,但是没有!我后来想想:她养父以为她是使性子,不想上班,想回家过年,给她说些好话,给她点钱就走了!她养父以为她会好好上班,继续挣钱!她养父不知道她迷上了电子书!

过年时更忙了,没人再提起她!酒店服务员这种行业流动性大,年前发了工资有好几个人都不想干回去过年了!李娇没来上班,也没人多想!

直到警察的到来,人们才重新想起她!酒店到处都在说她的事!她是自杀,死的时候身上的衣服是完整的,棉衣口袋里还装着她心爱的手机!她是从山崖跳下来摔死的!是过年前的事了,因为过年下了雪,没人去后山,她到阴历十四才被发现!大家开始还议论说她天天不出门,怎么还知道去克井后山,后来警察查到是她自己打出租车去的。

我知道在穿越小说里,会有这种描写:一个人跳下山崖时感觉风从耳边呼呼吹过,眼前一黑,再醒来就到了陌生的地方……

李娇看了那么多电子书后选了这种方法到另外的世界!她认为是没痛苦的,她认为自己解脱了,她认为自己会有另一种美好得人生!

她养父在李娇死后,在酒店门前扯着“还我女儿”的标语讹了酒店几万块钱!看到那个标语,我们都很生气:在他身上没有对女儿死的愧疚,他只看到了眼前仅剩的一点利益。整个过年,她的养父都没联系过她,不知道她的身体躺在冰天雪地里。他以为他的乖女儿还在乖乖的挣钱!李娇的死不会让他的养父醒悟!他只会叹息自己命不好,好不容易养大的女儿能挣钱了,竟然去自杀!他把问题粗暴的推给酒店,认为全是酒店的责任!

我们叹息李娇的不幸,叹息她养父的愚昧!

我认为造成李娇悲剧的最重要一点是“缺爱”,所有的沉迷都是缺爱造成的!一个没爱的家庭长大的孩子注定是悲剧的!

没有被爱过,也不会爱别人!一个不懂爱的人是不会幸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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