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惕Linux的传销投机属性,恢复建立契约商业化社会秩序。

本文作者 洪波,写于2003年,原文首发于 ChinaByte (链接找不到了)

一、灰姑娘的狂欢

今年初,林纳斯·托瓦兹承认:“如果在12年前,有人告诉我Linux会发展到今天的模样,我肯定会惊得目瞪口呆。”

托瓦兹说的是实话。1991年,这名21岁的芬兰赫尔辛基大学的学生,偶然地制造出了Linux这个小玩具,没有人能想到它后来被用作杀人越货的武器,更重要的,没有人能想到它最终成为一种讨伐异数鼓动圣战的宗教。

不过,在最初相当长的时间里,Linux并不特别招人待见,在很大程度上,它只是一群高级程序员和发烧友手中自娱自乐的玩物。当然,这个玩物有着某些后来看起来极其重要的特性:免费、源代码开放、可自由复制修改传播。正是这些特性,使它可以被赋予各种千奇百怪的教义,逐渐神圣化,并且得以迅速扩散。

一样东西有没有价值,或者有多少价值,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有钱人怎么看待它,这就像一种动物值多少钱,常常取决于“美食家”打算花多少钱去吃它。

在度过了漫长而寂寞的童年之后,到1999年前后,开放源码的Linux终于引起了华尔街和一些商业企业的关注,一如互联网曾经引起的那种关注。1999年,泡沫四溢的互联网已经被赋予重写经济学的崇高使命,Linux,这个相貌平平发育不良的少女,忽然被发现,她身上有着某种特殊的潜质。就像用互联网涂改经济学已经带来无尽的机会,Linux也暗含着另一种诱人的可能,即充当Windows的“掘墓人”。

这样的发现当然是激动人心的。想想看,掘Windows的墓,通俗点说,不就意味着可以重新分配微软持有的那些财富吗?在微软已经基本等同于一座造币工厂的时候,瓜分微软,就是瓜分财富,就是打劫银行。既然已经知道那座墓里藏着很多财宝,押宝“掘墓人”Linux,无非是押宝那些眼下还属于微软的财宝。而且,那些有钱人从来不在乎花点钱为投机活动置办一件迷人的外衣。所以,张君拿着武器抢劫运钞车,是死罪;有钱人拿着Linux瓜分微软,是正义。

在大量.COM企业上市圈钱的热潮中,1999年8月11日,以开发Red Hat Linux著称的Red Hat公司的股票在Nasdaq挂牌,股价当日狂升482%。4个月后,历史性的1999年12月9日,Red Hat股价窜升至286美元,免费的价值借助墨绿色的美元,得以完整体现。不过Red Hat的奇迹跟另一只Linux概念股比起来,只能算小巫见大巫。同一天,VA Linux的股票以30美元的价格首次公开发行,上市当天即创下股价暴涨733%的前无古人的记录,当日最高价达到320美元,最终以239美元收盘。VA Linux公司的奠基人兼投资人拉里·奥古斯丁一夜间身家暴涨16亿美元,成功跻身富豪行列,成为Linux帮助实现“美国梦”的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1999年12月9日,Linux所倡导的免费与开放,就以这种令人瞠目结舌的方式,压起了赚大钱的跷跷板。这个日子从它被创造出那天起,就成了Linux概念股的一个永远无法再现的历史标本,但它所带动的Linux概念的投机热潮,在之后一段时间内还不停地缔造出诸如Linux网站开通一周就被高价收购的传奇故事。想发财?鼓捣Linux吧。据统计,1999年投到Linux站点的资金高达1000亿美元。

罗大佑早在20年前就说过,“今天的欢乐将是明天创痛的回忆”。今天,曾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VA Linux,已经把Linux从公司名称中拿掉了,改为VA Software,但这仍然无法改变作为垃圾股其股价徘徊在0.9美元上下的命运。Red Hat好一些,6美元左右的股价应该可以让人稍感欣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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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12月9日,是一位老妇人永远辉煌的18岁。

这几乎是那个灰姑娘故事的现代翻版,不过在这个版本中,灰姑娘并没跟王子过上“幸福快乐的日子”,狂欢的舞会之后,她重新回到了属于自己的生活,只是曾经沧海的她心境已不再像从前那样平和。无论如何,这场狂欢让相貌平平发育不良的Linux得以广为人知,算是做了一个价格高昂的广告,其广告效应在其后相当长的日子里逐渐显现出来。起码,懂Linux的程序员变得比以前抢手了,工作容易找,还可以要个高价,怎么说都比满大街的MCSE显得贵重。

短时间内,国内也雨后春笋般地冒了一批搭Linux顺风车的公司,如Xteam、蓝点等。他们徘徊在狂欢舞会的大门外边,东张西望搔首弄姿。他们需要一张舞会的门票,他们渴望被有钱人领到明亮的灯光下,渴望被他们带回家,从此颐指气使锦衣华食。其实中国人并不偏爱Linux,也并不认同Linux所宣扬的理念,所以在Linux的发展历程中,难得见到国内软件公司和程序员的贡献,那不是他们的兴趣所在。

Linux的价值,并不在于它的免费和开放,而在于这种免费和开放,让投机的成本空前降低。所以在Linux周围,一时间挤满了投机分子,大家面面相觑心照不宣,真实的欲念被包裹得光鲜而华美。不过归根结底,阿Q的革命诉求,其实只是在秀才娘子的宁式床上跟吴妈困觉而已。

Xteam紧赶慢赶总算赶上了香港创业板,蓝点则通过收购美国上市公司也实现了上市的夙愿。打起Linux的旗号,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好处。至少,天上掉馅饼的时候,你张开了嘴。

二、免费免出生意

投资Linux的银行家和投资人,后来大都很失意。爬上高峰之后,Linux股价纷纷做起了自由落体运动,把攥着Linux股票的人急得直想跳楼。

与银行家和投资人关心股票价格不同,商业企业可能更关心Linux这种免费操作系统能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直接和间接利益。中国人讲“在商言商”,西方人说“business is business”,一味地高举免费的大旗,以打倒copyright为己任,丝毫不关心挣不挣钱,那是Linux发烧友,而不是商人。如果商人肯掏出真金白银支持Linux,并不是因为他们比较慈善,而是因为这种支持,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多的真金白银,或者可以折算成真金白银的其他利益。他们并不特别地热爱免费,如果免费能够免出更大的生意,他们当然乐意从生意的角度,支持一下免费。

当越来越多的重量级厂商宣布支持Linux,尽管不可能带来股票狂升时那种令人窒息的心跳,但免费的Linux却出现了真正的商机。

《商业周刊》断言:“自由软件业的开发者大部分水平不高,不可能制造高端的企业级产品”。这话让很多Linux铁杆儿很不受用,甚至很屈辱。但事实正是如此,商业企业的大规模介入,才让出身卑微的Linux真正有了出人头地的机会。

当今这样一个发达的商业社会,包装一种操作系统,并不比包装一个歌星更有难度。Linux将具有何种价值,取决于你赋予它何种价值。大把的美金砸进去,再没有价值的东西,也会变得很有价值。如果出资人本身就是大腕,垃圾被包装成偶像,都没什么奇怪的。

对Linux的实质支持,来自大腕IB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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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BM的古老和庞大,让它拥有别的公司所不具备的巨大的市场号召力,“跟我们一起走,我们是大公司”,IBM这种舍我其谁天生领袖的做派,通常是难以抗拒的。

在操作系统领域已经几乎无所作为的IBM,除了投入巨资进行Linux的研发,同时它还拥有全世界规模最大的专业化的Linux开发和服务团队。IBM的加入,让Linux的形象一下子有了质的提升,彻底打消了人们对Linux只是个业余玩家的业余作品的印象,和由此产生的疑虑。1999年,时任IBM服务器部门负责人的彭明盛,就做出了进军Linux的决策。第二年,IBM投入10亿美元,大规模展开Linux战略。回报是明显的,也是可以预料的。现在,运行Linux操作系统的大型主机已占IBM大型主机总销量的15%。2002年,IBM从Linux市场上赚取了10亿美元。对实用主义的IBM来说,Linux可以拿来赚钱,这就够了。至于Linux拥护者所看重的道义,在生意之余夸夸其谈几句也不是不可以,但IBM从来不会把道义与生意混为一谈。

在支持Linux的知名厂商中,还包括Intel、Dell、HP这样的硬件厂商。这很好理解,如果免费Linux可以帮助他们卖出更多的收费的硬件,何乐不为?这里面同样不包含任何道德或道义倾向。其实,在打Linux主意的人中,相当一部分实际打的是微软的主意,他们把对微软的憎转化为对Linux的爱,他们希望Intel们也跟他们一起恨微软,爱Linux。不过,Intel们并没有道德家们那样的爱憎,因此你不能指望为了支持Linux,他们会放弃支持Windows。生意就是生意,在Linux和Windows之间,并不存在谁比谁更正义的问题,用户需要的就是合理的。因此,如同他们在Windows上已经赚到了钱一样,他们在Linux上也已经赚到了钱,而且肯定会赚更多的钱。

想拿Linux杀人的公司也有,Sun就是一个。Sun坚持认为,“Linux仍然是轻量级的选手”,无法与Sun昂贵的服务器产品相提并论,尽管Sun的用户常常并不这么想。Sun认为,Linux的发展前途在于桌面PC操作系统,而那正是宿敌微软的势力范围,Sun一心盼望着Linux能将战火烧到微软的卧室。不过现实很残酷,与Linux在桌面领域不成气候形成鲜明对照的,是它在服务器领域的突飞猛进。

IDC公司的数据显示,在过去的5年里,Unix在服务器操作系统的市场份额已经减少了一半,而Windows和Linux操作系统几乎增长了3倍。以前,Unix主机一直是昂贵的代名词,微软的NT服务器凭借低价策略抢占了Unix的大片江山,已经让Sun这样的传统Unix厂商恨得咬牙切齿,现在又有了不要钱的Linux,这让Sun们顿时觉得生不如死。Linux 12年来最大的成就,或许就是让Unix主机变得奢侈而且不必要,从而让Unix厂商也变得多余而且不必要。

尽管Sun也在2002年中发布了Linux战略,但2002年第四季度,其Unix服务器销售额达到6.75亿美元,而Linux服务器的销售额只有象征性的130万美元。可见Sun的Linux战略只是一种姿态,肥美的Unix服务器利润让它对Linux想爱却不敢爱。美林的分析师米卢诺维奇在一份给客户的报告中称,“我们认为Sun可能会变得不再重要的论调,在圣克拉拉(Sun的总部)或许会不受欢迎,但是我们看不到太多可以改变我们观点的迹象。”Sun的服务器市场份额今年第一季度由去年同期的6.3%下降到了4.9%,以至于很多人怀疑,假如Sun想把自己卖掉,会不会有人对它感兴趣。Sun想用Linux杀人,自己却几乎被杀,Linux这种敌我不分的两面性,让Sun尝尽苦头。

把Linux当炸药包用的,还有Oracle,不过与Sun不同,Oracle既要赚钱,又要杀人。尽管在拉里·埃利森的嘴里一直都充满了对免费、开放的讴歌和对昂贵、封闭的诅咒,但Oracle的数据库和其他企业级产品既不免费,又不开放,我们却从未听到埃利森诅咒过自己。Oracle一边对微软骂骂咧咧,一边忙不迭地借助免费、开放的Linux恶狠狠地赚钱,这样它就把所有能从Linux上捞到的好处全都捞到了。

或许Oracle压根就认为,只有自己的昂贵、封闭才是正当的。不过,Oracle也并非高枕无忧,它的利润丰厚的数据库产品正受到另一种开源软件——MySQL数据库的威胁。据调查,全世界目前已经有将近400万台低端服务器安装了MySQL开源数据库软件,著名的Yahoo和Google都成为MySQL的用户。业内人士估计用不了多久,MySQL就会对眼下由微软、Oracle和IBM所主导的高端服务器软件市场构成真正的威胁,就像目前Linux威胁着Windows一样。

eWEEK Labs/PC Labs最近对5种数据库产品所进行的测试,甚至得出了MySQL最新的4.0.1版本性能可以和Oracle 9i媲美的结论。不管这一结论有多大的片面性,它都会提醒Oracle,永远不要把矛和盾放在一起卖,那样,矛才是世上最锋利的矛,盾才是世上最坚固的盾。对Oracle来说,免费并且开放的Linux是好的,免费并且开放的MySQL是坏的,昂贵并且封闭的Oracle是好的,昂贵并且封闭的Windows是坏的,这既是一种道义立场,也是一种商业立场。

三、商业化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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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来越多的商业企业对Linux的介入,正在侵蚀并分化着Linux社会,让Linux长期恪守的种种规则面临考验。

最近,托瓦兹辞去了他在芯片公司Transmeta的工作,正式成为OSDL(开放源代码开发实验室)的一个全职工作人员。OSDL成立于2000年,得到IBM、Intel、HP、日立、CA等大公司的资金支持。“感觉有一点怪,”托瓦兹说,“最终我正式做起过去12年来一直在做的工作,但是随着新版Linux的发布,我觉得能够专心于Linux的开发是很有意义的。”

托瓦兹没说出来的是,过去12年,他需要一份收入,以支持他业余时间开发Linux。现在,他成了免费的Linux的拿工资的开发者,跟仍然把业余时间奉献给Linux社区的人们相比,托瓦兹无疑显得很职业。

早在2000年,已经有人质疑,一个人操纵Linux发展的现状还要持续多久?尤其当大量企业有切身利益在其中的时候,托瓦兹的我行我素和无法全身心投入,引来了很多非议。尽管在Linux社区,托瓦兹的声望和影响力毋庸置疑,但他仍然不得不面对大规模的设备制造商和软件开发商的压力。

由于Linux坚持分散的集市式的开发方式,厂商对Linux的开发过程很难进行干预,因而也就无法对软件开发的进度进行任何控制。因此,麻省理工学院的教授Michael Cusumano认为,开放源代码无法与商业公司进行很好的协同。

表面上,托瓦兹似乎对四周出现的种种非议并不介意,他很在意自己所从事的Linux这份工作,以及由这份工作带来的荣誉和责难,他认为主导Linux开发的应该是自己,以及自己的那个彼此信赖的群体,“而不是一个公司或一个‘Linux实验室’”。托瓦兹说:“Linux黑客行事的理由是他们觉得这很有趣,他们喜欢与他人分享这些有趣的事情。瞧,你既能从你正在做有趣的事情这一事实中得到娱乐,你也可以因此获得社会价值。这就是为什么与许多黑客一起工作,你会获得Linux网络的基本效果,因为他们喜欢他们所做的事情。”但Linux这种有别于“教堂式”软件开发的方式,却并不被很多厂商所接纳。尤其当Linux所牵涉的利益关系越来越复杂的时候,这种质疑就显得越来越强烈。

Gartner分析师乔治·韦斯说:“开放源代码的早期,它更多的是一种慈善事业并且开发人员与费用无关,但商家总是要赚钱的,只有在面临股东分红时他们才会认真考虑慈善事业。在开源Linux社区的理想主义和商家强烈的利益动机之间,他们的关系正变得日益紧张。”

一家Linux独立软件开发商的技术副总裁Tom Adelstein说:“当IBM说它今年将向Linux投入10亿美元时,不管有没有托瓦兹,他们都会让Linux为他们工作。”事实上,IBM确实正在成为Linux发展的新的主导力量,尤其在对客户和其他厂商的影响力上,没有人可以取代IBM。IBM希望它对Linux的这种主导,能够与它巨大的人力、财力投入成比例,这是很自然的。今年1月份的“LinuxWorld技术大会”,主宰者不再是“纯粹”的Linux公司——Red Hat和Ximian等等,而是传统的IT巨头IBM、Intel、HP和Dell,所以《商业周刊》感慨道:Red Hat和Ximian公司的技术人员“好像被挤到了地板下面”。

自由软件理念的忠实信徒对于商业公司的介入一直心怀芥蒂,他们当中的很多人视Linux为一种自由精神的象征,他们本能地反对被金钱控制,反对Linux的商业化。自由软件教父Stallman特别地反复强调,自由软件中的“自由”就是自由,跟费用无关。在更早的时候,Stallman甚至把接受风险投资的Red Hat斥为自由软件的寄生虫。

每个人都可以把各种自由的源代码收集到一起,打个包,然后贴上个自己的商标,比如Red Hat或者Red Flag之类的,拿到街上卖。不过随着越来越多的不同商标的商业化Linux版本的出现,不同版本之间的兼容性越来越成为一个问题,而这将直接影响商业企业对Linux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任。同时,人们越来越担心Linux将会重蹈Unix走向分化的覆辙,一个四分五裂的Linux,将会变得像Unix一样逐渐失去价值。

1992年5月,由Caldera(SCO Group)、Conectiva、SuSE和TurboLinux发起组建了UnitedLinux联盟,其初衷是建立统一的Linux标准,避免彼此互不兼容。不过这个联盟一成立,立刻招致另一Linux厂商Mandrake的激烈反对,Red Hat则置身事外,对联盟显得毫无兴趣。Red Hat的开发人员艾伦·考克斯在评论UnitedLinux时说:“一大问题是,他们最后能不能供应单一连贯的产品,或只是乌合之众。”有一种说法是,UnitedLinux是一个弱者的联盟,4家公司所处的状况均不太好,因此希望通过企业联合,以求生存空间。这种以销售战略为目的结盟,显然会得到商业企业的支持,事实上,Intel、AMD、IBM、CA、SAP等企业已经明确宣布支持UnitedLinux,不过这些企业中的大多数同时也是Red Hat的支持者。无论如何,厂商还是乐于看到Linux实现标准化,也乐于看到Linux厂商为迎合商业化而做出的努力。

Linux社区也逐渐发现,他们仍然不得不生活在强大的商业社会的包围中,理想主义的他们也不得不开始学会妥协。最近,托瓦兹提出的在Linux中增加数字版权管理(DRM)的提案,在Linux社区引发了一场争论。数字版权管理是由微软和Intel所发起的“可信赖计算”的一个组成部分,其核心在于内容发行商有权决定在用户的计算机上其内容被使用的权限,而这一向被认为是与开源社区的自由理念背道而驰的。托瓦兹称:“我现在是‘欧本海默’(原子弹之父),我拒绝在Linux上玩政治。我想你可以用Linux做任何你想做的事,哪怕那事我自己也未必认可。”他说:“无论你做什么地狱之钟都会敲响,我只是一个工程师,想让最好的操作系统成为可能。”

像其他事物一样,Linux并不是一个公平的游戏,有人赚到了钱,有人获得了名,更多的人什么都没有,他们被浓缩为一个统一的而且很有势力的代号,叫做Linux社区。众多的商业大腕,乃至政府,主动出面为这个Linux社区撑腰,自由应该可以卖个好价钱。至少眼下,什么都没有的他们仍是自由的,商业化是别人的事情。

四、鼓噪开源政治

Linux只是一种操作系统,在没有利益驱动的年代,它甚至仅仅是一种没有分量没有影响的非主流操作系统。不过,这些已经变成革命家史的一部分,适当的时候可以拿出来痛说一番,以供忆苦思甜。

伴随着商业化进程加快,各种看得见的利益逐渐呈现出来,已经步入上流社会的Linux慢慢不再只是一种操作系统,高贵的它被赋予了自由、开放、民主、正义、自主、安全等等名目繁多的与其新身份相符的崇高教义,它正在成为一种不容置疑的宗教,一种判别敌我的政治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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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是我们的朋友?谁是我们的敌人?看看他对Linux的态度就知道了。在Linux面前,世界变得从未有过的单纯,从未有过的泾渭分明,要么你是高尚的Linux支持者,要么你是邪恶的Linux反对者,没有第三种立场。

与Linux在西方的发展受制于主流IT企业的态度不同,在中国,它更多是受政府的态度左右。Gartner亚太区硬件平台业务首席分析师马修·布恩说:“在中国政府致力发展中文软件的政策推动下,Linux在中国的发展十分突出。”

尽管中国人对Linux的贡献微不足道到令人惭愧,但这并不妨碍中国一夜之间成为闻名世界的Linux天堂,成为推动Linux发展的典范。由于Linux的投机成本很低,可能获取的利益却很大,因此在中国,张口闭口拿Linux说事儿,就成为一种政治正确而且有利可图的时尚。聪明的中国人,把开源社区的源代码拿过来,改一改包一包,就有了一堆国产的、自主的操作系统、办公软件、防火墙。

这种局面的出现,首先得益于院外游说的成功。尽管最早从事Linux开发的是Xteam和蓝点,并且借Linux的东风上了市,但很可惜,这两家公司混到连负责推动Linux发展的政府要员都不知道他们存在,甚至没听说过他们的名字,证明他们的确很失败,至少政治上很不成熟。因此,他们落到九死一生苟延残喘的境地,也就不足为怪。归根结底,Xteam和蓝点,只是两家由工程师经营的公司,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Linux的所有实惠,被政治家经营的公司拿走。

现在的Linux利益集团,关心政治远胜于关心技术。他们知道秀应该怎样作,效果该怎样渲染,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显得辗转反侧忧国忧民。他们请出了院士、名流充当说客,搬出了民族利益、国家安全作为幌子,时而痛陈时弊,时而表白忠心,不厌其烦,天天讲月月讲年年讲,终于说动了政府充当Linux的最大买家。很难设想,没有政府采购,新一轮的Linux大炼钢铁运动会在中国出现。

据分析,到2006年,政府软件采购的支出将达到1600亿元,你怎么好意思不为之心动。

第一波Linux高潮,以Xteam和蓝点为代表,追求的是圈钱、上市,基本算是一种商业投机。眼下这波Linux新高潮,则是政府背景的所谓“国家队”带头,中的外的土的洋的齐参与,直奔政府采购而来,基本可以归为政治投机。经过多年深入揭批,以微软为代表的封闭源代码的商业软件尽管尚未批倒,但已基本批臭,在种形势下,选择Linux,就等于站到了人民的一边,站到了正确的一边,站到了政府采购的一边。这是一批“专注于”政府采购的新型政治家商人,他们懂得用“开源”来装点封闭的事实,因此他们不会走上Xteam和蓝点那样的绝路。

政治家商人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他们对Linux的好处喋喋不休,但对GPL(通用公共许可协议)和其他开源协议却噤若寒蝉。经过他们的眼睛,那些现成的开放源代码,全都幻化成一摞一摞的人民币,他们所要做的,只是把源代码拿过来,兑换成现金。莫测高深的高科技,从未如此通俗易懂,从未如此和蔼可亲。他们因此喜欢自由,喜欢开放,当然都是别人的。

在中国蘑菇般遍地丛生的Linux产品中,大部分既不免费,也不开放,但他们仍然说,他们做的是Linux,是开源软件。关于开放源代码,他们的解释极为精彩:

“据我们考察,全世界开放源代码的项目达数万个,国人真正贡献过代码的项目屈指可数,好像中国人对贡献开放源代码兴趣不大,因此我们认为,在目前阶段就把我们的源代码全部开放只能把市场搅乱,让我们失去持续发展的能力,而对我国软件产业的发展却没有什么实质性地促进。等到中国人都非常支持开放源代码,并且有很多人参与,而开放我们的代码确实对国产通用软件的发展有帮助的时候,我们会毫无保留地开放我们的源代码。”(参见北京红旗中文贰仟软件技术有限公司技术总监张昀:《RedOffice和开放源代码》)

他们就这么毫不脸红地把开源社区的志愿者,变成了自己公司的打工仔,工资都省了,他们自己则摇身一变成了爱国的志士、民族的功臣。世界上真的没有比这更划算的生意了,也真的没有比这些家伙更精明的商人了。

所以,那些全世界都知道源代码的Linux防火墙,被装到要害部门的网络上,他们一边往裤兜里塞钱,一边还要告诉你,这个,很安全。

政治家商人与工程师商人最大的不同,就是政治家需要一个敌人,需要一个可供击打的沙袋。他们一致认为,微软是最合适的人选。尽管他们真正的敌人,实际上是另一些卖弄Linux的人,但他们仍然需要一个名义上的敌人,一个可以用“邪恶”概括的概念,一个可以唤醒民众同仇敌忾的对象。攻击微软,以及微软所代表的资产阶级的知识产权政策,可以让他们理直气壮。

在他们卖力地攻击微软和知识产权的时候,他们自己却比微软更懂得如何保护不属于自己的知识产权。他们这么做,不但不会脸红,反而感到光荣。Linux和其他开源软件在这里被作为工具,用以制造对任何合法商业软件的恐惧、不确定与怀疑(FUD)。在微软不让我们看源代码的时候,我们说它留有后门,不安全;当微软决定把源代码开放给我们看的时候,我们又说这不是真正的开放源代码,不可能真的100%开放,“只需区区的几行源代码,就足以在一个软件中引入‘后门’”(倪光南语)。这种FUD的确很到位,至少已经造成政府的恐慌。

一个铜板总有两面,但在我们的铜板上,两面都写着“正义”,所以我们就总是在代表“正义”说话。于是,借开放之名,行不开放之实,借自由之名,行商业之实,这件事我们干得得心应手出神入化。这就有点像美国人借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名,证明出兵伊拉克的必要,又借邪恶的萨达姆垮台,证明出兵结果的正确。最终也没人告诉我们,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在哪儿。

布什炒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干掉了萨达姆,我们炒Linux赚到了钱,政治看起来相当实惠。

五、妖魔化公敌SCO

SCO是一家小公司,这点很重要。妖魔化一家小公司,远比妖魔化一个微软这样庞然大物要省时省力得多。

当然,SCO是咎由自取。很多人追问,难道为了赚钱就可以这么无耻么?不过我想,SCO基本上应该算是一个守法经营的企业,和大多数苦苦求生的企业并无二致,即使无耻,也仍是在法律许可的范围内无耻。所以,SCO的咎由自取,跟坑蒙拐骗无关,跟欺行霸市无关,它错就错在,告谁都可以,万万不该把IBM给告了。把IBM告了也没关系,万万不该招惹Linux及其拥趸。

这下,SCO的麻烦就大了。

在写给开源组织的公开信中,SCO的CEO Darl McBride也承认,“我们指出在当前Linux软件开发模式中,存在着显而易见的知识产权问题,因而,惹恼了开放源码组织的某些人物”,他还表示了这种担心,即“当公司采取一些商务或者法律行动时,由于惹恼了开放源码组织,从而使他们担心成为下一个遭受计算机攻击的对象”。不过,他显然还是低估了这种攻击的破坏力。

在SCO于今年3月指控IBM把属于SCO的Unix代码不适当地放到了Linux中之后,SCO网站遭受了3次拒绝服务(DoS)攻击,这些攻击明显是由Linux及开源组织的拥戴者发动的。对于这些网络痞子的数字化打砸抢行为,开源组织的领导人第一反应就是否认。在5月初SCO网站遭受第一次攻击后,自由软件运动教父Eric Raymond公开声称,“我们Linux社区不考虑采取任何类似‘拒绝服务攻击’或者其他违法入侵的行为来解决我们和其他操作系统之间的争端”,“我们的骄傲也让我们不屑于肮脏的攻击”。

不过,当“肮脏的攻击”8月份再度出现的时候,Raymond间接承认,攻击者的确来自Linux社区。

其实,网络痞子们如此肆无忌惮,与开源组织领导人对SCO一再表示的鄙夷态度和对官司的乐观情绪之间,存在某种联系。在各大咨询公司建议企业对Linux采购保持慎重的同时,在开源社区内部,几乎没有人认真考虑过用户可能面临的风险,也没有人冷静地检讨GPL及自由软件开发模式可能存在的知识产权漏洞。开源组织的权贵们一边丑化着SCO,一边不断向外界传递着胜利在握的乐观情绪。

Linux之父林纳斯·托瓦兹在官司开始之初就颇有意味地暗示说:“当SCO不能在市场上得到什么的时候,只有提出控告,打那些巨富投资商的主意了。”“老爸”们定了基调之后,整个开源社区立刻充满了对SCO的攻击和谩骂,这种攻击和谩骂的肮脏程度,与他们所宣称的清高和骄傲形成鲜明对照。有人甚至别出心裁地想出了冒用McBride的名义发送垃圾邮件的办法,向SCO的身上泼粪,知识流氓总是比一般的流氓有创意。

让Linux社区能够底气十足地满不在乎的,是IBM。SCO曾经表示,来自Linux社区的攻击得到了IBM的幕后唆使。在Linux社区看来,IBM是一家大公司,它有足够多的现金,足够大的影响力,和足够丰富的诉讼经验,IBM不可能输掉官司。

对IBM来说,相中Linux,是相中了一种回报率较高的投资;对Linux来说,傍上IBM,是傍上了一个可以改变自身命运的达官贵人。这种民女与富豪的联姻,让双方得到的好处,远比“从此过着幸福生活”来得丰富。这桩婚姻的一边,是钱、权势和地位,另一边,是草根、大众和民意。这样两股势力的合流,让他们有足够的本钱藐视一切,也让他们有足够的底气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当SCO公开表示皇帝可能什么都没穿的时候,实际上它就把自己暴露在交叉火力的开阔地带,因为Linux这位皇帝显然不如安徒生童话中的那位皇帝那么有涵养。

很明显,拒绝服务攻击比直接拿板砖砸人家店铺的玻璃更为数字化,在BBS上吐口水也比拍着大腿当街叫骂更加知识经济。不过,这些行为除了让人们对Linux社区的层次有了更理性的认识之外,似乎并不能真正伤害到SCO,也无法真正展示他们的智慧。所以,Linux需要有更好的手段来打击SCO,比如诉讼。

Linux相关企业和组织在世界各地差不多同时发起了针对SCO的诉讼,基本形成了一种群殴的局面。IBM以SCO自己也曾发行过Linux为由对SCO提起反诉。Red Hat一方面声称SCO的官司对自己的业务毫无影响,一方面又以SCO妨碍了自己赚钱为由把SCO告上法庭。在欧洲,德国一个名为LinuxTag的Linux组织,则以SCO败坏了Linux的名声的理由把SCO送上法庭,SCO被判赔偿10000欧元。

尽管SCO并没表现得焦头烂额应接不暇,但你不能不承认,一个严肃的法律问题,正变得越来越像一出舞台剧,在热闹的场景之下,没有人还会关心主角们在说什么。如果总有人在一旁起哄,一本正经地朗诵大段独白的哈姆雷特王子,是不是也会看起来像个小丑?

成了“公敌”的SCO就像一个被红卫兵押上台的“走资派”,往他脸上吐口唾沫,都能表现你的革命。倘若还能踹上两脚,就极有可能博得满堂喝彩。Novell公司就是这样一个演技极佳的角色。

论血缘,Novell和SCO算得上直系亲属,SCO的前身Caldera公司本身就是在Novell前CEO Ray Noorda的支持下成立的,并且Caldera的主要成员大多来自Novell。SCO现任CEO Darl McBride从1988年到1996年曾在Novell工作,并担任Novell副总裁。两家公司一直是极为密切的的生意伙伴,与Novell的完美整合曾被视为Caldera OpenLinux的一个强项。SCO现在持有的对Unix的各种权利,很大一部分也是从Novell手中买下的。

亲不亲,立场分。在利益面前,即使像Novell和SCO这样的亲情,也一样可以被吐得满脸唾沫。今年5月28日,就是SCO发布季报的那一天,Novell发表了一份声明,称SCO并不拥有UNIX System V的专利权和Unix的版权,这些权利属于Novell;并且,没有证据证明SCO所说的某些UNIX System V代码已复制到Linux中。在发给SCO的一封信中,Novell的CEO Jack Messman断言:SCO的真正用意“无非是要制造人们对Linux的恐怖、不信任和怀疑,并最终从Linux分销商和用户那里敲一笔”。

Novell大义灭亲的义举立刻得到Linux社区的喝彩,开放源代码的主要倡导者Bruce Perens说:“我们很钦佩他们的做法。”当然,他也没有忘记替Novell美言几句,“由于最近宣布通过NetWare服务来支持Linux,加上这次辟谣……Novell已赢得了人心,深受开发人员和公司的信赖。”

尽管后来SCO又拿出证据证明Novell的确把Unix的所有权利都卖给了SCO,但大家已经不再关心事情的真相,重要的是,Novell曾经为妖魔化SCO出过力,因此Novell已经是“自己人”。

McBride曾向ComputerWorld的记者说,他所做的一切,仅仅是想要“尽力去关心那些我们的股东和雇员们,以及那些权利被蔑视的人”,SCO的股价也确实从3月份的3美元左右,涨到了现在的18美元左右。但,在Linux排山倒海的喧嚣中,SCO的声音是微弱的,没人听得到,也没人打算听到。既然Linux已经决定让SCO扮演一只过街老鼠,无论它自己愿不愿意,它都只能成为一只过街老鼠。

这是一个教训,也是Linux组织希望给我们的一个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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