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说到武松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当然要受到法律的惩罚,好在知县心里有愧(如果不是他枉法,也不会酿成这样的惨案),而街坊们也为武松说话,所以修改了文案,是在争斗中失手杀死了嫂子和西门庆,所以只判了杖责40,发配孟州。文案怎么写是很有讲究的,有兴趣去看原文。之前曾国藩和太平军作战老打败仗,辛辛苦苦创建的水师,在九江更是被石达开打得几乎全军覆没,沮丧地给咸丰帝汇报的时候写道:“臣屡战屡败…”后来在幕僚的建议下,改成了“臣屡败屡战…”意思就完全不一样了,反而得到了咸丰帝的嘉奖。可见说话写文章还是很有套路的。
武松自和两个公人离了东平府,迤逦取路投孟州来。那两个公人知道武松是个好汉,一路只是小心伏侍他,不敢轻慢他些个。武松见他两个小心,也不和他计较;包裹里有的是金银,但过村坊铺店,便买酒买肉和他两个公人吃。(武松的人格魅力总是让人敬重,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当然在柴进那儿吃瘪不算。)
三个人奔过岭来,只一望时,见远远地土坡下约有数间草房,三个人奔下岭来,山冈边见个樵夫挑一担柴过去。武松叫道:“汉子,借问这里叫做甚么去处?”樵夫道:“这岭是孟州道。岭前面大树林边便是有名的十字坡。”(有名的十字坡,伏笔)
武松问了,自和两个公人一直奔到十字坡边看时,早望见一个酒店,(感觉武松是个大吃货,在哪儿都离不开吃,景阳冈大吃四斤牛肉,后来在飞云浦也是路上吃了两只烧鹅,在十字坡也是只想着吃)门前窗槛边坐着一个妇人:露出绿纱衫儿来,头上黄烘烘的插着一头钗环,鬓边插着些野花。见武松同两个公人来到门前,那妇人便走起身来迎接,下面系一条鲜红生绢裙,搽一脸胭脂铅粉,敞开胸脯,露出桃红纱主腰,上面一色金纽。(这打扮,妥妥的田园风,有个性)说道:“客官,歇脚了去。本家有好酒、好肉。要点心时,好大馒头!”(招揽客人很有一套)
只见那妇人笑容可掬道:“客官,打多少酒?”武松道:“不要问多少,只顾烫来。肉便切三五斤来。一发算钱还你。”那妇人道:“也有好大馒头。”武松道:“也把三二十个来做点心。”那妇人嘻嘻地笑着入里面托出一大桶酒来,放下三只大碗,三双箸,切出两盘肉来,一连筛了四五巡酒,去灶上取一笼馒头来放在桌子上。两个公人拿起来便吃。武松取一个拍开看了,叫道:“酒家,这馒头是人肉的,是狗肉的?”(这是投石问路来,武松故意挑事,孙二娘这时并没有把他当做猎物,他故意要说,为什么?因为他在江湖上听说过十字坡是黑店,前面问路的樵夫也告诉他了,这里是十字坡)
那妇人嘻嘻笑道:“客官,休要取笑。清平世界,荡荡乾坤,那里有人肉的馒头,狗肉的滋味。我家馒头积祖是黄牛的。”武松道:“我从来走江湖上,多听得人说道:大树十字坡,客人谁敢那里过?肥的切做馒头馅,瘦的却把去填河!”(这是故意挑事,孙二娘浑然不觉,扮演一个角色久了,就会进入角色,之前孙二娘都是把别人当猎物,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会成为了别人的目标。所以《道德经》告诉我们要“虚其心”,放下主观成见)
那妇人道:“客官,那得这话?这是你自捏出来的。”武松道:“我见这馒头馅内有几根毛一像人小便处的毛一般,以此疑忌。”(以前看武松都是挺正经的,现在画风突变,成了象费玉清一样的妖污王。这是真的还是故意捏造呢,这个咱也不清楚了)
武松又问道:“娘子,你家丈夫却怎地不见?”(问得妙)那妇人道:“我的丈夫出外做客未回。”武松道:“恁地时,你独自一个须冷落?”(越来越放肆,如果不是从武松嘴里说出来,还以为是西门庆呢。按说孙二娘如果精明一点,应该听出味儿来了,人家是故意激你呢,只要问一句,敢问好汉尊姓大名,就不会有后面的事儿了。可惜她就像“螳螂捕蝉”,眼里只有猎物,压根没注意黄雀在后)那妇人笑着寻思道:“这贼配军却不是作死!倒来戏弄老娘,正是'灯蛾扑火,惹焰烧身,'不是我来寻你。我且先对付那厮!”这妇人便道:“客官,休要取笑;再吃几碗了,去後面树下乘凉。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孙二娘一听,这就是一个精虫上脑的大色鬼啊,送上来的肉,不要都不好意思了。“要歇,便在我家安歇不妨。”这是借坡下驴,给人暗示,让人遐想啊)
看过其它的民间故事,孙二娘是个苦命人,之前和老爸开店,结果碰到一群强盗,洗劫了他们酒店,杀了孙二娘他爸,并且轮犯了她。所以后来是孙二娘成了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而且特别痛恨色狼。武松假意用这些痞话来挑逗他,让她恨得牙痒痒的。
武松就像一个高明的猎手,不断的用话来诱导她进入圈套。孙二娘是开黑店的,阅人无数,杀人无数,在武松面前,却象小姑娘一样天真,丝毫没有发现不对劲。可见武松也手段高明,是心理战的高手。这一招在兵法上也经常用,调动敌人,趁敌人移动的时候,就有机可乘。
武松听了这话,自家肚里寻思道:“这妇人不怀好意了,你看我且先耍他!”(孙二娘自以为用色情暗示已经让武松上钩了,却不知道武松已经从她的话里面听出来,她准备下手了)武松又道:“大娘子,你家这酒好生淡薄,别有甚好酒,请我们吃几碗。”(还不出手,我都等不及了,我给你梯子,让你爬)那妇人道:“有些十分香美的好酒,只是浑些。”武松道:“最好,越浑越好。”那妇人心里暗笑,便去里面托出一镟浑色酒来。(笑人是傻瓜,没想到是自己被钓了。)
武松看了道:“这个正是好生酒,只宜热吃最好。”那妇人道:“还是这位客官省得。我烫来你尝看。”妇人自笑道:“这个贼配军正是该死!倒要热吃!这药却是发作得快!那厮便是我手里行货!”烫得热了,把将过来筛作三碗,笑道:“客官,试尝这酒。”两个公人那里忍得饥渴,只顾拿起来吃了。(孙二娘就像钓鱼的人,看到鱼镖在动了,迫不及待只等咬实了,殊不知自己才是被钓的)
武松便道:“娘子(叫得好轻薄哟~),我从来吃不得寡酒,你再切些肉来与我过口。”(调虎离山,却很自然,做得滴水不漏)张得那妇人转身入去,却把这酒泼在僻暗处,只虚把舌头来咂,道:“好酒!还是这个酒冲得人动!”(武松皮起来,没周星驰什么事了。真能演。)
那妇人那曾去切肉;只虚转一遭,便出来拍手叫道:“倒也!倒也!”那两个公人只见天旋地转,噤了口,望後扑地便倒。武松也双眼紧闭,扑地仰倒在凳边。只听得笑道:“着了,由你奸似鬼,吃了老娘的洗脚水!”(最好的计策,就是让对方认为你中计了,《三国演义》里面“群英会蒋干中计”,周瑜也是对蒋干使了这一招,骗得蒋干屁颠屁颠地,经典。)
便叫:“小二,小三,快出来!”只听得飞奔出两个蠢汉来。听他先把两个公人先扛了进去,随听他出来看这两个汉子扛抬武松,那里扛得动,直挺挺在地下,却似有千百斤重的。(武松那身胚子,一身腱子肉,估计200斤往上走,加上用暗劲儿,两个普通人扛不动也正常)只听得妇人喝道:“你这鸟男女只会吃饭吃酒,全没些用,直要老娘亲自动手!这个鸟大汉却也会戏弄老娘!这等肥胖,好做黄牛肉卖。扛进去先开剥这厮用!”听他一头说,一头想是脱那绿纱衫儿,解了红绢裙子,赤膊着,便来把武松轻轻提将起来。(孙二娘作为一个女的,这力气也惊人,母夜叉不是盖的)
武松就势抱住那妇人,把两只手一拘,拘将拢来,当胸前搂住;(好一招“乌龙盘柱”)却把两只腿望那妇人下半截只一挟,压在妇人身上,只见他杀猪也似叫将起来。(叫什么?当然是给老公发信号,快来救场,张青就在不远处等着呢)那两个汉子急待向前,被武松大喝一声,惊得呆了。
那妇人被按压在地上,只叫道:“好汉饶我!”那里敢挣扎。只见门前一人挑一担柴歇在门首。望见武松按倒那妇人在地上,那人大踏步跑将进来,叫道:“好汉息怒!且饶恕了,小人自有话说。”(来得好巧哦)
说道:“愿闻好汉大名?”武松道:“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都头武松的便是!”那人道:“莫不是景阳冈打虎的武都头?”武松回道:“然也!”那人纳头便拜道:“闻名久矣,今日幸得拜识。”武松道:“你莫非是这妇人的丈夫?”那人道:“是小人的浑家。'有眼不识泰山';不知怎地触犯了都头?可看小人薄面,望乞恕罪!”武松慌忙放起妇人来,便问:“我看你夫妻两个也不是等闲的人,愿求姓名。”(这都是场面话,要说得漂亮)
武松又问道:“你夫妻二位高姓大名?如何知我姓名?”那人道:“小人姓张,名青,原是此间光明寺种菜园子。为因一时争些小事,性起,把这光明寺僧行杀了,放把火烧做白地,官司也不来问。小人只在此大树坡下剪径。卖酒为生;实是只等客商过住,有那些入眼的,便把些蒙汗药与他吃了便死,将大块好肉切做黄牛肉卖,零碎小肉做馅子包馒头。小人因好结识江湖上好汉,人都叫小人做菜园子张青。俺这浑家姓孙,人都唤他做母夜叉孙二娘。小人却才回来,听得浑家叫唤,谁想得遇都头!(信你个鬼,哪有这么巧的事)小人多曾分付浑家道:'三等人不可坏他:第一是云游僧道,他不曾受用过分了,又是出家的人。……'则恁地,也争些儿坏了一个惊天动地的人:原是延安府老种经略相公帐前提辖,姓鲁,名达;为因三拳打死了一个镇关西,逃走上五台山落发为僧;因他脊梁上有花绣,江湖上都呼他做花和尚鲁智深;使一条浑铁禅杖,重六十来斤;也从这里经过。浑家见他生得肥胖,酒里下了些蒙汗药,扛入在作坊里。正要动手开剥,小人恰好归来,见他那条禅杖非俗,却慌忙把解药救起来,结拜为兄。打听他近日占了二龙山宝珠寺,和一个甚麽青面兽杨志霸在那方落草。”
(这段话很有玄机,既然说不坏僧道,为什么要坑鲁智深呢?这其实是一种江湖套路,天下绿林为一家,如果要和人结交,最有效手段是什么,那就是对人有恩,夫妻两个,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这一套路玩的很熟:孙二娘先把人麻翻了,张青再出来救人。后来书中这种套路一再出现,看懂了,就会明白水浒里面为什么出现这么多不打不相识的戏剧化场面。跟人结识,这是一种很好的套路。不过孙二娘不是武松的对手,反而被他套路了,欠了他的人情,所以对武松也是心服口服)
武松道:“这两个,我也在江湖上多闻他名。”第二是江湖上行院妓女之人,他们是冲州撞府,逢场作戏,陪了多少小心得来的钱物;若还结果了他,那厮们你我相传,去戏台上说得我等江湖上好汉不英雄。'(为什么呢?因为那时娼家都是有点才艺的,至少能唱个小曲儿说个评书,而且走南闯北,接触的人多,而且她们一般是有黑道保护的,如果得罪了她们,会恶名远扬)又分付浑家:'第三是各处犯罪流配的人,中间多有好汉在里头,切不可坏他。'不想浑家不依小人的言语,今日又冲撞了都头。幸喜小人归得早些。却是如何起了这片心?”(为什么会对武松下手?因为这是武松钓鱼一样故意惹她出手的)
母夜叉孙二娘道:“本是不肯下手;一者见伯伯包裹沈重,二乃怪伯伯说起风话,因此一时起意。”(孙二娘倒是个直率人)武松道:“我是斩头沥血的人,何肯戏弄良人。(还是要解释一下,不然以后江湖上传出武松是个大色痞,就麻烦了)我见嫂嫂瞧得我包裹紧,先疑忌了,因此,特地说些风话,漏你下手。那碗酒,我已泼了,假做中毒。你果然来提我。一时拿住,甚是冲撞了,嫂嫂休怪。”(武松没有说早知道这是十字坡,江湖上谁不知道孙二娘呢)
武松把杀西门庆并嫂的缘由一一说了一遍。张青夫妻两个欢喜不尽,(这是个惨剧,为什么欢喜?因为在他们看来,又多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同道,如何不喜?所以马上就出馊主意了)便对武松说道:“小人有句话,未知都头如何?”武松道:“大哥,但说不妨。”
话说当下张青对武松说道:“不是小人心歹;比及都头去牢城营里受苦,不若就这里把两个公人做翻,且只在小人家里过几时。若是都头肯去落草时,小人亲自送至二龙山宝珠寺与鲁智深相聚入伙。如何?”武松道:“最是兄长好心顾盼小弟。只是一件,武松平生只要打天下硬汉。这两个公人於我分上只是小心,一路上伏侍我来,我若害了他,天理也不容我。你若敬爱我时,便与我救起他两个来,不可害他。”(武松在任何时候都有着做人的底线,不害无辜,不做不道义的事情,宁愿去服刑,也不愿落草为寇,也不愿杀害无冤无仇的两个公差,虽在这里干这事神不知鬼不觉。这也是他的可敬之处,人品没得说)张青道:“都头既然如此仗义,小人便救醒了。”
当下张青叫火家便从剥人凳上搀起两个公人来,孙二娘便去调一碗解药来。张青扯住耳朵灌将下去。没半个时辰,两个公人如梦中睡觉的一般,爬将起来,看了武松说道:“我们却如何醉在这里?这家恁麽好酒!我们又吃不多,便恁地醉了!记着他家,回来再问他买吃!”(对两个公人来说,他们就是看戏的旁观者,所以根本不清楚背后的故事,如果不仔细揣度,我们读者何尝不也是看戏的,只看了个热闹,不知其中的门道)
武松笑将起来。张青、孙二娘也笑。两个公人正不知怎地。那两个火家自去宰杀鸡鹅,煮得熟了,整顿杯盘端坐。张青教摆在後面葡萄架下,放了桌凳坐头。张青便邀武松并两个公人到後园内。武松便让两个公人上面坐了,张青、武松在下面朝上坐了,孙二娘坐在横头,(这个座位很有讲究,两个公差不是黑道中人,所以武松按照白道的方式让他们坐上位,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孙二娘是女士优先。现在武松和张青还没有排出高下,都坐下首)两个汉子轮番斟酒,来往搬摆盘馔。
张青劝武松饮酒;两个又说些江湖上好汉的勾当,却是杀人放火的事。武松又说:“山东及时雨宋公明仗义疏财,如此豪杰,如今也为事逃在柴大官人庄上。”两个公人听得,惊得呆了,只是下拜。(注意这个细节,为什么公人听到杀人放火的事情没有下拜,而在这个时候下拜?这时他们已经没有危险了。柴进虽然在白道尊贵,但是很遥远,肯定不是拜他。看来宋江在江湖上的威名,一般人也是知道的,听说武松是黑道大佬宋江的结拜兄弟,所以下拜。笔者之前揭示宋江的身份,是北方黑道的总把头,现在还怀疑吗?如果还怀疑,后面还有很多实例,一再印证,说到那儿再说)武松道:“难得你两个送我到这里了,终不成有害你之心。我等江湖上好汉们说话,你休要吃惊。我们并不肯害为善的人。你只顾吃酒,明日到孟州时,自有相谢。”(武松为人,能不让人心服口服吗?)当晚就张青家里歇了。
上面这段,看起来是一些闲聊,其实也是伏笔:江湖上很多事情传播起来其实很快,张青孙二娘说了鲁智深和杨志的情况,武松告诉了他们宋江的情况。武松没有见过鲁智深,但是知道他的人和事。
次日,武松要行,张青那里肯放,一连留住管待了三日。武松忽然感激张青夫妻两个。论年齿,张青却长武松九年,因此,张青便把武松结拜为弟。武松再辞了要行。张青又置酒送路,取出行李、包裹、缠袋,来交还了,又送十来两银子与武松,把二三两碎银子赍发两个公人。武松就把这十两银子一发与了两个公人,再带上行枷,依旧贴了封皮。(武松时时都能替人着想,而且把金钱看得很淡,有意思的是,他却总是不缺钱花)张青和孙二娘送出门前。武松忽然感激,只得洒泪别了,取路投孟州来。(为什么突然感动、激动落泪,因为孙二娘和张青被武松折服了,所以对他真心相待,让他感觉到家人的温暖,也许他突然想到了哥嫂吧,可是一切都回不去了!怎不伤感?后面每次孙二娘见到武松,都是“武松兄弟”叫得亲热,而且她也是心直口快的人,没有掺杂别的东西,纯粹是把武松当兄弟)
未及晌午(十字坡到孟州城才半天的路程,也就一二十里路吧,这也是伏笔),早来到城里。直至州衙,当厅投下了东平府文牒。州尹看了,收了武松,随即却把武松帖发本处牢城营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