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煮酒，静待故人归

当年那个不辞而别的男孩儿，忽然打电话给我，要与我把酒话当年，不醉不归。时光荏苒，我以为早已忘记，接到他电话那一刻，却忍不住泪流满面。

认识他时，我在一家酿酒厂财务科实习，而他，是酿造车间的学徒，和他相识在公司的秋酿仪式上。那年9月9日，襄城丹桂飘香，随着主祭一声浑厚悠长的“开酿喽”，会场顿时被欢乐的气氛包围。

秋酿是酒厂每年举行的一场大型仪式，我和他被安排为来宾斟酒，中途休息时，我听到他喃喃细语，人面桃花相映红。我微楞，转瞬就明白过来，来宾品尝用酒，是兴建于50年代初的老窖池酿制而成，醇厚绵柔的香味在秋风轻扬下，让滴酒不沾的我两颊绯红。

见他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低头，脸上红晕更甚。

秋酿仪式过后，我们总有各种借口相见。下班后，我们常绕汉江骑行，或登岘山，游隆中，寻访杜甫和诸葛亮遗迹。情窦初开的我们，在襄阳这座古城撒下无限欢乐。

那年中秋节，他想按当地风俗接我去他家过节，在家人见证下我们确定关系。当我向父母提起他时，一向温和的父母不停唉声叹气。

妈妈说，你好不容易考上学吃上商品粮，怎能又回农村干活。他来自襄阳下面的县城，家住山区，在那个户口和工作很难解决的年代，作为学徒工，他的前途很渺茫。

我委婉地向他表达，一切等春节时再定，我先和家里沟通好。从那天起，爱笑的他开始沉默寡言。不久后，亲戚给我介绍了一个城里男孩儿，家境殷实。

我谢绝了亲戚好意，我来自农村，我无意高攀，我想我和他，只需要时间奋斗，我相信未来可期。男孩儿的爸爸是亲戚的上司，亲戚叮嘱我无论同意与否，去见个面，让亲戚有台阶下，亲戚对我家多有关照，我没多想答应了。

星期天下午，亲戚带我在江边和那个男孩儿见面，坐下不久，亲戚说去买些零食来。亲戚刚离开，我看见他骑自行车过来。正准备叫他，他愣了愣，骑着自行车快速离去。

第二天，我想向他解释，他却躲着我，我想时间长了他会明白，加上临近春节，白酒销量大增，我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就想等忙完再和他解释。

几天后，我去酿造车间找他，他师傅告诉我，三天前他已离开，说要南下打工，走的时候什么都没说。春节后，我调去新单位上班，我们彼此没有电话，没有地址，从此一别音容两渺茫。

我没想到，30年后，他能找到我。他告诉我，是从当年和我一起实习的同学那里要到我电话。同学找工作，刚好去他公司应聘。

假装云淡风轻地聊起往事，我问他当年为何不告而别。沉默片刻，他说那时就是觉得我该找个条件好点的男朋友，给不了我未来，他只能选择离开。

多年幽怨，在得知真相那一刻释然。欲语泪流，我问他还记得当年那个酒厂吗，几经变换现已更名为襄阳古隆中演义酒业有限公司，你当年学艺的那些酿酒设施建筑群，已被列入襄阳市文物保护单位。

如今，酒厂老窖池犹在，而我们却天涯两端。闻言，他笑了起来，他说回忆如酒，历久弥香。洞藏12年袅袅芬香，窖龄20年，渗入岁月，盛世浓香。

这是我们别离后第30年，还能互相记得，是让每一季的丰腴，更好留续。如果把回忆窖藏50年，定是醇厚中带着柔润绵软，一脉芬芳，镌刻细腻纯净的幽香。

又是一年中秋至，我备佳酿，静待故人归。他说，这么多年，无论身在何处，心头，始终萦绕襄江水酿造出的味道。

秋夜轻寒，月华露浓，斟一杯原浆酒，馥郁岁月，氤氲流年，饮尽锦瑟年华里的离合悲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