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上门和打开门

在我们家有一个很有趣的现象，我爸妈见不得门关着，每次见门关着，他们不太高兴:“关着门干什么！”

我和我弟则喜欢关着门，每次从外边回来，总习惯把大门关了，走进房间，把房门也关了。我们见着大门敞开也不高兴:“开着门干什么！”

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现象，一道门关与不关，看似很小的事情，却是对待社会关系的不同态度。

年轻人喜欢关门，长辈们不喜欢关门。

我家老一辈的人特别喜欢开着门，爷爷奶奶见不得门关着，外公外婆也见不得门关着，就连算不上老辈的爸妈，也不能忍受大门紧闭。门一关着，他们就说憋得慌，哪有人在家还关着门的呢？我们小辈关上自己的房门，他们也不满，一会找一个借口进来，比如到你房间找个东西，比如帮你擦个桌子……出去的时候还要嘟哝着“关着门搞什么鬼!”

他们经常讲以前在乡下的事情。哦，是的，我有印象。

小时候和爷爷奶奶住在乡下，几乎很难看到他们大白天关着门，也很少见村子里有人大白天关门。大家都把门敞开着，你来我家坐坐，我去你家吃杯茶，这是我小时候的记忆。

记忆中，只有灰沉沉的大冬天是闭着门的，闲散下来的邻居们聚在一处，一人手上拱着个小火炉。大家把前门后门都拢上，也不拴，怕把来串门的邻居阻在外边。他们喝喝茶，聊聊天，桌上摆满了蜜饯果、瓜子、麻花、冻米糖……屋外是冰刀似的风和雪，屋里是噼里啪啦的红色火花，你碳快没了，我帮你添一块，你茶快凉了，帮你倒杯热的。来串门的越来越多，屋里也越来越热闹。

听我爸讲，在往前一些时候，除了冬天，他们晚上也是不关门的，家家户户把前门和后门敞开着，有时候邻居家来客人了，小孩子半夜过来挤一挤，连招呼都不用打。

后来，来了几个外地人，晚上着了盗，村里的人才开始有了关门的意识。出去记得把门锁了，睡觉记得把门拴横上。门一关，关上的不仅仅是小偷，把人情也关上了。

“蹭床”的想着那道关上的门，既麻烦又惹嫌疑，串门的也想着那道门，以前经常到别人家玩的小孩少了，大人告诫着小孩，“不要随便到人家去，人家丢东西了要惹人嫌的！”互相有了猜忌，看人就不那么坦然了。“你看他在门前球头球脑的，别是看中了我家什么东西!”“依我看，不会不会!”“什么不会?知人知面不知心，东西丢了就晚了!”一扇门关上，门内是那岌岌可危的信任感。

但只要有人在家，门还是得开着，“大白天的，家里有人关什么门呢？把点人气都关没了!”

他们似乎把家当做店铺在经营。小偷要防，但门还得开。不开门谁来喝你的茶，谁来聊天呢？不开门没有人气呀，一个没有人气的家怎么能叫家呢？

我说，“这样天天和人打交道多累，万一有坏人……”

“一个人关起门来过日子才累呢！提防是要提防的，但不能过了啊！”

这话听起来平常，想起来倒挺有哲理的，打开的仅仅是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