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说 台 阶 王 跃

图片发自App

他大约在这组书架之间徘徊了近一个小时了，时而从这排书架上抽出一本书翻上几页；时而又从另一书架上取出本书，若有所思地默读起来，其表情满专注哩！

早在上个星期天，他就在这家全市最大的书店里，寻觅到一本自己所学专业的工具书。只是因为囊中羞涩，难以支付那相当于在校食堂一个星期伙食费的书钱，而不得不怏怏离去。在以后的日子里，他着实被那本内容丰富、装潢考究的工具书搅得寝不安席、食不甘味。他原是一位打工仔，通过自学考试，迈进了高等学府的大门。勤奋好学的精神，以及优异的学习成绩，使他在全校享有一定的声誉。他晓得，若能获得这本难得的工具书，无疑对自己的学业，乃至今后的事业，将起着多么重要的作用！“窃书不能算偷。”他想起了鲁迅先生笔下那个孔乙己说的这句话，觉得有些道理，似乎也为自己找到了护身符。于是，今天又鬼使神差般地走进了这家书店。

现在，他又踅回到放有那本工具书的书架旁。虽然嘴里反复念道“窃书不能算偷”，但孔乙己偷书后被何家人抓住吊起来打的画面，似电影般地在眼前闪来晃去——他毕竟还是心虚，左顾右盼一番后，还是把随身带的提兜拉锁拉开了……

“年轻人要自重啊！”当他仍然决定铤而走险的那一瞬间，耳畔响起了这句音量很低且又十分清晰的奉劝之言。这是一位有着学者风韵的老妪。他涨着羞红的脸，迎向刚刚走到自己身旁老人那含有几分威严的目光。

“我是咱们学校A系的教授。”老妪侧过身像有意挡住别人的耳目，“你也许不认识我，但我了解你。刚才我就注意上你了。书，本是求知识明道理的阶梯，咱们可千万不能因为一念之差，从阶梯上摔了下来而毁了自己的前程……”

老妪的一席话，犹如醍醐灌顶一般，使他猛然清醒了许多。他刚要把书放回原处，“……把书拿着，咱们交钱去。” 老妪温和地边说边半推着这位年轻人朝着缴费处走去。老妪替年轻人付了款后，就先一步离去。

这时的他，再也抑制不住感激的心情，匆匆赶上正朝着书店门外缓缓走去的这位好心老教授，又像个非常听话的乖孩子搀扶着母亲一样，一步稳似一步地迈下了台阶……             

图片发自App

   

累        

      瞧宋涛那副得意洋洋的派头，屁股紧贴在沙发座的边缘，左腿搭在右腿上，整个身子像躺在那儿，真不知道如何舒服才好！

不错，宋涛的毛笔字在这个万余人的公司里，确实数一数二。就凭这个特长，前年人事劳动处一个调令，把他从生产一线调到公司工会上班。如今，公司为了丰富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成立了五花八门的协会，此君又被指定为公司书法协会的负责人。

鄙人不才，文笔拙涩，但毕竟在省级报刊上刊发过几篇“豆腐块”。而宋涛呢？至今也未见他在刊物上发表过什么大作。倒是听他吹过牛皮：什么省里的几位著名书法家俺都认识；刘老先生是俺的启蒙老师；李老师夸过俺写的字；等等。就这些也算吹牛的资本？也值得如此傲慢目中无人，坐没坐样躺没躺相！吴仁叹口气摇了摇头。

“……今天把各位请来，就是要研究一下，如何把我们公司职工的业余文化生活开展起来。”工会主席老沈性格开朗、幽默，也能神侃一通；“在座的有爱好美术的、书法的、摄影的、作诗写文的……虽然谈不上这个‘才’那个‘家’，但在咱们公司里都算得上文化骨干啰！通过你们的工作，把积极向上健康活泼的文化生活注入到广大职工当中去……”

此话中听。在这个办公室里，现在有一个算一个，甭管您练什么的，只能

称个“业余爱好”、“业余作者”罢了；就这位宋兄也不至于端怎么大的架子啊！吴仁暗自嘀咕，待老沈讲完话，当即就甩出两句弦外有音的话：“宋涛，你这么坐着，累不累呀？起来写俩字让大伙儿欣赏欣赏嘛！”

“……好、好。写俩字请在座的各位多多指点。”宋涛先是犹豫一下，旋即收回了双腿，又像久卧病榻的患者，一手撑着沙发扶手，慢慢站起身走到办公桌前，从笔筒里取出一支大楷毛笔，在墨盒里润过笔，稍稍沉思后，就在一张旧报纸上疾书起来，少顷，“累人”两个苍劲有力的行书大字跃入诸位的眼帘。

“啧、啧。有功底，确实写得不错！”

正当大家为宋涛写的字鼓掌赞许时，工会主席老沈的两句题外话，使得吴仁瞠目结舌：“小宋，你这两天是不是痔疮又犯了……”

看来，俺是够累的！吴仁再次摇了摇头。不过，这次是自嘲罢了。

图片发自App

      原载《京西文学》2019年10月创刊号

图片发自A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