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选编(30)

2004年 59岁

1月2日,元旦过节,所有人在家团圆说笑,我仍在孤独的哨兵房里待着,为的是养家糊口。特别要说的事是,在凌晨两三点钟,我坐床上补写前半月的日记和上年度的大事要事。搁笔时,在回味,仅就这时刻,在二处、在库车、在阿克苏地区甚至全疆或更大范围,还有谁夜深人静不睡觉倒痴迷于写日记到这种地步?这日记究竟有啥用?

1月6日,我们家丫头近来烧退、尿淡、疼减,病情大为好转,信主人公认这是主的大能。

1月7日,我们相处32年的近邻友好蒋先生病故,妻又患癌到晚期,命在旦夕。

1月8日,我家内人给病危的李桂芳老师传FY,对方极愿归主,免受人间痛苦。可是她说,自己D告时老“走神”,精力不集中。我听着有同感,嘴里说这,心里想那。

1月19日,二处住一家来自安徽的临工,因是信主人,我们家内人常去该家。近来这家男丁上乌鲁木齐查出癌症,手术得3万,只好向老家亲戚张嘴求助,也想希望不大。儿子媳妇在医院伺候,女人在二处的这里带小孙子。寄居二处的这烂旁门板裂缝,炉灶里烧的是树枝无煤,室内仅一张床,没桌凳,来人站地上说话,院外喂一头瘦猪。重病、贫穷、寒冷、烦恼使这家人怎么过春节?这时候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2月25日,我家闺女从柯坪回娘家,与她的小闺女喜相逢。18天后见面,说小家伙病瘦了,个头却长高了,如果今后家庭离散了,她也要这小孩子。以往自己病重时不能打针吃药,她是用自家性命换来了娃娃的小命。去年她从乌市治病回来后在库车火车站下车时,她妈说先买些烤羊肉串压饥,丫头说不吃,得快赶回家看孩子。

3月29日,小孙女拉的屎好,一向是干棒棒,少数是颗粒状,掉硬地上“当”一声响,不粘地,我觉得比拉稀好,没管!有几次细看,发现两点现象:屎里有根长头发,说明喂饭时误入:还见有颗豇豆粒没咬碎,我捡出丢进了鸡窝里,别浪费!

4月9日,欧家大嫂给我家残弟送一公斤半猪肉,体现她对穷苦残疾人的同情。其实欧大哥最近病故,欧嫂家院里铁丝上晒的全是旧衣服,院外堆着煤沫子,炉灶里烧捡来的沙枣刺枝子。这么节俭的人家肯给予他人的背后,属主爱的感动。

4月12日,我们家残弟能骑三轮车,这是善听人言的启发。二处来一位独腿后生,把个三轮车蹬得飞快。原来,那人经回族修车人叶庆元的指点,将好脚绑在脚踏上固定,前后上下不停的转圈,单腿用力,比拄棍轻松。我弟认为,遇到土石路、上坡、沟渠、陡坎、泥泞路,车成了负担,平坦油路非常省劲快捷。

4月14日,小孙女降生十个多月,我日记里常有她的记载。现在,她只要醒着,非闹着往院外跑;大人抱久了往床上放,她蹬直双腿不肯坐;再朝学步小车里按,她抓住大人胳膊弯着小腿悬起来不愿进;她抓住鸡窝铁网看鸡,鸡抬头走过来看她,她把小手缩回来怕啄,过去已有过教训;只要看着自行车,叫嚷着带她出去玩;吃饭饱了后,既不张嘴又离开小凳子大人追不上;看电视的广告画面,乐得叫喊拍手。

4月29日,我们家内人从阿克苏回库车的家后,叙述了蒋旭妈的重病情况:蒋旭妈食道癌到晚期,现在瘦得皮包骨头,没点原来的相貌。她曾几次自寻短见,被三个娃娃劝住。小儿子蒋旭哭着说:″妈呀,你不能死啊,你死了我就没处去啊,我哥勇勇,我姐红英,他们对我不管怎么好,可那不是我的家,只有你活着,那才是我的家,我的靠头,你如果死了,我往哪里去啊?”听着这20岁出头孩子的话,让外人也心寒,蒋旭父两年前刚去世,我残弟当邻居,劝老蒋信了主,这阵子蒋旭妈经我家内人力劝,她也信主,她很快答应归主愿同娃父走一路。

5月10日,内人再次上库车检查,部队医生说,子宮饥瘤,手术!不能拖。早在几月前已查出该病,因没钱,孙子小,丫头病重,顾不上自身病,现在经血色紫、量多、时间长,又腰疼,只有动刀。

5月21日,在县医院术后一周,今天拆线。丫头伺候到期去上班,全由城里住的王彩霞姊妹照料陪伴,由弟媳妇昼夜带小孙子。

5月30日,对我不雅穿戴提歧义的人有:刘星说,上身穿背心,脚上穿厚袜子和凉拖鞋,太不协调。贾殿新说,现在穿烂布鞋的人少,布鞋缝补疤的更少。梁娥说,衣服鞋子啥都用白线缝补,太有些刺眼。任克明儿子说,你还在处机关待过,是个写文章的人,这阵穿着脏旧衣服,前后象两个人。陈海明说,别忘了当过编辑的身份。

6月10日,内人术后24天,能骑自行车上菜市场,带小孙子更不在话下。

6月20日,处子校的李桂芳老师今天辞世,享年63岁。之前,是我们家内人和梁娥姊妹给李老师传的福音,相互之间常往来。今天她靠在我家内人肩膀上咽气,接着帮她洗澡穿衣入棺等,直忙到后夜两点钟。李老师是我家丫头的最早老师,刚入学时,她们母女上校报到,李老师让6岁娃数数到一百,这是考试脑筋,娃数到50时老师挥手说行。如今,我家娃已30岁,仍记得李老师当年让数数的往事,感叹人的生命竟这么短暂。

6月29日,小孙女能放手向前跑几步,看日历,是1岁零23天。

7月1日,丫头从坪汇款五百元,附言注:四百元是娃生活费,一百元给她妈买补品。

7月7日,在外面给人家拆盖房子的小侄文君在电话厅询问他五叔一家老小,我听着比亲儿子的话更高兴。这么热天娃干苦活多辛苦,还记着我们伯叔两家,多孝顺的侄儿。

7月25日,儿子偕未婚妻一路进家。据说,娃毕业时,有学校到北师大招老师,他即应招。接着谈待遇,转户口,捆行李,派汽车装东西,分宿舍。今后几年是还贷款,住租房,任务繁重。

8月23日,丫头的肾病从柯坪至阿克苏县地两医院检查,今天转入乌鲁木齐名医院,一致认为,右肾报废,左肾半功能,严重肾积水,输尿管和膀胱等泌尿系统全感染。专家会诊时,右肾切除,透析等说法不一。几个月来,使我们全家人伤心叫苦不得安宁。

9月6日,内人带小孙女到乌市医院,母女三人在病床前见面,悲喜交加。伤心的是娃重病几年,定不了病名,除不了病根,有家团不了圆。比较欢乐的是小家伙扑亲人怀抱撒娇,气氛融洽。

9月11日,儿子来电话,说第一次领三个月工资,月薪近两千,先汇三分之一家里花,其余好还账。

9月18日,丫头离家一月后,肾上插"引流管”出院,医嘱是按期换取胶管。

10月10日,与去年同月日,我们家丫头上乌市看病,又遇到双休日,医院上班不正常,远路的又是急重病人也白等。

10月20日,娃住院的10天里,没打针吃药仅作了检查,埋在肚子里的管子一季度换一次,共换三次。今中午回家后,娃累得急上床睡觉,她妈急赶J堂作下午的例行礼B。她认为,这几年娃住院四五次,度危难、过险关,都是主从死亡线上救了回来,不能忘记主的恩典。

1O月23日,有个名叫王霞的娃与我们家娃是幼年同学。前几天亲到病房慰问过当年老同学。这个二处长大的高才生时任自治区党委机关要员,常与大官员接触搭腔。如今仍不嫌弃旧时交往过的情义,很是难得。

10月24日,付克忠先生从库车来二处给我们残弟修三轮车,并把自己亲手焊接的铁拐棍送上,可见他很讲交情。付先生是二处老人子弟,却住城里与二处人没交往。付老去世后,有人推荐我弟乐于给作古的人修面整容洗澡穿衣入殓等別人不愿干的事,我弟凡叫必到,付先生考虑到这份人情,这次上门替我弟帮忙。

11月7日,二哥偕嫂从甘肃老家来疆,让我喜之不尽。我在外44年,先后回家五趟,上次是1986年,隔离10年,这次哥嫂来,等于是18年得以一见。这次见面,哥捎着小妹给她五哥的40元,弟媳反给二哥二百元当盘缠,哥从中抽一张10元卷当意思,不忍心收可怜弟家的辛苦钱。我们家内人也递过去三百元让路上喝水花,哥同样收10元。另外,我们家内人把一张百元钞让带回去转交李家湾J堂,当作奉献。

11月11日,世界伟人阿拉法特辞世,连日来,有关他的报道观点不一,连篇累牍。我记得自己小时侯在报纸上登着他佩戴花头巾的照片,随后的多年,看到他和古巴的卡斯特罗一样穿着始终如一不变样的相片,才知他是巴勒斯坦的最大领导人,给我留有极深刻的印象。

11月13日,二处著名的回族老人周刚当面嫌弃我,说我手黑得象喂猪人的手,哪里象写文章的人?现在我一天常与凉水打交道,手背裂口粗糙得象哈密瓜皮。

11月14日,使我们家内人哭红了眼的是袁晚兰姊妹和她不幸的遭遇:袁姊妹自找丈夫小刘病故,她带着独子,靠在农场锄草日挣10块钱供娃上学和娘们俩的生活。几年后有人拉线同库尔勒一小伙结伴成家,总归有了转机。可是这第二任当家人又患重病早亡,仍没陪她到底。这母子俩再次陷入困境,心软的知情人怎么能不悲伤?

11月18日,儿子给昌吉念书的堂妹小彦君汇二百元,我们全家人都称赞做得对头,这体现了相互体贴团结的家风正气。

12月7日,在二处空旧房寄居的众多外来户中,有家四川困难户,我们家内人看不过眼,借给三百元救急。几年来,这家女主角不吭声,见面躲着走。据邻居家透露,那家男人好赌打麻将,输得多,赢得少,等还账,看下辈子!女人不管事,没指望。

12月20日,1岁半的小孙女又有长进:跟大人走来回1公里多的菜市场时,她拉着妈与奶的手左右看,乐陶陶。累得不愿走时,向后转站大人前伸起双手喊″抱抱″。喝奶水时,先两手抓住,剩少量时,用单手指顶瓶底一气喝尽。吃饭之际,自端小板凳坐下等大人喂,吃饱后起身离座乱跑。她最喜看电视,见老人叫爷爷,见妇女叫阿姨,见孩子站起身招手大笑。她高声说人听不懂的话,还爱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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