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

 

        “听说有一个地方，那里绿树成荫。每个人死后，埋葬他的人都会在坟上种下一颗树。如果有一天我死了，请给我种一颗木樨吧。木樨，生于秋，也于秋寂。念你时思秋，逢秋时念你。”

　　她长舒一口气，盖上钢笔帽，线圈本上墨迹未干的是她刚写下的心绪。春天的繁花盛开，是她鼻尖的盛宴。

　　金色的阳光透过稀稀疏疏的树叶洒落在灰色的水泥地，随风摇晃着的，是零零散散的小光斑。她的心情格外好，脚步也变得轻盈。米黄色的背带连衣裙穿在她身，碎花裙摆也随着她跳跃的脚步上下摆动 。

　　安南说，她是木樨一般的女子。华而不娇，妖而不媚，象征着美好与贞洁。听到他的话，她竟控制不住笑出声，轻铃般的笑声与木樨的香一起交织在风里，朝远处飘去。

　　她感受到远处吹来的风，那风中带着油菜花的香，闭上眼，她能想象到一大片油菜花在风中摇摆的样子。

　　“春天到了，我站在田埂上，放眼望去，满地都是金灿灿的油菜花。”她继续在本子上写，纸上密密麻麻的字，像杂乱无章的线团。

　　她停笔，出神地看着窗外

　　“春天到了。”她的声音很小，更像是喃喃自语。

　　她换了一条白色的长裙，撑着伞左拐走进一条巷子。

　　这巷子名为杨家巷，巷子很深，像极了戴望舒的诗。这座城入了春季便是绵绵不绝的细雨，像一张网将每个角落都裹得严严实实。秋天的时候，她曾经对安南提到过这里，安南说等春天到了就来这里给她拍一套写真。她疯狂点头，笑起来露出一颗小虎牙。

　　安南是美院的学生，他笔下的她，时而安静，时而活泼。安南学摄影时对她说，请她做模特练手，她求之不得。跟着安南的时间里，她也学会了一些简单的素描与摄影。

　　安南告诉她，他的家乡很美，龙川河畔住着淳朴的人家。他最爱秋天，一到秋天满城的木樨就开了，清新淡雅的香气最能让人静下心来。

　　她想，她等不到他拍的写真了。其实她今天只是路过这里，突发奇想地想走进来。她不是那个丁香般的姑娘，他也不是那个将她写进诗中的人。

　　她找了个茶馆坐下，听着屋外青檐滴答滴答的雨声。这雨总会停的吧!她想。

　　“我总想等雨停，总想等风来。可是啊你不是风亦不是雨，我从秋等到了春。”她又拿出了笔和纸。

　　或许，我还会等下个秋天吧。又或许不会等了，太累了自然想放弃，谁知道呢!

　　她最终也没等到雨停下，这座城的雨季很长很长。她撑开伞，巷子的石板爬满青苔，她的凉鞋踩在上面发出“哒哒”的声音。

　　路过拐弯处她竟意外发现一株长在墙上的野草开了浅粉色的花，她的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为它找了个完美的角度拍下来。看着自己的杰作，第一瞬间她想分享给安南。她点开安南的头像，犹豫之后她还是收起了手机。

　　她将手机放进包里之后开始往家的方向走去。开学的时间到了，她需要收拾自己的行李。爸妈离婚后，她越发不愿意回家。

　　或许明年可以不回家过年，她需要假期挣钱买一个相机。她觉得遗憾，在安南离开后她才明白他眼中的世界，原来只需要一个细微的镜头，这个世界就可以随时给自己惊喜。

　　她去了他的城市，五月没有木樨花香，但她爱极了那里的雾霭朦胧的清晨。龙川河的水汽漂浮在河面，微风穿过她的发间，带给她舒适的凉意。胡子花白的大爷跟着音乐做早操，麻雀在河堤上逗留嬉戏不怯人群。

　　“这是一个安静而喧闹的地方，市集喧闹，流水寂静。”她在她新书里写道。

　　“等待是一个过于漫长的过程，寂寞疯长造就繁花与荆棘。我已经学会在没有你的日子也过得很好。”

　　某个白雾茫茫的清晨，木樨开了。

　　原来，又是一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