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八日晚间,我乘车前往济南,在火车上决定当晚转车去夜登泰山。
怪道先人们出门要看黄历,我不看农历、不知习俗,便因此着吃了个大大的苦头。
我本是撞日出行,又胡乱决定了去向,谁知好巧不巧偏赶上神仙娘娘过生,人间众生纷纷携香登山祝寿,我如一叶落入信徒洪流的小小扁舟,不知不觉间陷入进退维谷的两难之境。
在济南站换车的时候,想到背包里只有一杯水和半包奥利奥,而晚上要爬那么高的山,便到站前的KFC去买晚饭。竟然!他们竟然不卖套餐……我便只买了一只汉堡,带到候车室。人多得要淤出去,在一大群人拥挤着检票进站的当口,我吃完了汉堡,随着最末的几个人进站上车。
火车将在晚上十一点到站,然后该去哪里,大半夜的山道上会是怎样的情形,我并无头绪。
整节硬座车厢几乎都是年轻的孩子,心定了,同行有伴,随大流便知方向。果然很顺利的拼车到了红门。路上,司机师傅说明天是三月初三,所以今天晚上登山的人很多。这消息让我很开心——人多好啊,安全问题也不用担心了。
红门下车,随着人流往山上走,渐渐的,人越来越多,二十分钟后,已经完全颠覆了我认知中的深山子时。
看着堵在售票口前乌泱泱的人群,心中是无法形容的啼笑皆非,我这才知道,先前我的开心实在是太天真了。其后登山,哭笑不得的感觉伴了一路——我避开了小长假,没有选择白天,到底是图了啥呢?是的,至少不晒……
买票花了一个小时。排队五十分钟,前行了不到半米,最后发现还是个栏杆之外的错队。售票窗口近在咫尺又远在天涯,无奈之下只得行非常之道,十分钟后买好了票。
过了中天门后,行进速度被迫越来越慢,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便再也没有办法自由前行了。
抬头望去,星星点点的灯光依山蔓延到极远的上方,看不到松动的痕迹。黑暗中,我在陡峭的石阶上随着队伍走一步停一步,忍不住让几万只肥肥白白的羊驼无数次碾过心头。
我根本不知道,十八盘是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的。心已疲惫不堪时候,就听到有人喊:坚持住,还有十分钟就到啦!
所以身体还没来得及感到累,凌晨四点二十分,我稀里糊涂的登上了玉皇顶。
夜色浓黑,离日出还有很久,山顶的风越来越大,气温迅速下降。我溜达了一圈,找了一处避风的石栏杆,松开外套腰间的系绳,扣上帽子,靠着栏杆坐下来,蜷缩起腿,把背包放在腿前,胳膊环抱过膝盖和背包,用外套尽可能把自己裹起来。看起来一定可怜狼狈极了。
我枕着膝头,觉得自己一瞬间就睡过去,一瞬间又醒过来。
终究没有办法踏实小睡一觉,索性站起身来,冷得战战兢兢,便去租了大衣套上,瞬间觉得温暖实在是太幸福的感受了。
冷风中,光一点点破开黑幕,雄壮的山形渐渐显现,东边的天际越来越明亮,云海温柔的环绕着圆润的山头。
满山的人,都在等待天边那姗姗迟来的一露脸。
太阳升起来了,人群慢慢散去,我终于真切感觉到自己正身处高阔的山巅,找了块石头坐下来吃饼干。
有时候,什么也看不清也许并不是坏事。天光下,前路崎岖坎坷、遥遥无期,路边景致绝美、诱惑连连,总是让心摇摆不定。可是,看不到,那就埋着头只管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到了终点。
有时候,计划实在毫无必要。只要迈出步子,就会步步生莲。提步,下一朵莲花自然会在落脚处等你。
不禁想起漫无目的的贵州行。炎炎流火的八月,我从广西北海出发,转过两趟车,通宵未眠,在一个清晨到了贵州深处一个从未听过的小镇子——麻尾。下了火车,天刚蒙蒙亮,飘着微雨,我冷得打了个寒噤。
镇上住了一夜稍作休整。第二天早上退房,还未有下一步打算,先到宾馆对面的小摊上买刚出锅的栗子,就有人来问要不要拼车去小七孔。
小七孔出来,正巧碰上带着高考结束的女儿出游的一家三口,跟他们拼车去荔波。
本来犹豫要不要住在荔波,最后决定跟他们一起转乘大巴去都匀。
以为会住在都匀了,谁知车上得到消息,有一辆车正好要回凯里,于是等到那辆班车一起到了凯里。
已是晚上十点,以为不会再走了,谁知来凯里的车上还有另外一家子,他们要拼车西江,所以我们一群人,分乘两辆车,一起往西江去了。
出了凯里市,车往大山深处而去。
半夜里,漆黑山路上,从车里伸出头来,看到如碎钻般流转璀璨的银河,半山腰挂着一轮近得仿佛探手能摘的硕大月亮。毕生难忘。
镇远,舞阳河,梵净山,心里开始觉得累的时候,意味着旅程已经了到头。买票回家。
看不到路,不知该去何方的时候,真的不必害怕。路就在脚下。
实在无路可走,还可以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