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屋里的那口棺材

小时候怕鬼，特别黑的地方就感觉毛骨悚然。农村的夜很黑，很静，山里田里各种小动物发出的叫声，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悠远而又空灵…老远看见的闪着光亮的点点可能是猫头鹰的眼睛，深邃聚光，直直盯着你……飕飕穿过草丛的可能是一只棕色毛长尾巴的黄鼠狼……挂在柴房檐下的飘逸的黑点，可能是一只只黝黑发亮，长着老鼠脑袋的蝙蝠……

那时候的农村，爷爷那样的老辈人会在年轻的时候就给自己打好棺材。那口棺材被竖在小屋的角落里，开始没有上漆，原木色，后来刷上了红漆，就更加显眼了。记不清那口棺材在小屋里放了多少年！

小屋后门有一口井和一个小池塘，洗菜、洗衣服、打水都要经过小屋。大太阳的天气，我穿过进小屋，没那么害怕，但总感觉棺材里会爬出什么可怕的东西！天色暗下来，几乎用跑的速度穿过小屋，好像慢一步，棺材里就会冒出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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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早晨，被爸爸叫醒，说爷爷不行了。我走到堂屋里侧的房间，站在爷爷的床边。老式的床都有床架，撑着白色的蚊帐。最后那一刻，爷爷使劲伸手，胡乱想抓着什么，满是恐慌，空洞的眼神似乎看穿了蚊帐，很远很远……挣扎几分钟后，慢慢放下了双手，闭上了眼睛，永远地离开了。

我站在床前，呆了很久，哭声喊声充斥着这个暗暗的房间。忙忙慌慌的大人们进进出出，我被挤出房间，记得那天是周六，那时学校周六上半天课。大人们都忙着处理后事，没有人注意到我。我抓了一包泡面，像往常一样出门去了学校！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到了学校，才发现来的太早了。我在教室门口蹲下来，抱住膝盖，埋下头，眼泪开始流下来…陆续有同学来了，我擦干眼泪又跟没事人一样。只因为没有带常识课本，老师问话怎么都不理会，我被拉到教导处，教导主任对着我训了一早上，也站了一早上。任凭她怎样训斥，我没有一个字。

末了，教导主任突改严厉的态度，柔声细语地问：孩子，你到底有什么事儿，跟老师说说！眼泪哗哗流下来……老师摸了摸我的头，把我搂进怀里，自言自语道：哭吧，孩子，老师错了……我哭得更凶了，冲出学校，飞奔着回家！

老房子堂屋的灯，开关是一条线，下面挂着一个有点分量的小木条，直直地垂在堂屋正中心的位置。厨房在边厅，吃完晚饭要去房间，必要经过堂屋，先去找那根开关拉线，一拉，灯就亮了。每次看到黑黝黝的堂屋，我都鼓足勇气才敢走进去，估摸着到了中心点，伸手摸黑找那根线，有时一摸就拉倒了，“吧嗒”便有了光亮。运气不好的时候，站黑黑的堂屋中间半天，手都晃着举酸了，也还是摸不着线头上的小木条，心里慌慌的，深深的恐惧。似乎有很多双黑暗里的眼睛盯着我，随时都准备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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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爷爷没了，棺材也没了。堂屋的灯，我更害怕去拉线了。因为正中心的位置，那时放着那口漆得红亮的棺材，棺材里躺着我的爷爷！

再后来，我们拆了老屋，造了新房，留下了这间小屋用来放杂物。再也不用在黑黑的夜里，心惊胆战去找那根线了，但站在新房的中心位置，我还是会想起那声“吧嗒”……

直到现在，我仍然害怕进这个小屋，就好像那口棺材还竖在那个角落里……

爸爸说，以后你的梦境都会在老屋里…

是真的…

梦里有那根捆着小木条的开关拉线，和那口漆红的棺材…

还有伸着双手，望向另一个世界的爷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