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记得冯唐说过一句话:
我要用尽我的万种风情,
让你在将来任何不和我在一起的时候,
内心无法安宁。
早上,肚子疼的厉害,出一身冷汗顺着脸淌然,眼前一片雪花然后全白,体验了两三分钟盲人的世界,有一瞬间觉得就这么死过去也是一种解脱。
不期然,专属的铃声响起,掩饰不住悸动地心,手忙脚乱地按下接听键,对方响起的却是一个甜美的女声。
“程松萝,今晚是高行生日,在上上酒吧,我和高行诚挚邀请你参加哟。”
“哦!抱歉,我没……”
话还没说完,她就挂了电话。
我不禁懊恼起来,多年已过,程松萝,你依然这么没出息!
朋友们都骂我是个笨蛋,愚蠢至极,在一个不喜欢自己的人身上白白浪费了那多年的感情。
我说,“我们曾经是真的很幸福啊,他真的很好啊,我真的很喜欢他啊。”
就像飞蛾扑火,明明知道一定会死,但还是为了一束光拼尽自己的生命。
《半生缘》中有一句台词:“你问我爱你值不值得,其实你应该知道,爱就是不问值不值得。”
-2-
鬼使神差的我还是来到了上上酒吧。
远远地就看到有个高瘦的男生在招呼着大家,即使距离遥远,光线很暗,我也一眼能认出来,他就是高行。
我以为自己再次见到他会很平静,没想到心还是不争气地扑通狂跳,下意识地想转身离开。
可是,高行还是看到了。
凝固在脸上的笑容,难看的像浆糊强粘上去的,一碰就能掉。
他看上去更加成熟了,整个人意气风发,只是愈发消瘦了,那双熟悉的眼眸,依然残留着几分少年时的清澈与孤勇。
紧紧地盯着我,虽然脸上挂着笑,可眼底却是不知所措,抹不去的忧伤。
我正想和他客套地问候一下,不料,他便急急忙忙堵住了我即将开口的祝福,“松萝,你怎么来了!”
我突然就释怀了,“高行,我是来祝你生日快乐的,打扰了,祝你幸福,我也可以选择去爱别人了。”
-3-
第一次见到高行,是在学校旁边的小网吧里。
那段时间学校网络系统出现问题,而恰巧要赶论文的我,便经常跑到网吧上查取资料。
每次一进网吧,就能看到坐在偏僻角落的他,一个人坐在电脑前,不知道在敲击着什么。
有一次我坐在他的旁边,他略低着头,眼睛低垂,认真而专注的看着屏幕。
我借着伸伸懒腰的空隙,偷偷打量着他的电脑屏幕,一幅幅构图新颖,色彩丰富,极具感染力的照片深深地吸引了我。
转而打量着他,才发现他鼻梁高挺,眼睛极亮嘴角微微上扬。
忽然,他扭过头。
我猛地吃了一惊,翘起脚的凳子也受到了惊吓,直挺挺地便要摔下去。一双手适时拯救了我悲催的人生。
在那一秒的对视中,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左脸颊露出了一个得意的酒窝,特别好看。
他见我整个人呆住,忍不住捂嘴偷笑,然后凑过来用只有我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美女,我又没说你偷看,你慌什么?”
他驾轻熟路地对着我笑,仿佛我们认识了许久,丝毫没有隔阂与不适感,刚刚的话就像是老朋友之间的调侃而已。
那一刻,我在他耀眼的笑容里,晃了神。
-4-
那段时间,听说图书馆新增了一些我喜欢的图书,就赶紧跑到图书馆翻找,靠在角落正津津有味地读着,有个人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嗨!你看书的时候特别美好,没忍住拍了几张照片,你看看可以用不?”
我一回头,发现高行正笑眯眯地看着我,有点不怀好意,但是却很善良的笑容。
我赶紧配合着看向他的相机,突然觉得所有事物都离得好远,脑子乱糟糟的,根本看不清相片中的自己如何。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就维持着看相片时尴尬的姿势,透过余光看着他,发现他的目光飘忽不定,嘴里带着坏坏的笑。
“你是对这照片不满意吗?没关系,我可以删掉的。”最后,他好听的声音拉回了我的思绪。
“没有,你拍的照片真好看,真的。”
为了表示我的真诚,还特傻气地狠狠点着头。
他显然是愣住了,而后,炸出来一个甜甜的笑容,问,“那不知我是否有这个荣幸,能邀请你当我的模特?”
他说这话时,眼睛里好像带着几分期待,几分小心翼翼。
-5-
我绝对不是一个称职的模特,在镜头底下常常紧张到手脚都不知道放哪,毫无镜头感。
而高行绝对是一个称职的摄影师,每次都能抓拍到最自然的瞬间。
在去旧铁路采风那天傍晚,我拿着高行的相机正兴致勃勃在偷拍夕阳下的他。
他突然挡住了镜头,明亮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微红着双颊,“松萝,你喜欢现在这样吗?”
我重重的点头,说:“喜欢。”
忽然,他半俯身凑近来,在我越睁越大的瞳孔里,倒映着的全是他无限放大的脸庞,一个柔软的东西落在了我的嘴角,甜甜的。
他轻声在我耳边说:“我也喜欢。”
-6-
高行总是说,他未来一定要拍好多好多照片,然后再开一个展览会,里面还有我们之间的回忆。
每次他提及,我都是回道:高行,你一定可以的!
他是干净纯粹的,不管他说什么,我都会无条件相信。
每次和他出去采风,他在认真地取景,我在认真地看着他。
他拍到满意的照片时,会顾不及满头的汗水,自然地拉着我的手,兴奋地跟我分享。我微微一愣,脸就蛮不讲理的变得通红。
现在想来,那时候真美好。
我崇拜他像个英雄,他疼爱我像个孩子。
一回头就能看到彼此,一伸手就能牵到手。
-7-
刚毕业那会,我们俩跑去了上海,住在不到二十平米的阁楼。
无独立厨房,是在一楼公用的。吃饭要端到三楼,楼梯很窄,为了少跑几次楼梯,一个手会提上两个热水瓶,一次带四瓶。
我在一家外企做助理,高行毅然决然地选择做自由职业者。
那时所有朋友都觉得高行疯了,一个连基本温饱都解决不了的大学生,嚷嚷着实现什么“摄影梦”。
当然,他们觉得我也疯了,因为我居然还支持他的决定。
虽然我们都知道,生活不止诗和远方,还有你买不起的房。
每个离开校园的大学生,都会发现真实的社会,比考试要狗血得多。
可他,还是一腔孤勇地选择了摄影。
-8-
人在20多岁的时候,特别容易被梦想二字耽误。
那些情怀,在现实面前,不堪一击。
在上海两年了,我们依然一无所有,每个月底都要为着昂贵的房租发愁。
每次工作累到虚脱回家,都会发现还有洗不完的衣服,干不完的活。
高行的照片在不大的房子里越堆越高,他越来越焦躁,我也越来越没信心,开始劝他找工作。
在上海这个表面上富丽堂皇的魔都,我们却活得精疲力尽。
连自己都养不活了的我们,更无法养活那几万块钱的镜头与梦想。
高行看着那些照片变得越发偏执,除了拍摄修图,他什么也不上心。
“松萝,你是不是也觉得我特别没用?”
我说:“我从来没有觉得你没用。”
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但是高行总是不相信。
-9-
一天,听说有人在大量收购照片,我像是抓住了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不停的劝他出卖。
终于,他怒了,拍着桌子对我大吼,“我的梦想就只能贩卖这么点钱吗?”
一瞬间委屈涌上心头,心中的话突然就脱口而出。
“反正也没人看,就这样吧。”
这话说出口时,连我自己也都吓了一跳。
他认真的盯着我,急促呼吸着,像是情绪崩溃,他说:“看不起我就滚。”
“高行,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我们也得生活啊。”
我一瞬间虚脱,紧紧盯着他,希望他能像往常一样,温柔拥我入怀。
可是,他嘴唇微启,只丢出来一个字。
“滚。”
-10-
从房子里跑出来,才知道住了两三年的城市是那么的陌生。
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只有我一个人茫然而孤独无所依。
突然有些后悔就这么跑出来,但是又坚信他一定会出来找我的。
想着等一等,再等一等。
于是,我在街边的楼梯上等了整整一夜,结局是我自己都不敢相信的。
后来我们分手了,他也离开了上海跑去了北京。
只是我从来没向别人提起的是,我曾一遍遍的打听着他的消息,甚至是跑去北京找过他。
-11-
看着沉默不语的高行,我再一次重复着,“高行,生日快乐。”
他低着头,沉默了很久,才开口道:“松萝,我把照片都卖了。”
我惊讶的看着他,努力睁大眼睛想把内心深处的心酸压下去。
突然,看到他后面的女孩,无限悲哀。
可能是夜晚的空气太过冰凉,吸入肺中隐隐发疼,竟连带隔壁的心脏都一阵阵抽搐的疼痛。
我说:“高行,不要放弃,好好坚持,一定要幸福。”
突然,他抬起头,带着微笑。
他说:“可是松萝,有你才有幸福啊。”
一瞬间天旋地转,曾经美好的回忆全都跑了出来。
如果当初他有跑出来找我,或者我回去找他,未来我们会不会不至于如此结局。
可是,他没有出来找我,我也没有回去找他。
我看着他,笑得灿烂,说:“别傻了,高行,我没有那么多个六年可以折腾了,你耽误我不起。”
“你知道的,高行,我不喜欢你了,再见。”我继续笑道。
那天晚上回到宿舍,我不知道半夜突然为什么发了疯的寻找着我们彼此的照片,小心的捧着唯一的照片,竟觉得那是上天的恩赐。
一个人蹲在角落,一直笑,一直笑,笑到蹲着哭。
我们最后终将两清,做回甲乙丙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