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慧在街角开了一家咖啡馆


小慧在街角开了一家咖啡馆,谈话就这样开始了。

对话的对象是理发店的理发师和他的一位女顾客。

理发师不像店里别的小青年,要么是拖着长长的绿色的发尾,像条跳脱的松鼠,要么是全部头发染成了灰白色,鼻梁上却挂着细细的文雅的眼镜。理发师眼神平静,可以一边说着有趣的话眼神平静着,偶尔会笑两声,我扭过头去看时,他依旧一脸平静。平静的脸上有一双向下垂着的双眼,显示着疲态。

女顾客头发长长,脸颊上长着一片褐色的印记,像开满了漫山遍野的野花。

等待理发师去找工具的时候,女顾客起身到饮水机旁边倒了一杯水,放进自己拿着的茶,放到镜子前。

等理发师重新回到她身后时,吹风机的声音就开始了,长长的头发有几丝飞了起来。

谈话就在嗡嗡的声响中重启。

他们大概是熟人,小慧大概是他们共同的朋友。

呀,我都多久没见小慧了,上次还是05年吧,得有十几年了。小慧现在怎么样?结婚了吗?过得怎么样?说起来,我还没有她的微信呢!

女人拿着手机滑动,像是想找小慧的微信。

小慧才在街角开的咖啡馆,我都还没去过,只是看到她的朋友圈了。她之前好像一直没有工作,做着全职太太。听前几天她还在考虑学区房的事儿。具体我也不太懂。

理发师一边记叙,手依旧工作。

女人哦了一声,没继续接上话。

过了一会儿,女人像想起来一样,拿出手机让理发师把小慧的微信推给自己。她想和小慧恢复联系,在十几年后。

理发师停下自己手中的工作,从一旁的桌子上拿来手机,他面前的一面大镜子同步着他的动作和神态。

他打开了微信,进入搜索栏,敲出“小慧”两个字,一个微信头像便出现了,是一朵艳红的花。

他就把小慧的账号分享给了女人,女人发送好友请求。

他们继续聊天,是一些和小慧全然不相关的话题。

例如学区房,例如早早买了几十万车,现在买房觉得有些困难,有些后悔。

没提及压力,大概后悔的背后就是压力,可是说压力哪有意思?谁没些压力呢,没劲。

例如家里的孩子,城市的教育。

没说担忧,理发师脸上依旧一脸平静,像在说已经定型的事情。

女人轻轻闭上眼睛想要休息,理发师就不再说话了。

周围的学徒们没别的事情做,坐在四处低头玩手机,店里的空调排出冷气,左边的高桌子上还放着一个家用电扇吹着,街上下着雨,想着也和店里一样冷清。

我想起他们口中的小慧。

小慧呢?大概也在发生平行的事情。

十几年没联系的时间,大概都经历着相似的事情。

像我和朋友一样,很久没联系的朋友们,没想过要去联系,也没刻意失联,好几年没联系,也大概能想到对方都在做些什么。

上学的当然依旧自习,看论文,见导师;

已经工作的当然很多都朝九晚五,休息的时候就在城市的某个景点逛一逛,在商场吃饭,去电影院看看电影,待在家里吃点外卖,做点简单的饭菜。

还在联系着的朋友,就像理发师和女人一样,见面总有见面的缘由,见面了谈的内容也是当下的那些话题。

工作啦,男朋友女朋友啦,衣服啦,想做的事情与拖延的习性,挥之不去的压力,(还没学会用后悔这个词去代替压力)。

好像慢慢都失去了好多欲望,当然也拥有了很多不同的欲望。

等再过几年,大概我们也会这样,谈论学区房,聊起房子,不再说压力,谈话间提起一个好久不再见的朋友,说起朋友最近在街角开了一家咖啡馆,原来就在这么近的地方,原来都十几年没有见过面了。

总是在几句话中结束话题,继续说起别的事物。

而这些事物,往往毫不相关,也往往在我们的生活中占据着很大的分量,好像我们所有的力气全用在这些事物上面,这些话题用来分享,因为不是什么隐私。越大的东西越好描述,越容易着力,越细微的感触越难以形容,于是细细密密的心思从来都不会分享,不会被镜子出卖,不会同步在每一处动作里,只是好好藏着,或者展示在明处,只是没人懒得去发现,其实自己也难以发现。

女人在突然的假寐中醒来,看了看手机。

假装失落地叹气,小慧还没通过我的好友请求呢。

男人一成不变的语气安慰。急什么,她店才开起来,可能没看手机。

小慧大概真的没看手机,可是如果小慧等会看了手机,大概第一个表情也是疑惑而不是欣喜。

女人的头发剪完了,比之前短了一点点,变化不大,长长的头发依旧披在背上,像马儿柔顺的鬃毛。

她不急着走,坐到一旁的沙发上玩起手机。理发师放在手中的工具,坐在刚才女人做过的皮椅稍作休息。

像突然想起来一样,他淡淡地说,今天立秋了,想不到夏天就这样过去了啊。这句话那样熟悉,像是《蓝色大门》里的戏码又上演了一次,理发师向下垂着的双眼不止充盈着疲惫也有了伤感,年轻的伤感。

他依旧自顾自说着,八月,对应着今年都过去了一大半了,想了一下,用更精确的数字量化,今年过去了3/4,对应手机的电量就是66%,想一下,剩下的时间就像是拿着一只剩余33%电量的手机。

他寻找听他这些话的眼睛,刚好我正在算他说的这些数字,就问他,剩下的不应该是剩余34%电量的手机?

他把数字更精确了一些,说3/4也就是66.66%,所以剩下的就应该是33%电量的手机。索性丢下本体,直接把喻体作为宾语。

我深沉地哦了一声,理发师也不再说话了。

店里拖着长长的绿色发尾的小青年学徒大概没怎么听他这些话,只是看了一眼玻璃门,想必也没看到大街上行人经过溅起的雨滴,就又看起了手机屏幕。

女人坐在沙发上稳稳当当,不抬头,一直盯着手机,不知在看些什么有趣的内容。

而小慧在街角开了一家咖啡馆,这个话题就那样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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