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袭来的回忆

楼宇门咣当一声响，在寂静的深夜里特别震耳，不知怎么突然让我想起来98年的那个秋天，曾经住过的那个小院……回忆瞬间清晰涌来。

是个很清静的小院子，青砖铺地，黑漆铁门，门口有一棵大杨树，风吹来哗啦啦作响，月明星稀的夜里树影婆娑非常美丽，树的对侧有一个小方石头矮桌，夏夜里坐在旁边很是惬意。房子原本是很老旧的套房，简单装修作新房，橡皮红的瓷砖，红色皮沙发，墙上是百花映朝阳的壁画，浅浅苹果绿的百叶窗，家里干净、清爽、温馨，那个时代流行VCD、立式大音箱和安在客厅角落的环绕，常常放着美好动听的歌曲，音质很好，感觉很棒。

是啊，多么温暖的家！平平常常的日子，不富有的简朴的生活，可有那么多爱和情意、憧憬和希望在里面，更添了小孩子的啼哭笑语，触手可及辛苦却实在的幸福。

可就在那个秋天，院子里的落叶沙沙显得格外萧瑟，记忆里总是阴沉沉没有晴天。一夜之间，真的就是一夜之间，一切都破碎了，碎得面目全非。年轻的肩膀负担不起的痛和沉重，青春的容颜不该笼罩的灰色阴霾。

那些夜晚的风好像总是很大，处在城郊的那个没有大门的排房区没有灯，晚上总是黑黢黢的，最后一排最后一个的这个清静小院好像变得格外孤独，风在外面呜呜咽咽呼啸非常可怕，犹如置身荒郊野外。院里的铁门被风吹得咣咣当当不停地响，窗户的防护铁栅栏发出一种风和金属快速擦碰的奇怪的鸣响。

尽管总是把院门家里的前后门上了锁，来来回回检查好几遍，但还是不放心，心不由自主地紧缩着战战兢兢。老人住在整体长方形房子的最后一间，好像离得前面很远。嗷嗷待哺的小儿，柔弱胆怯的奶奶，我是最年轻最强的，可我也只是一个27岁的年轻女子，女孩而已，也特别害怕，正需要人保护。每一个冷寂的夜晚，都怕得要死，关了灯害怕，开着灯也害怕，平房的布顶层里面有老鼠哒哒哒跑着对角线，震得灯也一起响，在静夜里格外刺耳，我怕灯掉下来砸中孩子，把他挪到别的地方。人的想像力在深夜总是特别丰富，强盗歹徒、鬼怪魂灵一闭眼就都出来了，从来不敢伸展身躯躺着，总是蜷着，一刻不敢放松，紧紧握着孩子的小手，从那里汲取胆量克服恐惧，我告诉自己必须有这个能力，我是挡在他们前面的那道墙。

十一月已经很冷，家里自己烧的暖气坏了，平房的屋子里冰冷，为了避免换尿布让孩子受凉，咬着牙买了十七块一包的尿不湿，那个年代还很少有人用，真的好贵啊。每晚他包着尿不湿，穿着棉衣棉裤，盖着被子，两边压着防止滚动的枕头，鼓鼓囊囊的，这样的睡眠能舒服吗。可是没有办法，冷，从里到外的冷，彻骨之寒。

甚至一直觉得，六个月的小婴儿，才是那时候那个房子里最单纯最直接最强大的力量来源。他天使一般纯洁的脸庞，软软的温热的小小一掌，牵着我走过了无边无际的惶恐和黑暗，从此给了我盔甲也唤醒了我的坚强。

今夜楼宇门的一声响，一下唤起了很多复杂的情绪。都说放下过去忘记过去，我也曾百般劝自己，可是那些在坎坷命运里走过、只有自己体会的深刻的艰难和暗无天日，又有谁能轻易放过，时不时在一些特别不经意的时刻，把毫无防备的你袭击得体无完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