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签纪事《一口红箱子》

80年代末,往宁夏出差,要在当地监狱提审名贩毒罪犯,以查清我正办理的一件贩毒案件。 这处监狱位于宁夏自治区中部,地处偏僻。那时交通不便,我和搭档几经倒车加步行直至下午4时才到达。狱政科的同志领我们进入了监区,要我们先在候见室等候,说是当地法院的同志正在提审我们要见的罪犯。

候见室内还有两位老者、一位妇女和两个娃娃在等候。从老者头戴的白色礼拜帽、那妇女披着的头巾可以知道,这是个回族家庭。两个娃娃大约六、七岁,脸颊上有红红的两团。

过了一会儿,狱政科的同志通知我们可以提审了,他低声告诉我,刚才法院的同志提审是向他宣布死刑改判死缓的判决。

我们走进提审室,见那罪犯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手里捏着一份判决。我以询问他改判的缘由开场,他说,主要是他有重大的检举揭发事项,才从鬼门关捡回了一条命。罪犯问我,我的家属还在等我吗?我说,候见室是有几个人在等,两老者一妇女两娃娃。他说:那是我爸我丈人和媳妇子。我问,你怎么知道家人来了。他说,刚提出我会见家属,法院的来提审。他低声说,都几年没见家里人了。我想了下,我的问题很多,待我问完还不知何时,如此,罪犯这家人今天就见不上了;再说,这罪犯心中牵挂着与家人见面,神魂不定的,于我的提审也不利。我扭身将心中所想告诉了搭档,他点头同意了我让罪犯先会见家人的想法。

我与狱政科的同志说了我的想法,他向我伸出了大拇指,他说:你们今晚就走不了了,不过可以住我们招待所,我们这暖气烧的可好呢。

我和狱政科的同志带罪犯进到候见室,这家人怯怯地围过来,罪犯给老者下了跪,站起身搂住了两娃娃。

会见的30分钟很快过去,这罪犯一直搂着两个娃娃与两老者说话,他的媳妇子未发一言,只是不错眼珠地看着,罪犯也只是盯着她看了几眼,直到会见结束,这媳妇子才扭身提起了脚旁的一口红塑料箱子递给了丈夫。

这是口大红的塑料蒙皮的手提箱,是那个年代每个新娘的陪嫁,一般都是一式两口。罪犯媳妇子递上的这口箱子上还印着一对龙凤围着一个双喜字。两位老者这时退到了一旁,罪犯双手拢着箱子,泪水滚落了下来,媳妇子说:你拿这放东西,罪犯对媳妇子点点头转身对老者说,大大你们今黑就赶回去吧,路上操心着。

我们提审时,那口红色手提箱就放在罪犯脚边,他时不时地伸手摸摸,好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物件;我们提审完,已是午夜,罪犯提着那口红箱子被监狱民警带离了。

当时虽时至初夏,宁夏的夜晚仍很清凉,看着满天的繁星,我点燃一支香烟,心里还想着那罪犯与家人的会面。我想:这家人肯定知道了自家亲人的判决结果,知道他将要在监狱里待过很长的时日;不知那罪犯是否听清了自己媳妇子只说的那一句话:你拿这放东西。这应该是句重要的话,也是句白话,箱子不就是放东西的吗?

这披着头巾的媳妇子,在等待了那么长的时间后、在监狱里、在老人和娃娃的面前、在管教民警在场的情况下,她不可能向判了死缓的丈夫多说什么,她只能送来这口陪嫁的红箱子,她只能对丈夫说这一句:你拿这放东西。可放什么东西,那罪犯听懂了吗?

这口红箱子。

2018/4/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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