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小说《男爱》篇十六

我和超峰好了四年，我们俩的感情源于禹的离开，他填补了我的情感空缺。我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情话就是他讲给我的：“我对你的心永远不变”。

我的脾气很臭，在传销里，我走了一个年头还是什么都没得到，就连地位也还是个中层管事，我的队伍是传销里人数最多的，线下也卖命，没日没夜搞人脉建设和挖掘，我的线下里有研究生，也有打工仔，有富二代，也有家境贫寒的哈工大学弟，有钓鱼高手川妹子，也有性如止水的女护士。可是我的地位并未随着队伍的壮大而上升，反而我时常能察觉到自己备受牵制，备受提防，只怪我太年轻，不懂得低调和韬光养晦，还以为仗着手握重兵，就可以号令诸侯，常常不加收敛，急功近利，以至于后来我的队伍被分散到各个领导家里，遭到了分化。甚至我的一些线下的线下经过三四个月才能隐约打探到我是他们的直接领导人。

困局难解之下，我时常暴怒不平。我深知卸磨杀驴的道理，不想白白为他人做嫁衣裳，不得不学着低头，着手培养忠心死党。

传销里，部下对上级的归属是极其重要的，我队伍里毕业生数量最多，其余都是打工仔。我和上过大学的部下都有些见识相当，意气相投，所以他们都拥护我。但是和打工的部下相处起来，我总觉得他们心似海深。我有一部下，名叫谢峰，来之前是工地上的包工头，这兄弟身材魁梧，面似银盆，浓眉之下，一双大眼外翻，目光如炬，顶一头短平烫发，甘肃庆阳人，按照古代的区域划分，当属生性悍勇的西凉人。他是为约炮而来的，结果陷入狼窝，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社会上混久了，颇有些瞧不上大学生，张口闭口，对大学生都是眼高手低的抨击之词，听他说话，我不免心忧，怕日后难以将他收服。他眼高于顶，又好颜面，即便他的师傅训斥他两句，他也是话软嘴不软。我心里没底，打量着小恩小惠必不能令他感动，摆架子来下马威也绝不能胜，反可能惹得他打闹，失了我的体面威严。他如此个性，绝非甘心久居人下之辈，为笼络他，我费尽苦心，美人计，苦情戏都用过，结果收效甚微，最后只能做最坏的打算，既然不能为我所用，也坚决不能让他羽翼渐丰乱我军心。

如何使用美人计苦情戏暂且按下不谈，先讲讲超峰的到来，他是被朋友骗过来一起跨年的，陕西咸阳人，初见面时，他坐在寝室内听人讲说行业的辉煌人物，身着橘色羽绒衣，黑运动裤，方正的大脸，一头浓密的乌发，鼓鼓的嘴唇显得整个人憨态可掬，一双眼睛半睡半醒，眉毛不浓不淡，线条流畅，别有情致。笑起来，前仰后合，一口大白牙，夸张里带着些傻气。

领导说他是个高手，知道自己身处险境，所以情绪掩藏的极好，一直配合我们表演，领导派我和他过过招儿，揭掉他的面具，杀杀他的自以为是。后来他待传销好几个月以后，我才发现他是真有些傻劲儿，之前高估了他。不过，在传销里，高估对手，提心吊胆过日子是常态。我搭档，曾经带回一小伙子，大家都觉得这家伙老实，结果他趁上厕所反锁门，不要命地爬出窗户，五层楼的高度，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我搭档吓坏了，以为自己大祸临头，要背命案了，于是慌不择路，失踪了好几天。所幸，有惊无险，这家伙被警察救下来了，损失也仅仅是我们住的房屋被查封了。传销里，骗财不骗命，对于耗得时间太久的新人基本都会做好安抚，最后打发送走，毕竟一个战队精力有限，又要洗脑新来的，又要维稳心态动摇的，还要处理各层级之间的矛盾。

超峰当了老板以后，各方面都没有起色，邀约邀不动人，学习讲课也很差，心理素质不过关，站到台上介绍自己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摇头晃脑，浑身颤动。

对他我很失望，甚至不想让人知道他是我徒弟。饭桌是洗脑的重要阵地，讲话为主，吃饭为辅。饭桌上，管家全局统筹，中层管事发挥最大的作用，引导新老板开口讲自己的转变过程，顺便观察新人的一举一动，可每每我给超峰扔一个话题过去，他总是呆呆地望着我，一言不发，我叮嘱提醒他数次以后，这种情况没有一丝好转，他在饭桌上依然是金口难开，后来我私底下炮轰了他十几次，甚至炮轰到我见他就头大。每次他都应承我一定会改，可是一到饭桌上，他就呆若木鸡，事后总说别人不给他机会说话，他插不上嘴。瞅瞅，他就是这么佛系，啥东西都等着别人礼让，自己从来不想着去争去抢。我倒希望他能反击我，使出他的血性来，干着刀头舔血的营生，没点戾气怎能争雄？

后来，我对他彻底不抱期望，甚至希望他赶紧撤，不要在这儿徒劳耗费时间，他要是不改变懦弱的个性，呆传销只能当炮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