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尾蝶

离别,会教会你破茧成蝶

她说,离开我,你便可破茧成蝶。

可欣走得时候,我在床上躺了一整天,耳机里循环播放着梁静茹的《燕尾蝶》。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反复吟唱。“主宰爱情的是谁,奋不顾身的扑火,就算轮回,只为衬托…”

除了音乐,此刻我听不到一切。

彼时,阳光穿过虚掩的窗户,在屋里洒下一地明媚。透过暖暖的光影,能看见空气中悬浮的细小灰尘。那些小家伙如此调皮,如此不安分,它们上下翻飞、滚动,一刻也不停息。这是冬日午后三点,时针和分针完美地拼凑成一个直角,也完美地分割了我和她的世界。

于是,从那一刻起,我们就像那些俗气的流行歌曲里唱得那样——终于变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可欣离开之前,我是不听流行音乐的。

对于一个玩地下摇滚的人而言,流行音乐简直就是亵渎。

可欣说,就算你不听流行,也不至于恨之入骨,毕竟那些朗朗上口的词句,也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一种诠释。

她说这话的时候,我和乐队的其他人,正在一个小到只够拼几桌麻将的酒吧里,进行演出前的排练,而那天晚上是我们乐队的第一次演出,收费的。

不知道为什么,可欣一直疯狂迷恋着燕尾蝶——这种奇怪的生物。从岩井俊二的电影,到梁静茹的歌,再到各种装饰、挂件、标本。看着满屋子这种东西,多少有点细思极恐,毕竟我的家不是养虫专业户。

忘了说了,我们的乐队也叫“燕尾蝶”当然是她起的名字。

那场表演出乎意料的成功,酒吧老板看观众反应强烈,结束以后,又让我们乐队再唱几首歌,没有特定,随客人喜好而点。

于是,我们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发生了,客人点的基本都是时下流行的口水歌。从张信哲一直到张学友。

凌晨三点,差不多快结束的时候,坐在最前排的一个客人忽然冲我们吼了一嗓子:“给老子唱首大海…”听他这么一喊,贝斯手诚诚当时就怒了,摔了电吉,转身就走。

“你们他妈狂什么,不就是个破乐队吗,唱得什么烂歌…”一看乐队成员要走,要求唱大海的哥们不愿意了,举着酒瓶破口大骂。

不错,我们确实是个破乐队,可你不能诋毁我们的音乐,我们的摇滚。

我第一个冲下台,和那人扭打在一起。

那一夜,我们是在公安局的拘留室渡过的。

第二天,可欣通过家里的关系,把我们五个人给弄了出来。面对公安局外的艳阳高照,人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度日如年。

送走了其他人,我们并没有回去。

在马路上漫无目的的闲逛,可欣忽然问我,“痛快了吗?”

挺痛快的,用拳头捍卫我们的信仰,为何不痛快。

“昨晚一夜没睡,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女生果然是多愁善感的动物,对于男人而言这点小事,不值一提。

“你就想这样,用拳头和你的摇滚活一辈子吗?!”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总相信坚持是没错的,即使无数次被录影棚扫地出门,无数次遭遇制作人的白眼,我依然觉得我梦想是值得我牺牲一切去守护的。

“那你愿意牺牲我吗…”她的声音忽然颤抖。

可能是上次那场斗殴打出了名堂。乐队竟然开始收到了各式各样的演出邀请,小到酒吧开业,大到摇滚音乐节,一切仿佛是梦境与现实的颠倒。而我们,终于可以不为钱,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而可欣,已然变成了大家的田螺姑娘;联系商家,安排场地,甚至的叫外卖一个人包圆。连乐队里的其他人都觉得,她应该算是我们的经济人了。

可这一切,不过是华丽落幕前的最后乐章。

有一天,可欣忽然找我说,家里人让她出国。

“为什么…”我很不解。

“我爸有个同学是加州理工的教授,他想让我出国深造…”

“那…乐队怎么办?!”

“到现在你还想着你的乐队吗,你难道就不问问我的想法吗?!”

“那你…怎么想的…”

“我们结婚吧,这样就有借口搪塞我爸了!”

“结婚?!”我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我来说,婚姻是件想都不敢想的事。

“你不觉得现在这样…其实,挺好的吗?再说,你去国外,可能发展也会很好…”我再也找不出什么说辞,也只能说个谎,自己骗自己了。

听了我的话,可欣再也没说什么。

就像预计一样,我没有挽留,她也独自离去。

离开的那天,乐队其他成员都去机场送她,可偏偏我没去。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反复地听着梁静茹的《燕尾蝶》。

我一直记得她离开前的那个晚上,跟我说得话。

离开我,你便可破茧成蝶。

可只有我知道,离开她我只是作茧自缚,仅此而已。

可欣走了以后,我退出了蒸蒸日上的乐队。找了个策划的工作,和都市里的白领一样,开始每日朝九晚五的生活。

那些熟悉的老旧摇滚唱片,也随着她的离去被封印成册。我开始听林俊杰,听周杰伦,听梁静茹;听那些我曾经嗤之以鼻的流行。

日子平淡如水,没有当年和她一起醉酒,一起熬夜写歌的激动了,只是偶尔会想起一些过往的点点滴滴,想起她留给我的那些渐行渐远的记忆。

再次看见可欣,是在五年后,燕尾蝶专辑发布会上,我作主办方代表参加活动。

原来我的燕尾蝶乐队,现在已经成名许久,从地下摇滚,摇身一变成了流行前沿。想想当年大家落魄的境遇,再看看现在这般情景,真叫人唏嘘。

发布会上,燕尾蝶乐队新主唱,代表乐队领奖,并感谢了一众在危难时期帮助过乐队的人。

当然,除了我。

“他竟然没提到你这个前主唱!”声音由远而近。

我回过头,发现竟然是她。数千个昼夜令我辗转反侧,朝思暮想的她,如今就站在面前,如此真实。

发布会后,我们相约一起喝咖啡。

她时间紧迫,只能在此地停留三个小时,晚上又要飞往上海参加下一个活动。

几句寒暄后,便是长时间的沉默。

“你还是那样,见陌生人话不多。”终于,可欣率先打破了僵局。

“你也还是那样,没什么变化。”

“不,我有变化。”说完,她掀起裙摆,露出脚踝,那纤细的玉肌上,赫然纹着一只燕尾蝶。

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走的时候,你为什么不来送我?”

“怕看见你,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挽留…”

听我说完,她笑了,端起面前的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可离开了我,你始终还是破茧成蝶了…”

“不,离开你,我只是学会长大了…”

村上春树说,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走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年少的无知,让我们错过了许多人,我们总把这样的错过归咎于有缘无份,可从不曾想过,也许只要当时的自己多一点努力,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每个人都是在不断的失去中,才慢慢学会成长。

只是,这样的故事和结局太过伤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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