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滴打湿他的毛发,风中他眼大而无光
人们沉浸在节日的欢乐中,屋子里觥筹交错,醉酒的男人粗着嗓子笑着,他们的笑声无关风月,或许也无关喜悦。
风雨悲怆交响。小孩儿坐在吞云吐雾的壮汉间大口啃着鸡腿,大人退让着一块肥美的鸡肉。
他不像平常一样巴结着去乞求一块骨头啃。他夹着尾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们。
一滩深红的血还没有完全凝固,它来自一只老母鸡的血管。他见证了她的一生。她初至时,是一团会叽叽叫的小黄球,他觉得好可爱,伸出大爪子拍她,差点没被他拍死。
他就小心地对待她。原来睡午觉的习惯变成了观察她啄虫子吃,或是歪着头,看她屁股一撅,一滩灰绿色的屎湿漉漉地着陆。他喜欢看她点着头走路,喜欢看她目光,喜欢看她缩成一团,目光迷离地梳理羽毛。他简直不想去找别的狗玩,就想一天到晚跟在鸡屁股后面。如果别的什么动物靠近她,他就毫不犹豫地驱逐
她懒洋洋地,一天天越来越大,黄毛褪去,披上一件棕色与金色辉映的花衣裳。他还是原来那副狗样。
半年,对鸡来说也许很长,对狗来说也不过晃晃过。
不知哪一天起她竟然可以每天从屁股后面挤出一个蛋,这本事真大,村里的狗老大都不会下蛋,这下他更对她产生了敬佩。主人也开始更多地夸赞她,给她更多的米粒。他想,主人对她真好,应该像我一样喜欢她。
是日清晨,他伸了个懒腰走出狗窝,打算去看鸡了。路上他听见主人说,过年了,这只母鸡儿估计也快老地下不了蛋了,杀杀掉吃了!
他很疑惑也很惊讶,主人他他他,他不是很喜欢她嘛?怎吗说吃就吃了呢!更多的是着急,他匆匆跑到鸡舍,吐着舌头喘着粗气,呜呜地乱叫,在鸡面前跳来跳去,试图让她快点跑。可是狗不通鸡语,鸡不同狗语。她仿佛觉得自己是美丽的凤凰,昂着头,悠闲地 咯咯 轻声叫着,蔑视地看着狗不体面的动作。
主人随即就到了,看也没看狗一眼,把鸡的翅膀一拎,提着走。这时候高傲的她狼狈地挣扎起来,扑腾着散落着三三两两的鸡毛,凄厉的叫声,比隔壁王大婶跟婆婆吵架的声音还要尖厉。
他疯狂地吠着跟在后头。
刀子事先就磨快了,在人的手中一动,一道惨白的刀光如同外星人驾驶飞碟闪过,那般冷酷,那般奇幻,那般不可理喻,那般科幻地闪出了那些,一幕幕…总之,刀光一闪,鲜血喷涌,她垂下了头。
他垂下了蓬松的尾巴,还有毛茸茸的耳朵,还有眼睑。
他呆滞地看着人把她的毛拔去,一根,一根,一根,一根,牵扯着她的皮肤,她的皮肤苍白中带着粉红。这层粉红笑话一般,缺失了少女的梦幻。死神的化身是个女人吗?在她体表之下讪笑?
然而后来,她就是通体金黄的了,在高温之下。毛孔细腻,金黄地流油。虽然仔细看还镶嵌着几根细碎的毛。
她被撕了,她的腿,她的翅膀,她的一切的一切成了支离的片段,并在唾液中消失。
什么时候开始下雨的,他也不知道,人们享受着分尸老母鸡的快感,没有人会注意雨中失魂的狗。
杀鸡是小事儿,正常,不足挂齿;狗是小事儿,村里的土狗乱晃悠谁有这闲工夫去管他呀~
他必须明白,有些生命,包括他自己,这些生命是人类所养的,一切听命于人,一切服务于人。生命,是有归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