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士坦丁堡的陷落

      第一节 平静下的危机

1451年2月5日,当漫天星辰点亮黑暗的夜空,君士坦丁十三世像往常一样,身穿宽松的睡袍,靠在王宫空中花园的白色栏杆旁,望着辽阔的博斯普鲁斯海峡,水面闪烁的星光同银色的波浪交相辉映,远处插满火把的船队缓缓向狄奥多西城墙驶来,墙内,劳作归来的人们发出欢快的笑声,同圣索菲亚大教堂的赞美诗共同演奏着和谐的乐章,此时的他,并未意识到危险已近在咫尺,直到一份密信的到来,他才有些坐立难安。

而在千里之外的角斗场,一个长着鹰钩鼻的英俊青年,同样也收到了一封密信,迅速浏览后,却若无其事的继续挥舞着手中的佩剑,直到深夜,他才快步溜出宫殿,驾着一匹健壮的良马,驰骋在小亚细亚的平原上,那挥向高空的马鞭和骏马身上飘飞的绒毛,表示他早已迫不及待并且心急如焚,角斗场的若无其事,只是掩人耳目,即使送信的是他最忠诚的属下,也绝不能让其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就像两年后他自己说的那样:“我的所有胡须中一旦有一根了解了我的想法,无论它多么微小,我都会将它连根拔除”,青年在狂奔中思索着如何将王冠牢牢戴在自己的头上,而父亲穆拉德的逝世同心中的伟业比起来根本微不足道。当晨光唤醒熟睡的土耳其人时,他们惊讶的发现国王的权杖握在了青年的手中,并被告知三日后将在帝国的宫殿举行盛大的加冕礼,除此之外,还得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老国王穆拉德那未成年的小儿子竟然淹死在了浴缸中。

几艘装着金币和珍宝的船队从金角湾出发,准备跨过博斯普鲁斯海峡,去参加青年的加冕礼,船上的使者个个兴致盎然,而君士坦丁十三世望着远去的使船,却充满忧愁。

加冕礼当天,当青年捧着《古兰经》发誓,会忠于和拜占庭皇帝签订的全部条约时,没人会怀疑他的虔诚,作为和平的守护者,他的名字——默罕默德二世回响在小亚细亚的山谷、平原、丘陵、沙漠和河流。

可是,拜占庭帝国安插在土耳其宫殿的密探,使君士坦丁十三世对默罕穆德了如指掌,这个外表谦逊,内心狂热的青年,相比于他稳重的父亲,更加的激进和可怕,老国王同拜占庭帝国的战争,只为多占一些土地和财物,而默罕默德的志向则是覆灭整个西方的基督文明,因此,他绝对不会相信青年的任何承诺,并且仿佛已经看到那高高举起的权杖,正指向镶嵌在拜占庭帝国上的最后一颗宝石——拜占庭城(也称:君士坦丁堡),而更为糟糕的是,拜占庭帝国早已千疮百孔。当年拜占庭帝国的版图横跨几个大洲,从波斯到阿尔卑斯山,从环地中海沿岸纵深至亚洲沙漠,但现在只需几个小时就能绕帝国一圈,拜占庭城这颗昔日明珠不再耀目,反而像是帝国的最后一块遮羞布,随时会被人扒去。

              第二节 转机

暮色渐浓,君士坦丁十三世命令禁卫军退下,独自一人沉浸在这黎明前的平静中,这位年近五十的帝王抬起还算健壮的右手,然后狠狠攥拳,似乎有些力不从心,就像面对即将到来的穆罕默德二世的军队那样,看起来孤立无援。不过,一公里外,圣索菲亚大教堂泛着月色的拱形穹顶,以及教堂侧壁色彩斑斓的马赛克,将他的目光吸引了,像是在悬崖边抓到了救命的藤蔓,“或许还有转机”,他这样想着。

东正教同帝国西边的天主教虽有分歧,但毕竟同出一源,犹如反目的亲兄弟,平日矛盾不断,甚至短兵相见,可一旦有野蛮人妄图染指圣索菲亚大教堂,摧毁他们共同的基督文明,亵渎他们神圣的信仰,这对手足必将握手言和、同仇敌忾,就像希腊人为雅典而战一样,保卫的不仅是家园,更是保卫一种象征。

君士坦丁十三世已有了决定,向地中海那边的威尼斯、意大利和罗马教皇请求支援,虽看起来有些不情不愿,但这一定是个理智的决定。他是个果断的人,随即在自己的寝宫同亲信大臣进行商讨,虽然大臣们对当年十字军东征的惨剧心有余悸,担心请求的支援会变成入室的恶狼,但就目前来看,似乎没有其他的办法,直到深夜,待众人纷纷散去,他才安心的走向自己的卧室,静待黎明。

天蒙蒙亮,阳光刚刚刺破海平面的水雾,一艘装着二十人的中型船只,缓缓驶出金角湾,乘着博斯普鲁斯海峡的晨风,向爱琴海的柔波驶去,船上的使节,一点也不担心路途的凶险,他们有把握取得教皇的支持,唯一有些不安的是威尼斯人会不会答应,因为他们总是唯利是图,而这个请求似乎又无利可图,甚至可能会亏本。

就这样,航船在使节们滔滔不绝的谋划中,结束了短暂的行程,终于抵达意大利,随后,在斐拉拉和佛罗伦萨的谈判中,拜占庭使节不负众望,说服了罗马教皇、威尼斯人、意大利人以及热那亚人,并结成了抵御穆罕默德二世的联盟,至此,两教持续千年的裂痕得以破镜重圆,而付出的代价是东正教顺从天主教。

几乎在达成共识的同一时间,传令兵的脚印遍布了佛罗伦萨及罗马的巷陌,一艘艘简易的小船在威尼斯纵横的水道疾驰而过,健壮的马蹄在碎石街道上奔走,发出哒哒的脆响,混着铁匠的敲打声和工匠的吆喝声,校练场成了男人们的游乐地,女人们则谈论着场内赤膊的英雄,港湾的战船开始装卸弹药和武器,准备迎战可恶的穆斯林,找回属于罗马的光辉和荣耀,这里仿佛回到了凯撒大帝时期的古罗马共和国。

几天后,博斯普鲁斯海峡,君士坦丁十三世握着使节捎回的信件,望着不远处的狄奥多西城墙,一言不发,思索着迎接教皇使者的事宜。

                  第三节 意外

教皇当然会信守承诺,三艘顶端挂着巨大十字架的航船驶入金角湾,停靠在拜占庭城的浅水区,四名红衣主教在几名低阶教员的引导下,趾高气昂的走下了上帝之船,船对面雄伟的狄奥多西城墙大门外,君士坦丁十三世以及帝国权贵一百多人已在此恭迎多时,已示东正教归顺教皇的诚意。

红衣主教为宣读神谕而来,因此,拜占庭人还未来得及给他们接风洗尘,就领着红衣主教踏上了通往圣地的大道,两侧成千上万的信徒,匍匐在地,虔诚地做着弥撒。这一日的君士坦丁堡,神圣而和谐,满城鲜花锦簇,子民摩肩接踵,既像在庆贺这千年一统的盛况,又像在迎接战争中凯旋的勇士。

橘黄的烛火将圣索菲亚大教堂照耀的更加富丽堂皇,教堂大厅,左边的拜占庭皇室及牧师和右边的天主教信徒全都屏气凝神,齐望向前方高台上的施匹利迪翁圣体,没人示意,却都整齐划一地在胸前划起了十字,随后,红衣主教伊斯多鲁斯与东正教的高级牧师格列高利并肩而立,宛如兄弟,教皇的名字首次在圣索菲亚大教堂被提起,两教教士和谐相处,由拉丁语和希腊语汇成的赞美诗,穿透教堂的穹顶,飘向了君士坦丁堡的各个角落,落在了每个虔诚者的心间,涤荡着灵魂的罪恶。

可是,镜子比不了盾牌,即便破镜重圆,也抵不过长矛的试探,同样,理智下的妥协与和睦,短暂而脆弱,盖纳蒂奥斯的狂热将刚刚恢复如初的镜面再次击碎,“你们这群讲拉丁语的叛徒,抛弃信仰、背叛上帝”,他厉声喝道,信仰原本就是纯粹的、排他的,盖纳蒂奥斯没有错,错的是妥协下的不甘和平静下的不满被忽视了。这狂热,不仅感染了盖纳蒂奥斯身边己方的教士,同样也点燃了地中海对岸远客的怒火,他们咒骂着讲希腊语的可怜虫。

结果可想而知,主教们愤然远去,当然,随之远去的还有战船和补给。只留下绵延万里的海浪,依旧不紧不慢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以及晚霞中血红的圣索菲亚大教堂,几艘归途中的破渔船,在偌大的海面上零星散布,三两只海鸟扑腾着疲惫的翅膀,呜哇、呜哇的叫声,在孤岛斑驳的城墙上回荡。

英雄的暮年,大抵都孤寂而凄美。

            第四节  暗流涌动

穆罕默德二世望着孤悬对岸的君士坦丁堡,眼中的贪婪一览无余,但他必须忍耐,因为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还守在君士坦丁堡的西门,虽说二者同拜占庭人磕磕碰碰多年,但经验告诉他,敌人或朋友只有一墙之隔,而君士坦丁堡又是如此的重要,绝对不容闪失。

于是,他不得不继续伪装成和平的守护者,用闪亮的金币和庄严的承诺换来了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的信任,以及两份梦寐以求的中立协议,用以扫清君士坦丁堡西线的障碍。而此时,匈牙利人和塞尔维亚人正躺在金山上,对穆罕默德二世既感激又期待,感激他的馈赠,期待他的承诺。可滑稽的是,几年之后,友好的协定变成了丧钟,美妙的承诺化为了钟声。至于这钟声,必定刻骨铭心!

亚细亚北边,拜占庭人的运粮船依旧穿行于马尔马拉海与黑海之间,船头的领航使目露紧张之色,并且焦躁不安,比起狂风骤雨,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博斯普鲁斯海峡欧洲海岸的鲁米里·希塞尔附近,出现了土耳其人的踪迹,显然,穆罕默德已经采取行动,准备在海峡最狭窄的地方搭建要塞,意图切断君士坦丁堡的物资运输航线,尽管拜占庭皇帝早已和其签订了协约,并规定海峡欧洲沿岸禁止任何建筑要塞,但协约是弱者的宝贝,是强权者的废纸。

没过多久,土耳其人就开始大肆掠夺附近的村庄,除了庄稼和粮食,还包括民房上的石块等建筑材料,甚至连圣米迦勒教堂也惨遭亵渎,直到现在,在鲁米里·希塞尔附近散落的石块中,隐约可见石块中凹下的十字架图样。拜占庭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要塞拔地而起,而毫无办法,战争尚未开始,可事实却是在和平的公海上,运粮船队竟会遭到攻击。

至此,君士坦丁堡不仅在西线失去了陆上援助的可能,而且因为穆罕默德已经掌控了马尔马拉海域,这意味着西线的海路援助也基本被切断,而东南部博斯普鲁斯海峡运输要道的丢失,使狄奥多西城墙成为了拜占庭人的唯一依仗。幸运的是,狄奥多西城墙没有辜负拜占庭人,因为穆罕默德此刻正在为这事绞尽脑汁。

            第五节 攻克难题

亚得里亚堡的军营,穆罕默德迎面朝天,静躺在铺满地图的地面上,他有些不甘,于是,又一次将地图上君士坦丁堡附近的山谷、河流、洼地和森林仔细地看了一遍,没放过一个细节。然而,结果令他失望。看来,除了攻下狄奥多西城墙,别无他法,但他们目前攻击最强的炮弹,也只能对城墙造成一点皮外伤。因此,但凡有其他办法,他绝不愿和这该死的城墙硬碰硬。

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狄奥多西城墙是历代拜占庭皇帝最重视的防御工事,由最精锐的工程师用帝国最坚固的石块,历经几百年才铸就的奇迹。这长达七公里,内外三层的堡垒,从没让拜占庭人失望过,无论是十字军的东征,还是土耳其的进攻,亦或是其他蛮族潮水般的入侵,最终都止步于此,更可怕的是,不论是投石车上巨大的石块,还是撞城锥和臼炮,都无法对它造成实质性的破坏,而城墙脚下,那曾堆积如山的尸骨,汇聚成河血流,足以证明“死亡之墙”的确名副其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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