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奇客栈(2)：初见

在杳无人烟的深林里，一头形似老虎的巨兽逆着溪流悄然游走，周身虎纹使它隐匿在斑驳的树影中。

“穷奇！今天中午看来要饿肚子了。”一个男声从巨兽身后传来。

“呜——”它停下脚步扭头回望。一个青年跟上来，抬手抚摸着它的额头。这巨兽低下头，眯起浅蓝色的眼睛，发出轻柔的呼噜声。突然，它警觉地嗅了嗅，随即小跑起来。

“穷奇！”青年紧追两步，飞身跃到它背上。不多时，一个少女出现在他们眼前。她靠在岸边一动不动，面色惨白。青年走上前去，探了探少女的鼻息，气息微弱却还算平稳。裸露的脚踝泡在溪水里，已经变得乌红，肿胀得和小腿肚一般粗细。他搜寻着伤口，发现有两个不起眼的小洞位于右脚脚踝，周围已有些发紫，好在血已经止住。一条布带紧紧缠在小腿上，应该是为了减缓毒液蔓延。他松了松布条，避免缠太久血流受阻肢体坏死。

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他抬头望向声源的方向，一条五尺多长的蛇不停扭动，只是蛇头被匕首死死固定在地面，无法挣脱。那蛇龙头虎口，胁有方胜纹，最粗处如成人手腕一般，他心中一紧，皱着眉头命令道：“去找一株重楼来！快！”只见穷奇加速奔向空地，纵身一跃，双翼展开拍动两下，冲向云霄。

他继续检查伤口。五步蛇属火毒，换做常人一般会剧痛难耐，如果不能当机立断斩去被咬伤的肢体，就容易毒气攻心，全身溃烂出血而死。按伤口肿胀溃烂的情况，她中毒不算太深，不至于晕厥，但她却躺在那里，毫无知觉。将脚浸入水中，既可冷却肢体，又能借水流带走残毒，不像无心之举。他有些疑惑，无论如何这一系列有意或无意的举动保住了她的脚。他在空地上升起火，把昏迷的少女搀到火堆旁，用燃烧的树枝去灼烧伤口。处理完残毒，少女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水边多有野兽出没，他不敢走远，便一直在火堆旁守着他，等她苏醒。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他肚子开始发出哀嚎。蛇似乎觉察到自己死期将至，原本已经消停许久，现在又开始激烈扭动。他踩住蛇头，拔出匕首，割下蛇身，顺手将还吐着信子的蛇头挑入火中。蛇的生命力异常顽强，失去蛇头的身体仍在垂死挣扎。他扒去蛇皮，用溪水清理好蛇身，切成小段，用削好的新鲜树枝穿起来，架在火上烤。火噼里啪啦烧着，一会儿功夫蛇肉便发出阵阵焦香。

吃完蛇肉，他开始端详那匕首。这把小刀刃长不足五寸，中线处对称分布着黑金相间的细纹，如羽毛一般。锻造出如此花纹，工艺极为繁复，绝非寻常之物。他看得正出神，却被一段清澈的女声打断。

“你拿的是‘惊羽’，是神农部落巫祝代代相传的信物。”

他抬头发现少女已经醒来，或许已经看了他很久。

“醒了？”他又瞥了一眼匕首，随即捏住刀身，将刀柄送还过去。有些模糊的印象让他不想和神农一族产生什么瓜葛。

“谢谢。”她接过匕首，问道：“你是谁？”

“渴了吧！”他没有回答，而是送去一节盛满水的竹筒。

她抿了抿灰白的嘴唇，才发现自己早已口渴难耐。喝完水，她继续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名字。”

“人怎么能没名字？不想说就算了。”她眉毛微微上挑，似乎恢复了一些精神。

“没人需要叫你的话，就不需要有名字。”他叹了口气，神色黯淡。

她看见他瞳仁闪烁了一下，没有继续追问。忽然，树林沙沙作响，地面上的枯叶到处乱窜，火苗也跳跃起来。“别怕！”他对她说道。只见一头巨兽从天而降，落到空地上。她一脸惊骇，紧紧握住匕首，护在胸口。

巨兽朝青年走来，嘴里叼着一株药草。他拍了拍穷奇的额头，接过药草，甩了甩根须上的碎土，去溪边清洗。穷奇原地趴下，侧着脑袋打量少女，不久就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舔起硕大的前爪。

他将洗净的药草递给她，说道：“把根茎嚼烂敷在伤口周围。注意别咽，有毒。”她迟疑片刻后，一面瞅着巨兽，一面接过药草翻来覆去看。

“这是重楼，又叫七叶一枝花，专治蛇毒。”他补充道。

她咬下根茎，口舌上顿时又苦又麻，不知什么滋味。她皱着眉头把草根嚼烂，敷到脚踝上。一阵清爽的感觉如丝般沁入伤口周围，火辣辣的灼烧感开始减弱。休息片刻，她尝试自己站起来，不料脚下一软，失去重心，一下子靠在他身上。一团红云从脖颈升起，爬上面颊。

他扶着她，看着勉强支撑的少女，建议道：“还是我送你回去吧！”她咬着下唇点点头。

“穷奇——”，他将穷奇唤来，招呼她骑上。她紧紧攥住他的手臂，双腿紧绷着，还在迟疑是不是该拒绝时，那巨兽已驮着她开始前行。他在前面带路，巨兽徐徐跟着。望着他的背影，她逐渐感受到穷奇健壮的肌肉有节奏地律动，微汗的双手逐渐放松下来。

“它叫穷奇？好奇怪的名字！”她找到一个话题缓解紧张和尴尬。

“嗯，我取的。”他答道。穷奇扭头看了他一眼，似乎表示认同。这大猫也不是那么吓人，她不禁哑然失笑。

“我是姜离，炎帝的女儿，你可以叫我女娃。”

他先是一怔，随即不露声色地继续向前走着。

“你还是有一个名字比较好，到部落里方便些。”她顿了顿，疑问道：“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没有。”

“那就叫你吴铭吧！”

他回头瞅了一眼，未置可否。她有些得意这个名字，默默念叨着。

约莫走了半个多时辰，依稀见了些人烟。

“接下来的路，我送你走吧！再往里，穷奇可能会吓到别人。”他停下和她商量，穷奇也似乎听懂，俯身等她下来。

“好的，吴铭！”她笑着，露出醉人的酒窝。

两人一瘸一拐走向炎帝部落。穷奇甩甩尾巴，隐入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