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

数学考试已经过去。

判语文卷子几乎把班主任累到半死,他走进教室时把手里的东西几乎是甩到桌子上,满脸阴沉。我本是考完试就要走,这时候也不敢打断他。他的声音更像怒火爆发前的宁静,倒是很镇定。大约核完最后一些分数之后,他写了张出门条让我和另外一个女孩两个人先走。

我背着书包走到讲台前,看着他低头写字的样子,那一瞬间掩饰不住目光里的心疼。

这个学期的期末成绩我们考得很差,这没错,但也应该知道他到底有多累。昨天我们上操跑步的时候,他走过来和我说,卢思涵的事几乎把他弄得晕头转向,我耸了耸肩。那件事过后,他就从他的微信里把我删掉了,顾天鸾给我发过他的名片,但我也不敢“发出验证”,我从来都不清楚他有没有原谅我。

不过,如果他选择不原谅,那我也无话可说。或许我对别人的道歉并不是真心的,只是为了身边的人,做做样子而已。但对于他,我却从心里感到抱歉。但最为悲哀的事情是,我对他连一句对不起都说不出口。

这个期末,我过得无精打采。往年一到期末就兴奋地开始玩命往本子上填字数,今年可已过七天,却没心情动一个字。我害怕再去书写那些心情,不知道到底该往上写什么。而越是这样躲避,我心里负罪感就越强。今年的期末考试作文写得也不好,对上班主任严肃的目光,这回我真的没能笑出来。

顾天鸾昨晚给班主任发了一条微信,很委婉地问他,语文卷子判得怎么样。他只是回了一句“还活着就可以了”。顾天鸾和我说这事的时候,她脸上露出无奈的笑容,耸了耸肩。

并不是这样。

虽然作为把他折腾得半死的其中一个人,我或许没有理由可以说出这种话,他不是活该这么累,谁也不应该。但是我们无力改变现实,却还在那里说废话。2019年过去了并不是就可以逃离,许多人,都还有很多过去的烂摊子必须承受。对于这个世界,对于这个世界里的这些人所受的痛苦,他只是沧海一粟罢了。

在去年十一月风波没有过去之前,他无日无夜,废寝忘食地不知道在干什么。没错,对于这或许我们是不清楚的,但我能看到的是他的发际线在退后,发量在稀疏,身体也在一天一天消瘦。在风波过去后不久,他在一次和我们聊天中说了他差一点被开除的事实。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陷下去,扯得生疼。

看到光标在那里闪着,我心中本来还有很多想说的话,但我一个字也念不出来。复习之后又无事可干的我,只好百无聊赖地重操胶带贴的旧业。一点一点画,一点一点剪,一点一点粘,做出来一个个小东西,各式各样,各有千秋。虽然不能说太好看,但它至少是我心上的慰籍了。

毕竟,这种花,不可能有完全一样的。

是的,复习之后我确实无事可干。一想到他我就做什么都专心不了。去年夏天他送给我们的可乐,现在还在我书架的挂钩上袋子里放着,我是打不开那个易拉罐的。每次把它从袋子里拿出来,它通体深红的颜色,总是能让我不禁联想到他的心灵,那颗炽热的太阳。

他不该这样的,但是我们改变不了事实。他对于学生的爱是火热的,是真实的。本是希望可以种瓜得瓜,种豆得豆的。但是天不遂人愿,结果偏偏事与愿违。谁又能想到这一些呢?他只是个过客罢了,对于遇到他的人来讲,那只是一个随时可以灰飞烟灭的影子。那种努力地付出了却被背叛的心情,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

光标还在那里闪烁,只要我不按下“编辑完成”,它的闪烁是不会停止的。

我一下子想起,那天我看见马久然带了刀子,我想要去告诉他的时候。他靠着书柜把手里抱着的作业本放到柜子上,笑着问我:“怎么啦?有烦心事了吗?”

那时听到这句话,我几乎愣在那里。

风波才刚刚过去,他会说这样的开场白,而且是对我,我根本没有缓过神来。

原来,他没有忘掉那天他说的。

“为师,既有答疑,便有解惑。对于学生,一视同仁。”


这一次对他,我不可能再奢求什么。我只可能站在阴影里,看着他成功,然后拍手,就足够了。因为我无数次地让他失望,让他操心,本该有的那点关心也微不足道。四年转瞬即逝,还有不到半年我们将分道扬镳。既然连一句对不起也说不出口,那么,离别一定也是沉寂的。

      对于事实,我改变不了。

      对于世界,我也逃不出去。

      所以就像不愿让它来但是也必须来的考试一样,就好好接受它吧。

      追随世俗,一切顺其自然,

      才正是最疯狂而又让人快乐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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