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时有风（一）

近些时日，一直在想，我此生最早的记忆是哪一段？最早又是在几岁？在祖父家见到堂屋墙上挂着的相框中一些我毫无印象的照片，便只得往后推演年纪。老家里的传统便是将珍贵照片放在玻璃相框中，并用钉子在墙上定下几个当做底座，把相框挂起在显眼位置，通常进出里屋也都能用余光看到来，但是若想仔细端详，则需站在门口，抬起头来端详。长辈们通常都是这般记忆过去的时光，把照片挂在显那里，时不时瞅一瞅，好像把岁月也留在了堂屋里。时间走不掉，她哪里也去不了。

于是我画了个时间轴，详细推演我记忆的初始。我这么做是有目的，意义到暂时不可知，即是去珍藏，把过往的记忆做个备份。这些是我之所以为我的一部分，人这一辈子如宇宙，由无限小的爆炸，至膨胀，至收缩。我是想在收缩之时，回头看过往。

我出生在星光厂，我的亲戚厂里，我的发小在厂里，我这一生，都和她缠绕，不能割分。我何时成为我？我姑且认为是从我回忆的起点开始，慢慢沿着若有若无的轨迹成为当下的我，而当下的我，也只是未来的我之过程之部分。而我所看到的事物，是我所认为的事物。

家属区只有两条路，一条是东西向，长300米；一条是南北向，长400米，路皆有尽头，东西向的最南边，是家属楼，一楼是一个发小的祖父家，他祖父退休之后便开了小卖部，这个神奇的小卖部，我吃到过很多难以忘怀的味道，“北京锅巴”、“人参果”、“几毛钱的冰棒”、“冷冰冰”、“大大泡泡糖”、“小当家干脆面”。人生第一次面临众多奇妙的味道，措手不及。零食，是我味觉的启蒙。

幼儿园在家属区的最北边，紧邻澡堂，对面是灯光球场与公园。基本上厂里出生的孩子，都会去读这个幼儿园，方便安心，老师熟悉。关于她的记忆不多，标志性的一个长方体铁架，集爬梯、等等为一体，表哥比我大七岁，说他当年也在玩。写到此处，打电话给厂里的发小问起。答曰：依旧坚挺，还刷了新漆，供孩子们玩耍。想起了小公园中的转盘、小皇宫、秋千等，均是厂里工人自制，用料十足，这么几十年，除了时间，其他不能摧毁。

小公园在我12岁之后，便已逐渐萧瑟。以前大学在外地读书的时候，基本上暑假都去小公园转几圈，伤感一番。小公园的入口处便是小卖部，穿过小卖部，一坐高3米，长四米的假山在水池中。假山上有亭台、巨蟒、寺庙、虎狼，山下水池有鱼虾、螃蟹。在童年无数个周末，来到小公园看着这座假山许久，天马行空无穷尽的想象在萦绕。假山左边是一个大象滑梯，右边是长颈鹿。幼时伙伴众多，经常排队。

沿着鹅卵石路往前走，左边是一个垒起来的土坡，高约六米，宽十多米。十二生肖前六尊水泥雕像一字排开，活灵活现，看到老虎经常会吓我一哆嗦，快快躲去。另外六尊则在路对面，他们遥遥相望。走上土坡可见一个方圆500平方的平台。平台正中间建了个水泥白马，算上底座，高有2米半，幼时我们时常爬到马背上面。向上不去的伙伴们炫耀。好像人生最大的目标就是骑上这个白马，人生最大的乐趣也不过于此。下了白马，站在土坡往东面看去，便见游泳池，这泳池也承载了我们很多的回忆，可惜在2002年左右就停业，每年颜色的夏天我们都在讨论今年是否再看，年复一年，至今未开。厂里的泳池与澡堂，2009年时候写过文章纪念。

鹅卵石路的左边，是一个100平方左右的水池，水池上建有临水长廊，有阳光的时候，光线从水面反射到长廊的天花板上，粼粼波光。水深不过一米，在泳池没开的漫长岁月中，弟弟们在曾在此处戏水。再往东边看去，便是小火车，环绕着二层楼阁，一圈约有四十米。记得幼时外婆带我去座，一次大概五元，三圈就到。还记得当时坐上去，先是明铃，伙伴们开始躁动，接着车身摇晃，感觉像地震，继而火车启动，伴着轰隆隆的声音穿越第一个隧道，全车的小伙伴都开始尖叫。当时觉得这个世界真的好奇妙。火车就这样越走越远，走得我们都找不到它，走得它自己都迷失在时空中。小火车的上面便是摆放哈哈镜的房间，把我们映照着高地矮胖，你说，这会不会是我们十几年、几十年后的样子？哈哈镜是未来之镜，照出了我们多年以后的样子，我们都是小妖精，以后会修炼变成大人。

日复一日，这座小公园承载了多少人的记忆，她已经无力承载，日渐破败。写到此处，发现今日是谷雨时节，厂里应该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