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消逝的农村

今年春节我回河北衡水农村老家过年,在那个从小长大的冀东南平原小村庄跟父母一起生活了一周,这也是我自从2009年到杭州生活以后在老家待的相对较长的一段时间。

父亲在去年11月因为骨坏死做了右腿漆关节置换手术,在这之前2019年4月置换了股骨头。在承受身体痛苦的同时也在承受巨大的经济负担,他的身体其他关节也在不可逆转的坏死,左腿和左肩的疼痛感也逐渐显现。而他只不过刚刚63岁,应该正是安享晚年的年纪,在之前他也曾经两次到杭州跟我们短暂的一起生活,帮忙接送孩子上幼儿园,现在只能在老家孤独终老,伴随着身体的疼痛。

伴随着农村消逝的首先是人的逝去

就在除夕当天,村西头的运河叔逝去了,我不确定是不是这个名字,但是确定在键盘上敲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内心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因为他逝去方式是上吊自杀,就在自己的院子里,他把自己挂在了梯子上。“嘴上还缠着一条围巾,这样舌头就不会吐出来了”我听三婶这样说,而她也是听别人说,至于这话传了几次似乎没有人知道。这种场面,再好事的人也不会去光顾,况且还是大过年。我们在除夕当晚得知这个消息,从经常来家里坐着聊天喝水的善术哥嘴里传过来的。吃完晚饭后,他在村里转悠,不知道谁跟他开了一个玩笑说“你的运河兄弟死了,上吊了”,我的母亲在街上碰到了他,得知了这个消息。我父亲给他打电话:善术,你要是来家里就现在来,去了西头就别来了。他在电话那头,啊啊的答应了。

大过年的上吊死,总是让人心里疙疙瘩瘩的,这跟从书上看来的祥林嫂在祝福声中死掉感觉完全不同,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隔三差五你来我往,生活在村里的真实的人,真的以这样的方式匆匆地结束了自己50多年的人生,让人嘘唏不已。过年那几天,来自故城地区新冠肺炎疫情的密接人员拉到我们县城的宾馆隔离,村里两户人家大门也被贴了封条,再加上大年夜置办白事儿,其实这都构成了群体心理危机事件。我父亲那几天一直把运河叔挂在口头上,说他这么好的个人怎么就走了这一步。好好的人,不就是为了讨个老婆吗?这个年逾半百的老好人,从在网上认识拉家常,就开始给家里添置锅碗瓢盆、铝合金门窗、电车电器,到头来游戏玩笑一场,人家从网上一直没能下来,这件事也似乎成为了全村人的笑柄。很难说到底是什么让他最终下了决心站上了梯子下面的那把椅子,把绳子套进了自己的脖子。

父亲给我历数着这一年来村里死去的人已经有9人,有因病死去的,也有横死在外的。腊月28是姥姥的祭日,我跟随几个姨去给姥姥烧纸,看到了新添的四个坟茔,花圈都还是新的。人的逝去是农村正在消逝的最好例证。

伴随着农村消逝的还有年轻一代半农半城的生活方式

大概从十几年前开始,农村的年轻一代人正在大踏步地走进城市,他们在城里购买商品房,但是却没有事业,每逢播种、上肥、浇地、打药、麦收、秋收、翻地,还有各种农忙节令,村里的婚丧嫁娶,年轻一代就会开着车回到村里跟着老一辈忙活,他们是生活在城里的怪异乡下人,本应该承担起振兴农村发展的年轻人们都在用着自己的方式“拼命”地逃离农村。

即便是春节,在村里也难觅年轻一代的身影。像我们这种通过上学、参军、学徒拥有了高学历或者一技之长立足在城市的人,走的比较远,貌似真的脱离了农村,其实我们希望身上还有些农村的味道。过年回家也只是为陪伴父母,寻觅童年伙伴,追忆童年的美好,内心真正的休息,给奋斗的一年画上句号。更多走不远的年轻一代过着半农半城的奇特生活方式,这种方式对农村的冲击之大难以想象。

四叔家的儿子,我的自家堂弟,结婚不到四年,老婆跟他离婚了,最主要的一个原因就是城里没有房子。这件事一直被我这不上进的堂弟隐瞒了一年多,直到女人留下了他们这个两岁多的孩子,不再回家。尽管我四叔为了他们这唯一的儿子盖了村里几乎最好的房子,对待媳妇百依百顺,可是人家宁可在城里打工租房也不愿意在家里住了。谁能说人家错了呢?你自己不上进天天在家里啃老,还不准人家趁着年轻自谋出路吗?可是回过头了想想如果在农村里能够赚到过上足够体面生活的钱,人们还去城里吗?

真正让农村消逝的是那些传统和人际关系的消失

留在记忆中的小时候的农村是鸡鸣犬吠、炊烟袅袅,是三五成群插科打诨的乡邻,是田地院落里的牲畜家禽、是拖拉机的轰鸣,是乡间小路旁的绿树青草······如今的村庄街宽路平,高墙阔院。以前家家户户要屯柴火和庄稼稻草,现在家家安装了天然气,没有了大锅灶,生活方式发生了变化,很多传统的生活方式消失了。机械化的普及,使得人与人不再相互助力,没有了乡邻互助,各自了事,外出的年轻一代彼此失去了联络,关系网没有了。

农村真正的属于老一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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