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还是芳邻

大刚出来了，母亲压低了声音，明知道大声说别人也不会 听到：小心点，看好咱家的鸡鸭，天不黑就回家。我答应着。

大刚是前邻德甲老汉的大儿子，上面一个姐姐叫兰梅，已经出嫁，下面两个弟弟，二刚和小刚。德甲老汉还有一个三姑，长老汉四岁，嫁到邻村，没有开花结果，那家人不要她，也回了德甲老汉家。德甲老汉的老婆有痨病，生下小刚不久就死了。好了，我要讲的主要人物都出场了。

德甲老汉和他三姑带着三个孩子过日子，在生产队里干活，分的粮食都不够吃，这难不倒他一家人 他带头，无论走到哪里，都不会空手回家。队里建了油坊，每天大缸里的油都会少，门锁好好地，没有破坏，首先被怀疑的是油坊职工，可他们都很委屈，于是他们偷偷的放了暗哨，没过两天，下半夜，就看见德甲老汉拿一根长长的竹竿，还有一个罐子，来到油坊窗户底下，油坊的窗户很低，窗棂是木制的格子，没有糊纸。暗哨看到德甲老汉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瓶，拴在竹竿上，从窗棂中慢慢地递了进去，瓶子够到油缸，他把竹竿往上一抬，瓶子没下去，然后往下一压，拽了上来，再慢慢地往外抽竹竿，一小瓶油就搞定了。他把小瓶里的油倒进罐子，如是几次，罐子就满了。他抱起油罐刚要走，就被抓住了。队里开他的批斗会、游街，兰梅扶着德甲老汉，陪着走完全程。

兰梅到了找婆家的年龄，德甲老汉琢磨着给闺女找个硬气的人家，可正儿八经的人家不敢接他这茬儿，最后他相中了德连 家的大儿子，德连虽然一家人都不讲理，但他家大儿子生性温和，是不错的人选。于是事情就这么定了，兰梅坐上马车，吱扭吱扭围着村子转了三圈，就进了德连家的大门。过了四个月，兰梅生了，是个女孩。德连老婆在天井里跳着脚骂，他儿子耷拉着脑袋，一句话不说。德甲老汉带着他的三个儿子，如猛虎下山般，把德连家砸了个稀巴烂，雄赳赳气昂昂地带着兰梅和她的女儿菲菲回家了。菲菲长到一岁，老汉又托人给兰梅找了婆家，兰梅又生了一个男孩，叫金锁，日子安稳下来，而德连家的大儿子，却一直没说上媳妇。

大刚当过兵，刚复员回来，每天穿着没领章的军服晃荡在大街上，像是一只豺狗在寻找猎物。每个和他打招呼的人都 向他陪着笑脸，转过身，趁他不注意，一口痰吐到地上。可就有人不信邪，五妮看中了他，托人说媒。媒人说，你要想好了，那家人可不好惹，一家人偷鸡摸狗、明抢暗夺、咱们村里没不知道的。五妮说，我就是要找一个厉害婆家，别人不敢欺负我。就这样，五妮成了大刚的新娘。虽然婚后偶尔有打闹，可谁家的勺子也难免有碰锅沿的时候，过段时间就平静了。不久，五妮怀孕了，又过了不久，生下了一个女孩，又又过了不久，小女孩死了。五妮很坚决的离了婚，大刚拿土枪去威胁，五妮也不回头，说，你们家不是人，是畜生。五妮改嫁后，再也没有媒人上门，大刚继续以前的日子，偷、抢。邻居家的鸡、鸭、庄稼都是他的目标，如果他去谁家坐坐，人家会担心好多天，监狱也就成了他的家，进来出去、出去进来成了家常便饭。

二刚呢？二刚和大刚差不多，有一次二刚去我大爷家借锯，大爷一看是他，不敢怠慢，赶忙拿出锯来给他，二刚拿着锯走出大爷家，看到大爷没出来送他，心里很不痛快，就把大爷家门口的小树给锯倒了。大爷正好出门，忍不住责备了几句，二刚翻了翻眼没说话，就走了。大爷回屋跟大娘一说，大娘一拍大腿，坏了！你得罪他了。大爷还嘴硬，我又没骂他，我跟他讲理。果不出所料，到了晚上，大爷家的麦秸垛就着了火，幸亏麦秸垛离房子远，，没做成别的损失。二刚偷了好多东西，大多是衣服，人家忍无可忍找上门来。东西堆满了炕，德甲老汉叫父亲帮忙看着，失主们都来认领自己家的东西。母亲很反感父亲去他家，可又不能表现出来，，父亲一去，母亲就编个理由让我把父亲叫回家，我一天来回跑好几趟，觉得还挺好玩。

二刚疯了，听村里人说，二刚犯了错，德甲老汉惩罚他跪在雪地里，然后回屋睡觉，二刚在雪地里跪了一夜，第二天就精神失常，在大街上乱喊，我没说错！我没说错！你就是和我老姑睡一个被窝。我很疑惑，二刚偷东西德甲老汉都舍不得打他，还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原谅的呢？二刚疯疯癫癫的在街上胡言乱语，不知是哪一天，就不见了踪影。

小刚也长大了，见了人爱笑，村里人都说他是笑面虎。德甲老汉又开始琢磨，小刚的婚事，托人说媒肯定没戏，靠小刚自由恋爱，更是不靠谱。经过这几年的积攒，德甲老汉已经有了一笔钱，有钱就是好办事，没多久，人贩子就把一个水灵灵的云南姑娘领进了门。刚开始村里人并不知情，直到有一天，他们家里抱出了一个小男孩，孩子的母亲才开始露面，也只是在他家门口站一会儿、坐一会儿，村里人怕惹麻烦，也不敢上前和她交流。几个月后，来了一大群警察，把小刚媳妇给带走了。听说是媳妇在他家呆不下去，，自己跑到镇派出所报了案。

媳妇走了，留下儿子金亮，三个大男人望着孩子犯了愁，兰梅来了，二话没说，抱着金亮回了自己家，菲菲已经出嫁，金锁也在企业打工，兰梅有时间有精力照顾金亮，金亮一天天长大，快上小学的时候，金锁也结婚了，兰梅才把金亮送回来。兰梅从小有痨病，送金亮回来的第二年，就殁了。兰梅殁了后，大刚、小刚没敢叫德甲老汉知道。兰梅这个死妮子，都快一年没来了，看孙子、看孙子，有了孙子就不要爹了吗？德甲老汉坐在炕沿上，数落着。

外边起风了，冬天就要来了。

        2015.8.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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