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苍蝇,一只待在老邵家的苍蝇。
6月初,我从茅坑里爬出来,是的,我从一个蛆终于长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
我有翅膀,再也不用像以前一样在屎堆里蠕动,始终也离不开那堆屎尿。
现在不一样了,我翅膀轻松的一扇,就可以从老邵家的狗窝飞到厨房。
我平常最喜欢待的地方就是老邵家的狗窝,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只因为看门狗挑食,狗盆里总是剩下半盆剩饭。
看门狗挑食,我不挑,我喜欢那味道。
饭点一到,我就闻着味飞到了厨房,厨房里很拥挤,里面都是我的兄弟。
兄弟们都簇拥在一起,盯在馍筐上,胆子大一点的,甚至都敢飞到人家的碗沿边上,大口大口的享受。
像我这样的,好的不纯粹、坏的不彻底的家伙,只敢趴在看门狗的碗沿边。
我胆子太小了,也太保守了,没办法,我惜命的很。
如果说被拴在狗窝旁,每天等待着剩饭投喂是老邵家看门狗的一辈子,那厕所、狗窝、厨房来回折腾,便是我的一辈子了。
可我忘了一句老话:一命二运三风水。
我的命运,哪里会由得我的主观臆测来展开,我就算在茅厕吃破了肚皮,也想不到,我下辈子会在大城市里度过。
那是一个下午,我闻着味钻进了停在老邵家门口的车里,我起初以为这里和茅厕和狗窝没什么两样,直到我发现我再也飞不出来了。
车窗外的风景在倒退着走,我焦急的在车厢里飞来撞去,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了!
和我同样被困在车厢里的,还有我的女友皎洁,我之所以叫它皎洁,是因为她从来不和我一起去茅厕,她说她嫌弃、恶心那股味道,她只去体面的地方:狗窝和厨房。
女友皎洁看到了我,激动的快要哭了出来。
她使劲拍打着翅膀,朝我飞来,我抱着她躺在后备箱,安慰她别哭,一切都会好的。
“呼呼呼呼呼呼…”
突然一阵风,从窗户外面刮了进来。
“皎洁,我的个老天爷呀,你可别睡了,跟着我一起逃出去!”
我赶紧煽动着翅膀,一把拽着皎洁顺着半开的车窗,飞了出来。
皎洁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我拽出了车厢。
她满眼都是诧异,她看着眼前的场景,一时间不知道该飞向哪里!
是啊!我又何尝不惊讶!
这是什么地方啊!老邵家的大门在哪啊?
茅厕和狗窝,又在哪里啊?
我顺着香味,拉着皎洁飞进了一家餐馆。
这家餐馆很大,里面吃饭的人也很多,乌泱泱的,很吵。
我怕女友皎洁受到伤害,又拽着她嗡嗡嗡的从后门飞出了餐馆。
餐馆后门有很多大桶,桶里都装满了剩饭,桶里爬满了苍蝇。
看到这,我不禁想到了老邵家的狗盆,本以为狗盆里的剩饭是我这辈子的梦想,直到我看见了眼前的这一幕。
“快去吃几口吧,我都饿死了!”
女友皎洁还没说完就冲进了其中一个大桶里。
我紧随其后,和她一起享受着从未见识过的盛宴。
苍蝇一旦见识到了更好的事物,便不再耿耿于怀丢失的从前。
我以为,我离开了老邵家,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每天都能享用着美食盛宴。
我就够幸福了,我也会一直这么幸福的生活下去。
可我忽略了一件事,一只苍蝇的生存问题解决了,那随之而来的便是追求更好的精神层面。
这里是大都市,我不再拘泥于老邵家的茅厕、狗窝还有那没什么油水的厨房,我有了更多、更好的选择。
我的女友皎洁也是。
遗憾的是,女友皎洁先我一步追求了精神层面,她爱上了另一只苍蝇,另一只打小就生活在大都市的苍蝇。
她们俩亲密的走到了一起,在我和皎洁来到这所城市的第7天。
我心如刀割,浑身颤抖着几乎要窒息了一般,我煽动着翅膀想要找皎洁问个明白,想要和那个他打一架。
“嗨,哥,你不是本地苍蝇吧?”
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个声音,我转过头看见一个苍蝇,他正趴在大桶边缘。
“不是,兄弟你有什么事吗?”我问道。
“外面都是剩饭剩菜,你我一辈子就只配吃这些吗?”他说完停了一顿又说:“有没有胆量和我一起进餐馆里头去,吃刚做好的饭菜!?
话说到这里,我刚才的怒火莫名其妙的消减了大半。
此刻的我,内心都是人生的不甘。
这不甘,和爱情没一丝关系,全然是我的抱负。我是来到了大城市,但我真的就只配在大城市里吃这些剩菜剩饭吗?
皎洁的背叛,又真的让我值得去纠缠不清,问个明白吗?
“怎么就没有胆量了!老子也受够了和这一堆苍蝇抢剩菜剩饭的日子了!”我感觉这是我第一次说出这么有抱负的话。
“你叫什么?”我紧接着问道。
“西望”
自此,我和西望两人从后门的剩饭堆里,闯进了餐馆的大厅。
这一闯,就是2个月。
我和西望都成了老油条,进出餐馆自如,想吃哪道菜就直接趴在上去吃。后门外的剩菜剩饭味道,我已经记不清了。
越大的机遇往往伴随着越大的危险。
就在刚刚,西望兄弟趴在客人点的牛排上,那是三分熟的牛排,血腥味还很重,西望太爱这味道了!
胆大不可怕,可怕的永远都是不合时宜的贪婪。
客人抄起叉子,将西望的肚子刺透,又连同叉子一起丢进了垃圾桶里。
那一幕,我全都看在了眼里。
前所未有的恐惧,爬满了我的全身,我想逃跑,我只想回家!
我从餐馆后门溜了出来,迎头撞见的便是正在和男友亲密的皎洁。
我听见那只苍蝇,叫皎洁宝贝。
我的心颤动了一下,忽而又想到了西望兄弟和我说过的话。
“宝贝是宝贝,女友是女友,老婆是老婆,这是三个标准,也是三码事,你懂的。”
西望毕竟是在大城市长大的苍蝇,眼界和思想都远在我之上。
这一番话,让我瞬间没了任何一丝愤怒、不甘的情绪。
外面很热,我顺着微风飞到了这家餐馆门前的路。
路上车来车往,我看着眼前的一切,没了初见这座城市的害怕、新奇。
我趁着路口的红灯亮起,飞到了一个没关车窗的车厢里。
我不想待在这座城市了,我想像来时一样,搭着这车还能回到老邵家。
不过,我还能回得去吗?
这车又是开往哪里的?
我还能过上那种茅厕、狗窝、厨房三点一线的生活吗?
希望能吧!
你说呢,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