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居

        我一直暗自怀疑,八十年代前中国国营企业的职工宿舍是不是都有比较统一的格局?反正永康红卫布厂宿舍是与影视作品中表现的模式非常相似的,一长排火柴盒似的通方房子,门前是走廊 ,厕所公用,没有独立厨房。年轻工人不用开伙,在食堂解决肚子问题,拖家带口的已婚职工往往在门外的走廊见缝插针搭个简易灶间,柴火烟熏火燎,煤饼炉气味呛人。居住条件非常简陋。

        八岁至十三岁之间我便和父母住在这样的宿舍。十五平方的屋子,摆了两张床,一张四方桌,两只方凳,一个大衣柜,一个碗柜,一台缝纫机,几乎没有转身之地了。春节时爷爷奶奶带着我弟弟从杭州来玩,夜里爸爸妈妈就在我的单人床边加一块木板,和我挤一起睡,白天再拆掉。马桶摆在大衣柜与墙壁之间的空隙,夜间使用时难免臭气熏人,所以清晨醒来的第一件事便是涮马桶。灶间搭在窗外,我记得有一次夜里我和妈妈突然被影影瞳瞳的火光和窸窸窣窣的声音惊醒,以为是小偷,妈妈握了根木棍打算砸他个措手不及,猛 一开门发现是下夜班的青年职工借用这柴灶烧田鸡吃。还好收手快,否则该是一件乌龙的流血事件了。其实那时的门锁真的是防君子不防小人,弹子锁那么短短的舌头,用块铁片就拨开了,哪里防得了盗贼。好在那时也没啥东西可以偷,穷不招贼。整个宿舍区的人家共用一个水龙头,每天早晨睡眼惺忪蓬头垢面的人们排成了长队等着刷牙洗脸。从早到晚洗衣服洗菜洗碗涮马桶冲拖把的人络绎不绝,不强势点几乎抢不着用,哪里能有什么洁污之分?我记忆中印象最深的是见到一个卖蛇者在水槽边宰活蛇,扔下三角的蛇头,洒一地腥红的蛇血,而且居然一仰脖把墨绿色的蛇胆生生吞下了肚!情景太诡异,害我好几天都不敢去碰水龙头。妈妈常常打发我拎个铅桶去接水回家用的,我个子小,拎半桶水都力不从心,跌跌撞撞地不免溅湿裤子。一趟一趟地提水对我来说是个重体力活,至今还能想起当时发怵的感受。

        所以当1983年我们住进了一个四十平方的小套房,有两个房间一个客厅一个阳台,有独立的卫生间和厨房,不用再涮马桶不用再出门取水,幸福感是噌噌地爆棚!2000年后我又住进了俗称〃有天有地〃的五层幢房,楼顶有平台可以开辟菜地,四季绿意,自给自足,更是觉得无比的心安和满足。

      个体的尊严不能说与物质条件成绝对的正比关系,但也绝对不是全无关系。衣食住行是人生活水准的重要指标,住又犹为关键。吃喝拉撒睡都在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私密性和自由度,尊严怎可能不打折扣?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让那些严辞厉色反对改革开放的人们回到当时的情境,几口人挤一个房间甚至与家禽家畜同住,想必也是不情不愿的吧?

        现在的人们对居住又有了更高的要求,功能更合理,空间更宽敞,更亲近大自然。虽然国情所限不能像那些地广人稀的富裕国家一样容易地拥有花园别墅 ,但这种向往总是合理美好的。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答案是:发展是硬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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