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夜湓又问了几句“现在在何处”,“为什么不回来”,温宁皆摇头说“不知道”。
有陈情在,温宁说不了谎,蓝夜湓没有办法,把陈情放了回去,说:“走吧。”
温宁眼里的血红慢慢消散,看着走在前面的蓝夜湓,心里多了些敬畏和担忧。
做事果断,毫不留情。
蓝夜湓心里暗自嗔怪自己刚才做事有点太绝,没有顾及温宁的感受。但他又是个百折不挠,好强自尊的,不肯先低头,所以一直往前走——等着温宁自己先搭话。
“小公子,当心脚下。”温宁突然说。
蓝夜湓立马停住,看了看面前——又是一个小水坑。
如果不是温宁提醒,那他的另一只鞋子也会好好地被“清洗”一番。
“昨夜下过雨吗?”蓝夜湓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为何这里这么多水?”
温宁摇摇头,说:“没有。”
蓝夜湓忙前进一步,看着那些淤积的水坑,警觉地说:“奇怪,这里是小丘陵,并不是低矮地势,且有无雨,也无溪流河川,为何这么多水?”
温宁闻言,也看向自己身边最近的水,仔细感受了一下,说:“刚才居然没有感觉到,这儿有股很陌生的魔道的气息。”
“是魏爹爹的?”蓝夜湓又靠近了一些,仔仔细细地看着面前的水坑。
“不。很陌生。但又有几分熟悉。”温宁弯下腰,点了点清澈如镜面的水,仔细捻了捻。
温宁又起身,疑惑地说:“奇怪……的确熟悉又陌生。”
蓝夜湓警戒心大起,立马拔出剑退后一步,暗调真气,同时看着那些水。
雪化了就是水。
想到昨晚的事情,蓝夜湓心想:这里果然就是昨晚声音的来源。
水面突然无风泛起涟漪,似乎是什么危险来临的前兆。
蓝夜湓退后一步,剑刃已经泛起了寒气,凝出了丝丝的寒霜。
感觉到蓝夜湓的剑气,那滩水倒像老虎闻见血味一样,骤然兴奋起来,水面泛起一个个泡沫,“咕噜咕噜”的,就像煮沸了一样。
温宁暗叫不好——它们本来应该在沉睡,不会有什么危害,是蓝夜湓把这些东西叫醒了。
霎时间,水突然四溅开来,像一束生长的荆棘,又如一只下山的老虎,势不可挡。蓝夜湓转动手腕,凝气挥剑,本来张牙舞爪的水全部被冻结。
蓝夜湓退后一步,不敢松懈,一直保持着体内真气的高速运转。
可过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什么反应。
蓝夜湓一边盯着它,一边问温宁道:“叔叔,这是什么东西?”
温宁张了张嘴,刚想说话,突然眼睛圆睁,叫到:“小公子,小心!”
蓝夜湓本就一直盯着,现在被温宁这样提醒,立马后退了几步。
温宁话音刚落,只听见一阵阴森森如地府传来,又刺耳无比,直击人心的马叫,然后冰骤然裂开。
从冰中,冲出一只浑身漆黑,双眼血红,阴气逼人的大马,前扬着双蹄,朝蓝夜湓踏来。
蓝夜湓立马跳在空中,挥剑写出“云”字,凝气成霜,接着再一刺。
刺入马身,蓝夜湓却觉得好像真的是在攻击一滩水,刺入了一跳小溪般。
那马高昂着头嘶鸣一声,一脚踏了下去。
蓝夜湓立马抽出剑,翻身躲了过去。
蓝夜湓再次凝气挥剑,想要冻结住这个水做的马。
马的确被冻住了,保持着踩踏的姿势,蓝夜湓刚松了一口气,冰又化为了水,水马不仅恢复了自由,体型又较刚才大了几分。
温宁不敢贸然上前,怕会耽误蓝夜湓的进攻节奏。
蓝夜湓再次起跳,剑刃皎洁,画出一轮新月。
就当蓝夜湓凝气发起强攻时,内丹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痛,连骨头都因为这种难以忍受的疼痛而颤抖了。
蓝夜湓如断翼之鸟,笔直地落在地上。
水马兴奋地嘶鸣一声,声震如类,前蹄朝蓝夜湓踏下来。
蓝夜湓看着那马踩下来,突然脑海中闪过一些画面,只觉得一股心疼,接着又从内丹传来一阵刺痛,骨头也疼得无力,甚至来不及抵挡。
水马正踩中蓝夜湓心口,差点就踏穿他的胸膛。
“小公子!”
这是蓝夜湓失去意识时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那马将蓝夜湓踩在地上,接着化为一股水将蓝夜湓淹没。
温宁立马冲了过去,水却马上退散,飞快地回到水坑,重新变回一滩死水。
而蓝夜湓不见了。
温宁立马镇静下来,他可以感受到陈情就在不远处的那座楼里——那带着陈情的蓝夜湓也在那座楼里。
自己一个人去,势单力薄,而且楼里可能机关重重,自己可能反而会被困在里面。
片刻之间,温宁就想好了办法。
他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纸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了滴血上去。
温宁对着它呢喃了几句,然后把它抛向空中,自己朝着那座物是人非的楼阁快速跑去。
纸人则朝相反的方向飞去。
天天突然睁开眼睛——它感觉到蓝夜湓出事了。
江是客本来正在第四次检查自己写给江谌挚的信有没有哪里有瑕疵的,突然眼里闪过一丝寒芒,抓起一支笔朝窗户甩去。
纸人被打在了窗棂上。
江是客以为是什么暗器,起身,快步走到窗前。
“纸人……”江是客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放心。
“江公子,蓝小公子出事了,速来乱葬岗。”温宁的声音从纸人那儿传出来。
话音刚落,纸人就燃烧起来,不一会儿就化成灰,随风而去。
天天急得团团转,不知道自己是该怎么办。
“来人!”听说蓝夜湓出事了,江是客毫不犹豫,果断叫人。
“少主有何吩咐?”一个江家弟子应声而入。
“叫十位老道的弟子,再叫三位年轻的新弟子。”江是客取出自己的剑,说,“立刻出发去乱葬岗。”
“是。”
周围是一片鬼哭狼嚎,腥风血雨。那些声音很真实,却又很模糊,好像什么东西堵着自己的耳朵。
蓝夜湓被一位年轻女子抱在怀里,不停地哭泣。
“晏儿,别怕,别怕啊……”那位女子强忍着恐惧,安慰说。
“娘子……外面已经出不去了……我们怎么办……”一位男子的声音响起,声音有些急,又有些气喘吁吁。
“我已经写信给魏道长了,他们黎明前就能到达。”那位女子说。
“我们走这里,快!那些东西要找过来了!”男子的声音再次响起,声音颤抖,满是恐惧。
“小心!”
蓝夜湓猛然睁开眼睛。
起身,拔剑,蓝夜湓立刻清醒,警觉地看着自己的四周。
似乎是有生命般,感觉到蓝夜湓醒过来,墙壁上的火把一个接着一个地燃烧起来。
忘羡的笛声也缓缓地响起。
蓝夜湓的面前是一跳漆黑一片,不见五指的走廊,笛声就从那黑暗的深处传来。
蓝夜湓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跟着笛声走。
“小公子!小公子!”温宁冲进乱葬岗“无羁楼”的门,着急地喊道。
看到了自己以前和大家一起围坐过的那张桌子,温宁迟疑了一下,耳畔似乎又想起自己的姐姐骂自己“不争气”的声音。
“你看你这幅模样!难道你想让阿苑也跟着你学?”温情不知道是第几次揪着温宁的耳朵,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地痛骂道。
温宁疼得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还不敢解释,连“疼”都不敢说出口。
小小的蓝思追觉得有些好笑,一边拍着手,一边“哇哇”地叫起来。
只这一瞬间的犹豫,温宁别过头去,沿着走廊跑起来。
似乎做下某个决定,天天一下子越过门槛,朝乱葬岗跑去。
蓝夜湓取下一根火把,拿在手里,给自己照明。
走廊四周都是墙,墙上有些壁画。
年代有些久了,很多都褪色了。
第一幅。
一位女道长坐在一头驴上,一位男子牵着驴,二人走在林间小道上,小道的尽头是一片夕阳,夕阳如火,占据了全部的天空。
蓝夜湓不得其所以,又看下一幅。
很多莲花,一个种了很多莲花的很大的水池,莲花多到蓝夜湓必须要仔仔细细看才能发现壁画里还画了五个人。
一位笑容温和的男子,一位眉目精明的女人,两个稍小一点的男孩——一位穿着紫色短褂捉着鱼,一位穿着黑色短衣泼着水,和一个稍长稍高的女孩——襦裙长带,淑女风范,立在旁边看。
蓝夜湓猜测画中人大概就是前任江家主,前任家主夫人,现任江家主兼仙督,夷陵老祖,逝世的江大小姐。
多看了看几眼魏无羡,蓝夜湓拿着火把走向下一个壁画。
这个壁画有些残缺不堪,人物已经缺失了,只能依稀辨明出一个类似巨大乌龟一样的生物。
蓝夜湓实在看不清楚,走向下一个。
还是在莲花坞,不过莲花已经全部衰败了,水面上烧起了熊熊烈火,火焰上,是一个光芒灿烂的太阳。
蓝夜湓刚迈开脚想离开,又发现这个壁画的右上角画了一抹火烧云。
思索了一下,蓝夜湓似乎明白了什么,走向下一个。
下一个壁画倒是完整,不过不见人物形象,只是几沫浓雾,几个黑影,除此之外,一色全无。
蓝夜湓高举起火把,发现浓雾中有一块类似于玉的东西,但看不清楚。
下一个。
蓝夜湓瞳孔微缩——他被震撼到了。
狭小的走廊中,一张如山高的壁画俯视着蓝夜湓。
黑云闭月,天空黯淡。篝火通明,血色火焰,火焰上是黑色的气息。满树梨花,梨花染血,白中带红。只见一人立在屋檐之上,对天吹笛,闭目眉舒——笛子红穗飘扬, 那人浑身玄色,衣角翻飞,长发飘飘,面目苍白,潇洒不羁,又令人可畏。
屋檐下便是无数的活尸区腰俯首,细节栩栩如生,还可以看见活尸们的伤口和利爪上的血液。
场面壮丽,大气磅礴——如帝王加冕。
蓝夜湓注意到最边缘的地方,画了一抹紫色和白色的身影。
黑色的大概就是魏爹爹,那紫色的应该是江仙督,白色的自然就是蓝爹爹了。蓝夜湓心想。
“魏爹爹也有这样威风的时候?”蓝夜湓笑了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壁画。
刚一碰到壁画,壁画却好像如沉睡的蛇被唤醒了一样,呼吸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
蓝夜湓忽然意识到自己是用的左手,后悔不已,心里嗔怪自己多事。
画上的云彩开始缥缈运动,露出了血色的月亮。
蓝夜湓被吓了一跳,连忙退后。
画中人慢慢睁开了眼睛,缓缓地转头,那没有生气的眼珠一动不动地盯着蓝夜湓。
更可怕的是,画中人的嘴角慢慢张开。
周围寂静无人,只蓝夜湓的心跳回荡在这个空旷旷的走廊。
“管你是正人还是邪人,死后还不是为我驱使!”画中人面目狰狞起来。
接着,笛声四起。
蓝夜湓觉得有些紧张,不停地看向四周。
自己手中的火把,似乎也被这笛声吓住了,火焰不停地颤抖,忽明忽暗。
每次一黑暗再次明亮后,蓝夜湓主要到画中活尸的位置都会悄然发生改变。
而短短片刻,那些活尸已经快要转身面对蓝夜湓了,露出黄牙黑舌。
蓝夜湓恍惚觉得那些活尸好像眨了眨眼睛,好像马上要从画里面爬出来,把蓝夜湓生吞活剥一样。
这时候,不远处传来千万人快速奔跑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
二话不多说,蓝夜湓拔腿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