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宁之喜
归宁是我在电視剧里学到的一个词。是指新婚夫妻回娘家。决不是东北唱的“左手一只鸡,右手一只鸭,怀里抱着一个胖娃娃。”回娘家。
信阳人的新婚第三天是女方领着男方,带着四样大礼回娘家的喜庆日子。
信阳人有一句这样的说法,“回门礼高挂起,吃完了赔不起。”
我们结婚是既按习俗又没按习俗完成了我们自己喜欢的人生大事。第二天又化险为夷地痛痛快快的游览了鸡公山“万国建筑博览会”。第三天的回门同样是喜事理所当然的按我们自己的意愿去实现。
上午九点半左右,旭芝让我穿上昨晚上她用刷子醮水刷洗干净,又用搪瓷缸装着开水熨烫的结婚衣裤;又把我家最值钱的上海牌全钢手表,从她自己的手脖子上取下来,带在我的左手腕上;她用木㧧把我的在婚前用火钳修整的飞机式的青年头,从前到后梳理一遍。
旭芝很有礼貌的对她婆婆说:“妈,我们回娘家了。”
我妈点点头,意思是我知到了。
我们按照婚前由岳母设计好的不走回头路的路线图离开了门前的老柳树。
旭芝在樱桃園王家大院里,结婚前向我的表弟、表妹订了一个固定式的叫法,应该叫“石姐”。
我在没确定恋爱关系前叫她石旭芝,领取结婚证以后,我就按她的娘家统一喊法叫她旭芝。
我和旭芝离开大柳树径直走向解放路。那时我家的东侧没有被十三小学占用,是一个诺大的广场,广场正对着太平缸胡同。广场向东沿着解放路南侧以次为煤场、卖馄饨的小院、市水利局设计院、信阳市干部子女中学,就到了名字叫四级牌楼的十字路口。
十字路口是现在的解放路和胜利路交叉口。
路口西北角处有一座九层青砖古塔。我曾经在古塔院内玩过捉迷藏。听老人讲,古塔下面有一口很深很深的水井。井里压着一条恶蠎,塔压水井是防止恶蠎出来伤人。
塔砖上刻有“隋”字,故称隋朝所建。塔院里还有一牌唐朝大书法家颜真卿书写的“古申伯国碑”。可惜前几年,古塔和古碑都被当成“四旧”彻底的破掉了。
“申塔朝晖”是信阳市老八大景之一。州官张钺留下五言古诗为证:“何代留古塔,千霄不记层。葱葱佳气合,蔼蔼曙光凝。/玉树风堪奇,金茎露可承。此邦多彩笔,特立看飞腾。
路口东北角是国营服务公司的理发店。
路口生意兴隆的就是理发店,从早到晚都要先取号排队,听到减你的号后,才能进店内坐在一条木板橙上继续排队。店铺里有六位理发师的座椅,早上八点钟开门,中午不关门。理发师们轮流吃饭。理发师理完一个就问,该谁了,坐在排队木橙上最靠内的人就会自动站起来,走向有空位的理发师的专业椅子上。
排队等候理发和洗澡已经成为习惯。很少见到插队现象。
理发店里没有空调。夏天坐在门口的服务生,双手拉着一根棕绳,棕绳穿过滑轮连接在挂在屋梁上的麻布帘子上,随着服务生上下拉动,帘子下端会前后移动,产生与店内同等温度的风。
冬季把加厚保暖的门帘挂在大门上,店铺内煤炉子上燃烧着煤块或煤球,明火上挂着白铁水壶,水壶里冒出来的白气,火和气把店铺变成冬季里的春天。
十字路口的另外两个角是杂货铺和食品店,它们要么是公私合营要么是国营。
食品店往南是一家开水店。
那时候燃煤是很精贵的,谁家也不会因为两分钱一热水瓶的开水,去扒开煤火烧开水。
王家大院离小南门的开水店和四级牌楼的开水店及木牌坊的开水店距离差不多相等。
可我没买过开水店的开水。
我家在回风灶里埋了一个瓦罐,封火期灶内余温使罐中常年有温水,做饭炒菜的时候就会有开水。
再往南是街道办的五一电线厂。厂对面就是段家胡同。段家胡同是东西走向。进胡同第一个朝北的大门就是今天归宁之喜的目的地——旭芝娘家。
我们刚刚拐进段家胡同,就听見旭芝的三个小妹高兴欢快地喊,妈,妈,我二姐和赵哥回来了!
旭芝姊妹共八个。三男子分别为大哥金明,二弟金鼎,三弟金城;五女子分别是大姐旭兰,二姐旭芝,三妹旭林,四妹旭艾,五妹旭琴。
大姐河南省第一技工学校毕业分配到洛阳第一拖拉机厂,做计量检验工作,嫁本厂李姓为妻,生一男一女。
妹妹结婚,虽说喜事,但不批假。大姐来信对妹妹的婚事表示祝贺。
大哥石金明在上游机械厂任板金钳工,手艺比较出众。六九年娶媳妇夏长青,大嫂在信阳市猪鬃厂工作。大哥对美食有一定的兴趣。
我想今天中午可能就是大哥掌勺。
大弟金鼎,身高马大力不亏,在信阳市搬运公司拉人力车。上百斤的盐包,两手夹一包肩上扛一包,顺着挑板上盐垛,脚下生风。
大姐、大哥、二姐都成家了。旭芝的两个弟弟成了他们家中的顶梁柱和棒劳力。
小弟金城开始和二哥同样拉人力车,我经过努力,把他介绍到上游凿井队工作。在他五十岁左右,钻井事业下滑时期,我与人合伙挂靠河南省豫咨建设工程监理有限公司时,因他对地质判定有经验,聘他为监理工程师至今。
我们被三个六零后的小妹妹簇拥着,跨进了旭芝家的院门。
这是个很奇特的院子。准确的说法是,大户人家佣人劳作和居住的后院。正房几套四合院由信阳市曲剧团,信阳市工商银行等单位做为家属院。
院子东西长共十间屋,信阳市房管局安排了六户贫民。院门东侧五间安排三家,西侧安排三户。
旭芝家人口多,房管局把本院西侧的三间瓦房租给了她的父母。
院子南侧是高大正房的后墙。院宽只有三米,中间还有一棵枝繁叶茂的老桐树。旭芝家里的房子只能在旭日东升和夕阳西下的时候看见太阳的光芒。
旭芝娘家住房比婆家住房要高出两个社会等级。
我俩进院西拐必须经过皮匠门口。李叔李妈笑嘻嘻的说“回来了?”
我俩笑臉相迎,同声回答,回来了。
从1965年10月与旭芝相识,四年半的时间里,我是旭芝家里的常客。
大哥结婚用的婚房是我和与旭芝关系好的两个工友,利用星期天,在院子西头,一个山墙和一道后墙所夹的空场地上,砌砖、上檩、铺瓦、粉刷突击而成的一间房子。
我在建筑公司第一施工队里,初中毕业生已经凤毛麟角了。几个工长都是解放前包工头的儿子,技术上是祖传,文化上是读过几天私熟。公私合营成立建筑工会后他们是筑队伍里的姣姣者。
我初中优异成绩的底子,加上在技术层面上的好学精神,图纸、预算、施工方法等经过十年的磨练,老工长们都认为我超过他们了。
施工队的直属领导多次把我抬到工长位置,而公司政工干部在不同的时期或特殊工程时,又把工长坐椅悄悄地从我屁股后面搬走。
重用我的老一代的工长们,在明面上我是他们的助理。实际上他们让我大胆地放开手脚拥有一定的实权。
我的岳父在1949年前后,在中山路中段欧陽嗣堂北侧,开了一间“友文书店”。他是经理,又是店员。他只聘请了一个石姓大哥做为店员。他在汉口中南书局进中小学教材。他1米7、8的个头,笔挺的腰板,英俊潇洒。
我岳父的丈母娘常对着我们誇他:“我的大女婿年轻的时候,穿着长衫就像毛主席去安源那张画的那样,办事利索、周到。别看他一辈子不喊我,我就是喜欢他。”
我初次到旭芝家的时候,全家人的态度是由一般到热情,很快升温到欢迎。从固始工地回来后,几乎一周来一次。
当旭芝的父亲知道我俩成为恋爱关系之后,他的欢迎下降到热情以下,有时候我喊他,他用嗯表示知道了。
当然,我对今天的喜事抱有希望。我对旭芝父亲的态度是理解加高兴。其码他老人家没有公开反对。这是我高兴的主要原因之一,做为父母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向火坑里跳而不管不问?我应该理解他!
转眼间我们五人走到旭芝家的三间租住房的门口。
东侧房子住着父亲和旭芝的两个弟弟。西侧房子住着母亲和旭芝的三个妹妹。正中间的房子用秫杆夹了一道墙,墙内间只能放一张床,就是旭芝出嫁前的闺房。
旭芝出嫁的当夭,兄弟三人就把秫秸墙拆除,床抬进母亲的住房,墙面新刷了石灰水,成为一间焕然一新的堂屋。用现在的说法应该用客厅二字吧。
客厅正中已经摆好了一张一米见方的八仙桌,四周安放着四条可以坐两个人的木长橙。上席端坐着我岳父后半身的挚友——信阳市中医医院的专家郭德跃教授。郭教授正陪着我的丈母娘家拉家长。西侧席位上旭芝的二舅和小姨父一边喝着开水一边聊着天。
我和旭芝踏进客厅就不约而同地躬躬敬敬地向四位长辈躹躬,我们喊了声,“郭医生,妈,二舅、小姨父,”随后轻声说,“我们回来了。”
小姨父不知情的抢着说:“大姐,女婿改口叫妈了,改口红包掏出来吧。”
我赶紧解围道:“小姨父,咱俩认识近三年了,从一而终的叫您小姨父,您的红包呢?”
小姨父尴尬的说:“一切从简,一切从简。”
郭医生一本正经地对着我俩说:“今天是你俩回门的日子,今天是个好日子,从简也不能乱了规矩,”他和岳母从正席位上站起来,指着正席位继续说,“旭芝,赵仁,这就是你俩位置,必须坐。”
郭医生又对着二舅和小姨父说:“俩位兄弟,我受琢如的委托,请俩位陪我们今天的两个新人。你们一定要诚实的喝好,吃好,陪好。”
大家按照郭医生的意思就座。
大弟、二弟分别给我和旭芝敬了两杯白开水。这里我要声明一下,信阳毛尖绿茶是获得国际巴拿马金奖的貢品,平头百姓怎么也难看上一眼。
信阳毛尖的再次掘起,是信阳举办了茶叶节以后的事了。信阳人家家都能喝上不同等级的毛尖,也是全市精准脱贫攻坚战胜利后的事了。
当时这杯白开水,多么的温暖我心啊!
郭德跃教授是石家的座上宾,后来也成了赵家的座上宾。我们都习惯性的叫他“郭医生。”
郭医生出身在山东,就读于某軍医大学,毕业后正赶上提倡中西医结合,又拜北京的某中医名家为师。
郭医生下放到信阳上游医院任院长,住在医院中药加工厂院内。院门正对旭芝家住的段家井胡同口,郭石两家的直线距离最多三十米。
老岳父石琢如年轻时开书店为生,喜爱读书,中年后买了不少的中医典籍,常依药书为伴。郭石两人年龄相差不大,久而久之,中医药学为他们成为挚友鋪平了道路。
郭医生很快调到信阳市中医医院任急救科主任,兼信阳卫校中医古文教师。退休后喜欢研究易经。
上世纪80年代中期我突患心脏病,症状是血压高的同时心率过缓,地建公司医院院长在我床边束手无策时,让旭芝请郭医生到樱桃园,指导她对我进行施救。整整守护我四个多小时。
郭教授的医德和敬业精神让我和旭芝终生难忘。
二舅是部队汽车连连长转业到信阳长途汽车站工作。
旭芝的亲小姨是我高小时的同学。她在四班。我在三班。教室门挨门。
小婕父是信阳市粮食局汽车队里司机。他比我年长四岁。我们的脾气性格很合得来。
我和旭芝的父母在其兄弟姊妹间都是年长,轮到我们辈份时,我们的同龄人便成了我们的长辈。
但是在辈份上我俩从不越雷池半步。
中餐的时辰到了,岳母悄悄地离开了席面。大哥和小弟端上了八个扣碗。
我和旭芝以白开水代酒,依次敬请长辈。
大哥和小姨父划拳猜枚为酒助兴。
下午四点左右,我俩向岳母及长辈依依告辞。
我预感到,旭芝将要给我带來福扯。
欲知什么福祉,请看下篇《正式任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