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12-04《灰故事》 阿乙 著

书评：阿乙的作品很有个人特色，乡土文学的风味。那些在农村野地里发生的故事，人物说话做事都带着股粗鄙的野气。无论人物多么活泛，事干得多么离谱，期望与梦想是都会落空的，比如涉及案件的故事里，死亡让一切的“情非得已”变得虚伪而空洞。文章里有绝望，大概就是种低层人民没有出路，无法逃脱既定命运的窒息感吧。他的文章常为了追求故事的独特性或猎奇向，人物的性格会比较典型，为了说一些道理，让人物的说话做事过于刻意而失了人味，为了故事的精巧与反转，失了思想的深度，人物行为的动机只是缘由偏激或愚昧，真正的社会环境、生存环境影响的挖掘比较少，因此也降低了故事的悲剧性与艺术性。

 

 

书摘

1.极端年月

《极端年月》

天空浩大，一只鸟儿忽然飞高，我感觉眩晕，便低下头。影子又一次又叠在残缺的尸体上，就像我自己躺在那儿。

我说：我只是想见你。

媛媛忽然明白了，带着饭盒就往这片距大桥二十七米的树木赶。她气喘吁吁的身影越变越大，我挣扎起来，展开双臂，摇摇晃晃地迎接她，抱她。她的胸脯踏踏实实地顶上我的胸脯，我便像走近篝火，身体生起一层层的暖来。

媛媛说：说你原谅我。

我说：我原谅你。

然后我将毛衣拉下来，却忽见她的上身跟着一起血淋淋地拉过来。我突然醒过来。眼前哪里有电话，哪里就有媛媛，眼里只有肥肿的下午一层一层浮着。

卸好尸袋后，我过去问副大队长汇报，副大队长只嗯了一声，我便要像个屁一样飞走，却不料又被他伸手拉住。副大队长说，你带首长去洗澡。我好似驴儿跋涉归来，背上忽又被重物压着了，脸上苦起来。

我忽然厌倦起这工作来。我想应该甩掉背上的重担，咬断鼻前的缰绳，离开这永无解脱的轨道，撒开蹄子去过情人节，可是又有声音告诉我，你这是命，而且是条好命。

张老挥手说：走开。

我傻掉了，一动不动。张老又说：求求你走开行不行？

我这才像得到判决，走开了，但不知是该走到桌边，还是门外，便压着自尊心磨蹭，许久才敢落座于门旁沙发。坐好后，我将手机设为静音，颤巍巍点上烟，心下则伸出两只巴掌，疯狂抽张老的面颊。

我起先以为副大队长会给我点小鞋穿，可是这烟鬼倒很直接地给我一句话：快去买条烟来，对了，买了一条，给你自己留一包。

我问为什么。他说：送一条就算行贿了。

2.乡村派出所

《一件没有侦破的案子》

《在流放地》

《敌敌畏》

《小卖部大侠》

《国际影响》

《面子》

3.男女关系

《男女关系》

《三到十秒》

4.记忆与少年

《下午出现的魔鬼》

《黑夜》

《一九八八年和一辆雄狮摩托》

《毕生之始》

5.小镇上

《一九八三年》

后来，江火生老婆的肚子大起来，等到瘪了时，母子都不平安，都没活下来。江火生那天晚上不知道怎么，有些感怀，就烧钱，从一捆捆烧起，烧到一张张，从百元烧起，烧到角票。最后一张，他觉得好生眼熟，但是上边并没有一个“李”字。他哭哭啼啼地说：天哪，地哪，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当时是想占便宜还是想帮人啊。江火生这个人至今还活着。

《黄昏我们吃红薯》

《阿迪达斯》

我模模糊糊看到那个妇女像观音菩萨一样朝我招手。我走过去，事情就这样发生了。她精神很差，头上缠着布巾，但还是笑嘻嘻的。她指着衣服说：“知道这是什么吗？”我摇摇头。她又说“告诉你，这是阿迪达斯。你看这行字母，adidas——你知道adidas是什么吗？”我摇头。她叹息一声，说：“你以后就会知道的。”

接着她又说：“你以后也不会知道的，你要读书才知道。”

当时我什么也没说，只是被一种冥冥中的力量驱使，伸手去摸那衣服。她有些吃惊，然后坦然接受了。我到现在都忘不了这种触摸的感受，就像摸到年轻母亲的乳房，摸到春天的草丛，摸到无声的水流和水流里的鱼。我的皮肤开始震颤，确信有电流一次次通过身躯，我哭起来。

叔叔，你不放过我，我就要回到那乡村去了；我利令智昏，不懂事，对不起父母，对不起你。我不能这样回去，这样回去他们就要气死，肯定气死；叔叔，我并没有抢到手，希望你能原谅我；叔叔，如果是我举报别人，可不可以减免罪过？我说的那个穿阿迪达斯的妇女，用英语哼儿歌的妇女，听我母亲说，是被拐卖过来的，跑了几次，打成疯子了，叔叔。

《自杀之旅》

暗绿色的窗帘角，像将灭的烛火跳跃着。夏天和秋天已经区分开，从厅堂那把老式靠椅上传来老婆的鼾声。张家民为几个字的组织陷入苦恼。

要怎么写呢？对不起，慧霞，对不起。但是这个糟糕的中年妇女，在她醒过来后的第一句话必定是咒怨。没完没了的咒怨。房间里满是午睡后没有刷牙的口腔味。他已经受够了，他想在晚上掐死这只面目狰狞、疯狂呼吸、对世界没有用处的狮子，他想拿铁丝勒住她颈下的肉团，想用锤子砸碎她的鼻子和牙齿，想捂死她。

他烦透了这朝夕相伴的母兽。

张家民赤身裸体，往后一倒，像只羊被提走了。他看到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深邃的天堂永恒地关上大门。

《葬礼照常举行》

《粮食问题》

《都是因为下了雨》

《再味》

《百分之五十》

6.杜撰集

《狐仙》

《春天》

《五百万汉字》

《蝴蝶效应巨著》

《世界》

《明朝和二十一世纪》

《八千里路云和月》

《下沅村的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