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6【小小说】烟花寂寞冷

文/枫叶如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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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月十四日上午某镇的一个偏僻农村，大雪纷飞，一户人家正举行一场隆重的葬礼。

在悲哀沉痛的哀乐声中，唢呐声喧，整个村庄都笼罩在悲凉惨凄的气氛中，祭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拜”、“叩”、“献香”……随着执事人的吆喝声，逝者马桂花的女婿胡杨在行“二十四拜”礼，哭得眼泪鼻涕江河俱下。

“如娟，胡杨能行此大礼吗？去年刚放过五根支架。”一旁的表姐看着胡杨身体有点摇摆，赶快提醒如娟。

“没事，他恢复得很好。”如娟说。

“还是年轻恢复得快……”

“扑通……”表姐话没说完，就听到一声巨响，胡杨已栽倒地上，灵堂里乱作一团。

大家七手八脚地抬人，有打120的，有开车的。

没等120来到，亲戚已经开着车风驰电掣地送往医院了。

可是到医院时，胡杨已没有生命迹象了。

灵堂一片死寂，仪式中断，饭菜摆上桌没人入席。突如其来的灾祸把每个人都吓懵了。雪花狂舞，越下越紧了。寒风把灵棚吹得咣当咣当响。

如娟的天空塌陷了！我们赶去看如娟时，她已哭得昏厥了几次。

醒来又哭得死去活来，还不停地捶打自己的头，泣不成声地说“我真傻，怎么就没想到你手术后不能过度悲伤不能过度劳累……”

如娟的丈夫才五十岁，去年因心梗刚做过大手术，放了几个支架，医生叮嘱不能大喜大悲，不能干重活，不能喝酒，可是出于礼节，他不得不行“二十四拜”大礼，也许胡杨忘了医生的叮嘱了，也许是碍于面子。如娟更没想到丈夫死在母亲的葬礼上。

母亲马桂花，一生命苦，三十五岁守寡，一个人拉扯五个孩子，艰难度日。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八十多岁的婆婆踉踉跄跄地哭喊着撕打着如娟，“你个大傻瓜，你丈夫的身体你不清楚吗？你还逼他为你死娘行大礼，你娘死还拉上我儿子……”亲戚们把歇斯底里的婆婆拉开，搀扶到床上休息。

闻讯赶来的三个小姑子又对如娟开始了新一轮的轰炸：

“你傻呀，男人再大也不成熟，还是孩子式的思维，好面子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你为什么不拦着？”大姑还算温和。

“臭婊子！我弟死了你好改嫁，早就等不及了是吗？”二姑就不客气了。

“啪啪！”如月的脸上挨了两记耳光，“别跟她客气，她只配给我弟殉葬！”三姑火暴脾气，上来就打。

这阵势大有把如娟吃掉之势！邻居们看不下去了，一位胖大婶上来劝阻：

“人死不能复生，还得为活着的人考虑。谁也没料到会这样啊！如娟还不够可怜啊，她娘还没葬出去，丈夫又……”

“就是！不能怪如娟啊，你弟弟应该最清楚自己的身体，还呈强，行二十四拜？难道你们要把如娟逼死才罢休！死了母亲又失去丈夫，祸不单行，她才最难过！”二大娘嗓门大，话也在理，一下子把三个小姑子镇住了。

是啊。最难过的是如娟，她上有八十多岁的公婆，下有三个未成家的孩子，去年丈夫手术费还欠十多万元的外债，失去了顶梁柱，天就塌了。

被几个小姑子数落揪打，如娟已感不到痛了，她陷入对丈夫的深深愧疚和回忆中，胡杨在外地做小工程，给一些单位装监控系统，为了揽活，得送礼得陪领导喝酒，身体都喝垮了，她曾劝丈夫少喝酒，可胡杨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但每次做完一个项目回来，胡杨就给如娟买首饰买衣服，家务活全部承包下来，不让如娟插手。

“你放着吧，我来！我不在家你一人操持一大家，辛苦了”，胡杨捧过如娟的长满老茧的手放在嘴边吻着，“当初你嫁给我时，手如柔荑，水嫩纤细，如今都结满了老茧，等我挣够了钱，给儿子娶上媳妇就不出去了，陪着你慢慢变老，带你去周游世界……”远处的烟花飞上天空，声声爆竹打断了如娟的回忆。

她起身回卧室，穿上丈夫最喜欢的墨绿色羽绒服，戴上项链耳环，对镜梳妆，泪水又哗哗地流出来。一夜间，如娟苍老几岁，俏丽的脸庞毫无血色，头发被揪打地蓬乱不堪，像鸟窝一样。哭累了她才围上胡杨给她买的红围巾，到棺木前再看看丈夫的遗容，然后悄悄地出了院门，步履蹒跚地漫无目的地走向野外。

她不知道要到哪里去，也不知道要归往何处。近处远处，大街小巷，人们都在欢度元宵，烟花爆竹飞上天空，把整个天空都染红了。脚下积雪很厚，踩上去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声声都像是剜割着如月的心，天上的圆月昏黄黯淡，像瞌睡人的眼，泛出微弱的光亮，也许它也为如娟哭泣吧。

如娟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走到了村东头的小河边，那是她们第一次相遇的地方，那时，她上初三，扎着两个马尾辫，穿着红裙子，正放风筝，一个帅气的少年捡到了她的风筝，被她美丽的大眼睛迷住了，盯着她看了好久，脚像是粘在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还我风筝！”

“哦哦哦……”

他结结巴巴地涨红了脸，递上风筝，竟然说不出一句话，而她被这个大男孩逗笑了，咯咯咯地笑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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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越下越大，如娟走着走着，慢慢地变成一个点，淹没在风雪中。远处，烟花在接连不断地腾空，飞升，绽放，弥漫了整个天空，东方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