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砺炼真情，岁月承载思考，忆童年往事感慨万千 ，仿佛是昨天。
小时候，家乡村庄内外到处都种着柿子树，村子南地那条弯弯曲曲小河两岸的堤坝上，不知前人什么时候栽的长长两行，棵棵枝叶繁茂四布，高低疏密有致 ，是家乡人外出远归必经的柿树长廊 。那时，村里的小孩子们不分早晚，三五成群常来这里比赛爬树、掏鸟窝、 捉迷藏，尽享其乐融融。
村庄东头那片老柿子林，远远望去像一尊尊高大威武的勇士塑像，庄严肃穆地护着宁静的家园。柿子树躯干呈灰褐色，布满裂纹，长有拳头甚至碗口大小的疤结，块块饱绽，给人的感觉刚健有力而又沧桑厚重，自然让家乡人联想到过去的事儿。每当跟爷爷外出路过那里时，老人家总是念念叨叨提起“安葬在与柿树林毗邻的三位不知姓名的解放军战士，他们为俺家乡的解放，在一次追击国民党保安团团长、大地主候老二的残部时，在柿子林里展开激烈战斗而英勇牺牲。第二天，解放军小分队随大军南下出发前，将牺牲的三位解放军烈士遗体，临时安葬在那里……”这个故事是爷爷讲给我次数最多的故事，后来在我记事的时候，目睹过城里来不少人，从柿子树林边上把三位烈士的遗骨，迁至城南关的烈士陵园去了。
令我更为难忘的还有河堤坝下边村道旁，打麦场上那棵百年老柿子树 ，树身上长得疙疙瘩瘩大洞小眼的，离地面有三四米的高度，枝梗像巨大的佛臂一样，向四面八方伸出二十多米，在烈日炎炎的盛夏为家乡的人们招风纳凉，当翠减红衰，冬寒渐渐临近的时候，它总要落下树叶枯枝供人生火取暖。那时候，无论谁家迎娶嫁送的红妆队伍，都要在这棵柿树下暂停修整。每当村上的人赶集走亲戚归来时，总是站在那条与村庄相隔五里多路的公路上，朝家的方向望一望 ，最先映入眼帘的还是这棵饱经沧桑的柿子树 。
当春暖花开的时候， 柿子树枝发出嫩嫩的新芽。谷雨一过，便开出呈圆筒状黄色小花，叶子也由嫩绿变成深绿色 ，没几天小柿花就会慢慢的开始凋零 ，这时候奶奶总是千叮万嘱我早点起床去捡柿子花。每次捡满一篮子回来，奶奶烧开水烫一下 ，拌上红薯干磨的面粉上锅蒸熟，就够全家五口人充饥一顿了。那时候自家囤里的口粮 ，没有哪一年能够接上茬的。
当秋寒料峭的时候 ，柿树叶子渐渐变成红色， 红得那样耀眼，一眼望去 ，简直就像一把把巨大的红雨伞 ，把秋天的田野妆扮得更加美丽。随着秋风萧瑟，红红的柿树叶渐渐地飘落下来 ，这个时候，爷爷总是催我放学后，趁奶奶还没烧好晚茶之前挎上篮子，拎上他事先为我削好的竹签子 ，跟其他小伙伴们一起，到村外的柿子林里扎树叶子。扎满一篮子回来 ，勉强够全家烧顿晚茶用的 。有一次我比较贪玩，和小伙伴儿扎满第一串红红的柿叶时，当做红缨枪扛在肩上或握在手里，模仿着电影里小兵张嘎的 样子，分成敌我两个阵营，玩起打仗游戏。把穿成串的树叶举起来，瞄准对方阵地，一边冲锋，一边撸着树叶串，嘴里在不停地嘟嘟嘟开火，当撸到装扮敌方小伙伴儿头上时，他们就得假装中弹倒地身亡 。这样一玩起来，小伙伴儿都没了记性，把大人交待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当家家都喝罢晚茶点上灯，还不见自家的孩子回来，就急忙跑到林间地头喊叫，当我听到爷爷的叫声时，急忙扎上几串撸到篮子里，拎起就往家跑。有一次爷爷发现我扎的树叶勉强盖住篮子底，并没有责怪我，他在櫈子腿上磕磕烟斗说"玩饿了吧？快去厨屋锅里取馍馍吃吧。"我嗯了一声就去了厨屋，走进厨屋一看，奶奶正坐在土锅灶前，用剪刀拆着高粮杆做成的房屋隔扇，她抬头看了看我说:"馍在锅里热着呢，你自己掀开锅吃吧！”我掀开锅盖拿起黑黑的窝窝头问奶奶"拆隔扇干嘛 ？"奶奶回答说她前边蒸窝窝头时，没有柴禾烧了，爷爷就把堂屋东间的隔扇卸掉，拿来烧火啦 。听奶奶这么一说，我暗暗在心里责怪自己太贪玩了！把爷爷交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第二天一大早，我自觉的去捡满两篮子回来放下，就赶往学校上课去了。
金秋十月是柿子成熟收获的季节。放学后爷爷会带上我去自家柿子树上摘柿子的 。背上大箩筐提上小篮子 ，拿上大布单子和竹杆做的柿舀子来到柿树下边，能上树摘得到的 ，爷爷托我爬上去，把篮子挂在树杈子上开始一个一个的采摘了 ，够不到的，就留给喜鹊食用，或者用柿舀子舀下来。看着挂在眼前熟透的柿子，像红灯笼一样随风左右摆动 ，真是馋得直流口水，趁爷爷正忙碌不注意，伸手摘上一个塞进嘴里，解解馋再说 。这个季节正是我们这些光屁股村娃子最开心的时候，经常背着家长偷偷摸摸带上洋火，遛到小河堤坝边上，挖个地窑子烘柿子。先将捡来的树叶倒进窑子里点燃烧热，温度差不多就可以装进涩柿子了，再用土封严实闷上几天扒开，小伙伴儿围坐在一圈，就可以美餐一顿啦！那时，吃着烘柿、看着树上挂满的果实，即像火球又像灯笼，在微微的秋风吹拂下，又像叮当作响的铜铃，在给早出晚归的家乡人引导回家的方向……。
柿子树的确使童年感受到快乐的真谛，不管是春夏秋冬，我和小伙伴们无需相约，每次一个不落的集中到打麦场上老柿树下玩游戏，最有意思的当属爬树比赛 ，谁要是一口气上到摇摇晃晃的树顶，谁就是小伙伴儿心中的大英雄 ，以后他可以享受特殊待遇，不管谁先发现哪里有鸟窝，都有大英优先爬上去掏小鸟拾鸟蛋。
可是，后来在这棵柿树下发生了几桩令人望而生畏的事情，全村的娃娃们再不敢靠近，只好另寻别处。那时候农村的小孩子上学比较晚，我是七周入学 的，算是比较早的一个，还有十一二岁入学的，不管年龄大小，只要同班就是同学了。记得入学没有几天，老师就拽着我们这帮年龄有大有小的学生，来到打麦场上这棵老柿子树下，听贫农老爷严牛棚作忆苦思甜报告，学校要求同学们要带上一个要有缺口的碗捧在手上 ，碗里一定盛上麦糠柳叶做的饭团子饭，当听到万恶的旧社会老贫农的血泪史时，小孩子和大人哭成一片抱成一团，吃忆苦思甜饭，要边吃边哭。记得有一次小姑姑见我该哭的时候不哭，该吃麦糠柳叶团子时不吃，还到处东张西望 ，照住我的屁股上狼狼的掐了几下，疼的我嗷嗷直叫放声大哭，其他小伙伴儿看我哭得伤心至极也都跟着哭起来了。
说起严牛棚爷爷，十里八村没有不认识他的 ，自从人民公社革命委员会邀请他在全公社农村、小学校、巡回做过十几场忆苦思甜报告会后，就成为家喻户晓的老贫农代表，都知道他是被解放军从地当有名的大地主、国民党保安团团长侯老二水牢里救出来的 。 听爷爷讲过他家祖孙三代人都是候二当牛做马的，父母受压迫剥削一辈子，什么也没留下，撇下他就走了。 在一个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妈把他生在牛棚里就死了，他父亲因失妻悲伤过渡，没来得及给孩子起个名字，就一病卧床不起随妻而去了。后来他被另一家长工收养了 ，因而得名牛棚。
解放后 ，自从成立人民公社 ，他就给生产队集体看菜园子守麦场，曾多次冒着生命危险 ，与偷盗集体财产的大偷小盗进行过生死搏斗，确保了集体财产的安全 ，受到全村大人小孩的爱戴和尊重。但是，恐怕连他自己都没想到，那年夏天灾难会降临到他的头上 。
暑假的一天，我和六七个小同学 ，按照学校老师的按排去生产队集体麦田里学雷锋做好事，捡遗漏在麦田里的麦穗子，很快就拾满一篮子，高高兴兴提着篮子回到打麦场上，让看守生产队麦场的老贫农严牛棚老爷爷见证一下，开学也好给老师一个交代。老爷爷看着我们捡来的六七篮子满满的麦穗，竖起大母指夸我们个个都是好孩子，并说他见到校长老师，一定把我们学雷做事的行动讲给他们听。老爷爷的话，使我们几个乐得又蹦又跳，使劲把篮子抛到麦垛子上去了。开始玩起捉迷藏的游戏，我和铁锁、黑豆、小德三名同学为一组的是藏的一方，其他同学为捉的一方，当我们仨人藏在大柿子树下麦囤子后边时，看见严牛棚老爷爷双手捧着石膏塑像 ，正在自言自语的说 :"我的恩人呀！您老人家是我们的大救星，您老人家看看吧，今年俺们生产队小麦又大丰收了，都是托您的福 ……。"紧接着双手举起塑像往麦囤子顶上放，只见老爷爷刚松开手，不料因囤子里麦子堆得太高，直接向下滑溜，塑像随之掉在地上摔碎了。正巧，被村里不务正业的、擅长打砸抢的，人称外号"绝户头"(没娶老婆断子绝孙的人)瞎驼逮个正着，只见他怒气冲冲地一下子站到老爷爷面前，指着地上的塑像碎片，大声吼叫道:“严牛棚！你是现行反革命分子，竟敢摔毀恩人塑像，真是罪该万死！"吓得贫农老爷爷跪在地上一直发抖求饶。并且不停地给塑像碎片磕着响头，哆哆嗦嗦反复重复自己"有罪！该死！"。
小时候常听村里上年纪的人讲:“绝户头”瞎驼家里的那些事。说他出身贫寒，旧社会爹娘去异域他乡逃荒要饭时，在一处荒山野岭的茅草屋里生下了他，一直也没给孩子起个名子，他爹娘娃长娃短的叫习惯了，直到他十来岁那年，跟爹娘在洛阳城里讨饭，看见耍把戏的牵着一头骆驼，他觉得怪高大威风的，非叫爹娘改名叫他骆驼。他爹觉得叫骆驼怪不好听的，就改名叫毛驼了。不久他随爹娘辗转至安徽亳州一带讨饭，不甘心过饥饱劳碌的日子，心生邪念半夜翻墙头去偷当地富人家后院的柿子，被人家逮住打得不省人事，扔到河滩凹地里去了。第二天，当毛驼忍着剧烈的疼痛醒来时，睁开双眼，结果感觉左眼什么都看不见了，顿时他嚎啕大哭、泣血捶膺、痛不欲生，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从此，成为"独眼龙"瞎驼了……
全国放后，他跟爹娘一起回到父母久别的家乡。没几年功夫，爹娘因痪上涝病撇下他先后与世长辞了。从此，瞎驼缺失爹娘的管教和依赖，生活逐渐变得脏乱不堪，一切尽无规律可言，成为人人皆知的穷光蛋。久而久之养成了好逸恶劳、游手好闲、到处蹭饭的大懒虫 。爹娘在世时，从集体分得的一亩二分口粮地，也不好好耕作管理，任凭杂草丛生，兔葵燕麦，混到四十来岁时还没讨上老婆，除了政府分给的那两间土坯瓦顶小屋外，家里没有一样值钱的东西。尽管如此，也不乏有好心的大婶大娘，曾经为他张罗过做媒提亲的好事。可是，每每大闺女小寡妇相约到他家相亲见面时，一进门，嗅到屋里的气味就被熏得坐不住，赶紧找借口跑啦 。当村里年轻人知道瞎驼相亲屡遭挫折的因果之后，只要见面就调侃他不如当个"绝户头"。这样一来二往比他辈大辈小的，几乎没有不叫他"绝户头"的，他只好听之任之，习惯成自然，他也就欣然接受这个称呼了。
自从瞎驼改称“绝户头”之后，把他无所顾忌的一面，在乡里乡亲面前暴露无遗。每每全村大人小孩提起他的时候，无不让人唾弃。
那一年的大年初一，奶奶要带上我和小姑姑，上她娘家走三家亲戚拜年，当年小姑姑十五六岁，才学着爱美打扮，一大早梳好头，在两根大辫子上扎上新买的红头绳，卡上漂亮的小花，换上平常舍不得穿的那双尖口绣花鞋，赶紧去堂屋帮奶奶收拾三个竹篮子去了。我换上奶奶为我手工缝制的，大布印染深灰色小领对襟新外套，不忘在棉裤兜里装上，小姑姑给我的压岁钱小布袋子，里面装有三十晚上给爷爷奶奶拜年磕头时，赏给的押岁钱红包贰毛钱。我收拾好后，高高兴兴来到奶奶面前，挎上一个竹篮子，跟在她们后面上路了，没想到经过另一个村庄柿子树下时，被“绝户头”带领的地痞流氓、打砸抢分子拦住了，二话没说就把三个竹篮子抢去倒在地上的一块木板上，用他们那双又脏黑的手，把奶奶孝敬爹娘的大馍枣山掰得零七碎八。见此状，奶奶吓得哆哆嗦嗦上前求情，这帮人根本不理不睬 ，“绝户头”还对着奶奶恶狠狠地说 :"大馍枣山都是搞资产阶级封建迷信的，必须铲除，难道你不知道吗？"这时，只见他一把抓住小姑姑的辫子，掏出剪刀刷刷两下子给剪断了，说是:“新社会妇女青年不准扎辫子，必须留剪发头。”小姑姑眼看自己多年不易留下的长发辫子，被绝户头強行剪断拿在手里，肺都要气炸了，发疯似的转身咬住绝户头拿着两节辫子的手腕儿 ，我也愤怒地扑上去咬住他拿着剪刀的那只手，咬得他嗷嗷直叫，剪刀随即落在地上。他们另外几人，一边用拳头砸着我和姑姑的头部，一边向外拖着我和姑姑的腿脚。只因我和小姑姑人小力微，无力硬撑而被这帮人拖开了。姑姑脚上的那双绣花鞋，被他们拽掉扔进路边壕沟里去了。我被绝户头摁倒在地上，力所不及任其拳打脚踢。这时，只见奶奶双膝下跪求饶，“绝户头”根本不理不睬，反而更加厉害 ，奶奶只好起身趴在我的身上，忍受着瞎驼的拳打脚踢。这时，小姑姑光脚拼命的推搡着瞎驼，保护着奶奶。只见奶奶流着眼泪，喊叫小姑姑不要管她，先穿上鞋子别冻坏脚了。小姑姑急忙从壕沟里找到绣花鞋穿上，跑过来继续与绝户头撕打相互踢踹。“绝户头”突然发现小姑姑脚上的绣花尖口鞋，怒气冲冲的叫喊着同伙"快拿剪刀把资产阶级绣花鞋剪了！”只见两个同伙迅速抓住小姑姑的腿拽掉绣花鞋，抄起剪刀把绣花剪得稀巴烂 。他们还是不依不饶，把爷爷特意为老姥爷制做的柿子糕点果子封包拆开倒在地上，七八个人你一脚他一脚边踩边骂道:"娘的ⅹ！叫你们搞资产阶级封建迷信这一套！"等等，致使柿子糕点被踏成土泥巴才罢休。奶奶看在眼里，心如刀绞，但也无可奈何 。当爷爷闻讯赶来时 ，见现场一片狼藉 ，更无理可言，立马从地上拉起奶奶拽上我，头也不回地往家走去。回到家里爷爷肺都要气炸了，憋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话“秋后的蚂蚱蹦哒不了几天了！” 其是，当天遭遇这种情况的不只有我们一家 ，爷爷在接我们去的路上，就听说“绝户头”的另一拨人，在其他路口上也干了类似的事情，甚至差点搞出人命来。
如今想来，那个年代很多好的初衷，很多好的东西，都被居心叵测心灵扭曲变态的人，钻空子给毁掉了。严牛棚老爷爷不幸的遭遇更加说明这一点。
就在那天下午，绝户头带领一帮人敲着破锣，满村转悠吆喝“广大的革命群众，请马上到打麦场上柿子树下！参加现场批斗大会了！”事发后，严牛棚老爷爷按照“绝户头”的要求 ，一直老老实实跪在柿子树下，等待处理。我们几个小同学眼看贫农老爷爷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束手无策，只好陪在现场焦急的守候着。不到一顿饭的功夫，柿子树下荫凉处已经坐满大人小孩。所有来的人都用惊奇的眼神儿，看着跪在一片石膏碎片前的老爷爷严牛棚，却不知发生了多大的事情，我们七八个小伙伴儿，分别向家长说明自己所看到的真实场景 ，谁都不相信严牛棚怎么突然间变成现行反革命分子了呢 ？可是，面对“绝户头”这帮胡搅蛮缠的家伙深感无奈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严牛棚用巴掌扇着自己的耳光 ，口口声声骂自己有罪该死！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真是令我和小同学都迷惑了，难道严牛棚真的是现行反革命分子吗？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不一会儿，绝户头宣布批判大会开始，只见从人堆里窜出三个家伙，架起跪在地上的严牛棚老爷爷，弄成"三叉飞机"的样子 ，在众人面前 飞转几圈，按住他的头跪在砖头渣子上，“绝户头”带头第一个用马鞭子照着老贫农的脊背上，啪！啪！啪连抽数下后，高呼口号:"坚决镇压现行反革命分子严牛棚！坚决产除隐藏在贫下中农革命队伍里阶级敌人！"这时除这帮人不怕撤破嗓门大喊大叫之外，社员群众跟他们高呼口号的寥寥无几。他们更加气极败坏的轮番攻击“阶级敌人”严牛棚，直到夜幕降临时分，打得严牛棚老爷爷遍体鳞伤，不得不低头当众认罪，最后被他们五花大绑，扔到生产队的马车上，押送到城里去了。
十六年后，我从边陲小镇回到家乡 ，听当年的小伙伴儿讲老贫严牛棚在城里关了大半年，放出来回到村里，得了场大病就去世了。既然人没了，一切也就一了百了了，愿老贫农严牛棚在天堂安息吧……。
自从老贫农严牛棚去世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又有两人先后吊死在这棵老柿子树下。记得有一天，天还没亮奶奶就喊醒我，让跟她一起上街赶集，这是我求之不得的事儿 ，立马像轱辘一样滚下床揉着眼睛，帮奶奶提上装满麦秆辫子的篮子就上路了。当经过打麦场上的老柿树下时，我先于奶奶发现柿树下吊着一个像人一样的东西，刹那间我毛骨悚然惊叫一声"吊死鬼！"急忙躲在奶奶的身后，奶奶顺着我指的方向，快速扭动着她那双旧社会残留下来的小脚，上前抱着那吊死鬼的双腿，一边用力向上举着，一边催我赶快回村喊人救命 ，这时我心惊胆战 ，急忙跑回家里叫醒爷爷 ，语无论次的向爷爷说明情况，爷爷明白后，立马下床从房薄子上取下镰刀 ，赤着脚拉上我一路小跑来到奶奶跟前，见奶奶正站在几块土坯上 ，双手向上举着那吊死鬼 ，刹那间，只见爷爷一个鱼跃窜跳动作 ，只听得唰地一声 ，布绳被割断了，奶奶抱着吊死鬼一起摔倒在地上 ，爷爷赶紧扶起奶奶 ，又把那人翻过身来面朝上 ，仔细辨认 ，确认她是俺村原先的大地主侯老二的小老婆刘秀云，爷爷摸摸她的脉搏，感觉一下她的鼻子对奶奶说:"不中了，手脚都已经冰凉没救了 ！"，奶奶唉声叹气地说"这可咋办是好 ？她这辈子没儿没女的 ，娘家人都死绝户了 ，她又被迫当过侯老二大地主的小老婆 ，瞎驼带着一帮地地痞流氓整天围着她转找麻烦 ，谁敢为她料理后事。 "无奈之下， 爷爷让我和奶奶继续上路 ，自己回村找生产队长去了 ……。
一路上 ，奶奶默默无语，悄悄流泪！而我想起前边那一幕，吓得寒毛直竖，寸步不离的跟在奶奶身后，直到县城南关，奶奶才开口说话，安慰我别害怕，天都亮了。然后自言自语的说"刘秀云也是城里穷人家的孩子 ，十三四岁那年，被咱庄的国民党保安团头子大地主侯老二抢来霸占做了小老婆 。她经常偷偷的把侯老二家粮食分给长工吃，解放军南下路过咱村时，她把娘家传给的从来舍不得戴的手镯子、耳坠子拿出来，委托咱村支前主任，拿到城里當掉支援前线了。大地主国民党保安团团长侯老二明媒正娶的有二个老婆 ，算上刘秀云 一共三房，一房因跟着候老二作恶多端，草菅人命被解放军枪毙了，二房罪行轻些，解放后被政府镇压判刑了，唯独刘秀云得到政府宽大处理。"听奶奶这么一说，使我想起一首十里八乡大人小孩都会唱的民谣:"候老二是是魔鬼 ，每到一村鸡拘飞，心狠手辣不眨眼，鬼子来了当狗腿。解放军就是棒 ，为民除害威名扬，押着候二去问罪，枪一响，帽子飞，脑子出来一大堆……！"从这首当地民谣里听得出刘秀云是怎样嫁到候二家的。她上吊之前在大柿树下所发生的事情，我们这帮娃娃都看在眼里留在心里的。有一天“绝户头"瞎驼戴上自己印制的袖标，领着一大帮哥们肩扛铁锹，到刘秀云所住的土坯小屋周围，挖地三尺翻个底朝天 ，不料这帮人还真的挖出一杆锈得打不开膛的破猎枪。“绝户头”瞎驼喜出望外，觉得自己立了大功 ，立即跑到城里报告去了，当场得到什么人的嘉奖 ，奖励他一套像日本皇军 军服一样颜色 的"军装"。他穿着黄军装回到村里耀武扬威，手里提着铁锹把子 ，走起路来和原来大不一样，总爱在众人面前吆五喝六的，那时村里的小伙伴儿们，看到他都很害怕 ！他从城里回来的当天下午就带领这帮人，怒气冲冲地冲进刘秀云那间破旧的小屋 ，押着她坐上"三叉飞机 "，“飞”到打麦场柿子树下，用一根大粗绳绑住刘秀云的手脚，然后绳子一头甩到树杈上 ，把人悬空吊起来。紧接着绝户头瞎驼腰上别着铁皮砸话筒子，爬上柿子树站在最高的树杈上，拔起话筒子大喊:"全村的老少爷们、请马上到大树下来参加批斗阶级敌人刘秀云的现场会！不来参加者，扣三天工分！”不一会儿社员们三三两两接踵而来，看着吊在树上的阶级敌人刘秀云，都啧嘖摇头以示无法理解，但也只好乖乖的围着吊在树上的刘秀云坐成一大圈。“绝户头”和其他几个嘀咕了一下，宣布批斗大会开始，首先举起那把锈迹斑斑的破猎枪，作为抓到阶级敌人的证据，展示在村民面前 ，接下来用鞭子不停的抽打着阶级敌人刘秀云，恶狼狼地骂:“刘秀云在旧社会就是破鞋烂袜子，还妄图复辟资本主义”等等，一个打累了，三个换着打。这时“绝户头”把破枪举在刘秀云面前，边抽边问"刘秀云！你妄图复辟，叫我们再吃二回苦、再受二茬罪，这枪就是证据，你认不认罪？"这时刘秀云发出颤抖的声音"我…什…么都不知…道…没…没…"什么都不知道是不是？叫你尝尝咱哥们的厉害 ，给我往死里打！"绝户头”边喊边把鞭子递给同伙。这时的刘秀云已是满脸是血、遍体鳞伤 ，偶尔发出微弱求救的呻吟，不一会儿突然发出噼哩啪啦的声音 ，顿时，屎尿顺着刘秀云裤腿淌了下来，只熏的打手们捂住口鼻 ，脱下鞋子朝刘秀云的脸上抽了过去 ，绝户头一只手捂住鼻子；一只手使劲抽打着，谩骂着 :"娘的x，叫你拉屎，叫你拉屎熏我！"直至打得刘秀云像具僵尸吊在树下，“绝户头”这帮人才算草草收场，扛着那杆"宝贝"破猎枪扬长而去，随后靠边站的生产队长喊住几个社员，找来一张网床抬着她送回那间破旧的土坯小屋去了。后来经过好心人几天偷偷的精心照料 ，她勉强能下床扶墙走路 ，可能趁天还不亮，拿着自己用大布条拧好的绳子，摸到这棵老柿子树下，找来几块土坯摞起来踩上去就……。
其实，“绝户头”瞎驼带人挖出的破猎枪，后来从活着的候家佣人孙洋瓦那里得到证实，与刘秀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孙洋瓦同乡的儿子孙斧头所为。孙斧头七八岁就跟父亲孙桥墩，被大地主候大臣雇来当童奴了，先是跟他爹学着伺候缠绵床褥的候大臣(候二的爹)一阵子， 以后自己整天围着老地主接屎倒尿、擦身敷腰、剪指修脚等等，一样待慢大管家上去就是几脚，就这样整天过着挨打受骂、饮泣吞声的生活。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次斧头的爹受管家使唤 ，去别的村寨请郎中来给候大臣看病，穿过村庄西北洼百亩高粱地中的小路停下方便时，被正在守猎的候老二，当成野猪打死了。
悲剧发生后，斧头恨之入髓、悲痛欲绝！安葬完父亲，发誓要以牙还牙，一定搞一把猎枪，把候老二当成豺狼打死掉，才能为爹报仇雪恨。说来也怪，就在孙斧头用架子车拉他爹回老家发丧期间，候大臣也一命呜呼了。
老地主候大臣，自打长子当年在南京求学期间，被日本的飞机炸死后，气得七窍生烟，不久积忧成疾，一病卧床长达几年，在城里当国民党保安团团长的二儿子候老二没少操心为其父四处求医，最后成了亡羊补牢，还是医治无效身亡。这真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时候一到，自然会报啊！
候大臣死后，留下靠剥削压迫穷人得来的巨大家业，自然有在城里当团长的次子候老二接管了。孙斧头为了给父亲报仇，办完丧事儿 ，又回到大地主侯二家，干起又脏又累的杂活来了。打这以后，孙斧头开始留意候老二猎枪存放的位置。在一个秋天的傍晚，斧头站在茅草房后，看见侯老二骑着枣红大马，带领七八个兵打猎回来，一小兵扛住猎枪，枪杆子上还挑着两只野兔子 ，屁颠屁颠的跟在马屁股后边，孙斧头趁机尾随过去，待候老二进入正堂喝茶吃饭时，又悄悄跟住小兵躲进东宅大院的习武房，小兵把猎枪和火药子弹腰带挂在右边的墙上就回营房去了。孙斧头趁机摘下猎枪，快速翻墙跑回泥巴茅草小屋去了。慌里慌张关上门，折腾老半天没搞懂咋样使用，只好把猎枪先埋藏在自己睡的麦秸秆窝子地铺下，然后找同乡去了解一下猎枪是怎打猎的。来到同乡住处见面后心里非常慌张，不知该怎样提问，低头想了一会抬头看着孙洋瓦说:“洋瓦叔叔，候老二今天打了几只野兔子，咋样打的？我也想去打...”孙洋瓦听了孙斧头的话，心里觉得挺奇怪的问“你怎样想打猎了？打猎要有枪和火药子弹的，你上哪儿弄去？别瞎想了！”这时只见孙斧头声音有些发抖地对孙洋瓦说他有猎枪，“哪来的？”孙洋瓦十分惊讶地问斧头，斧头哆哆嗦嗦向孙洋瓦承认落黑偷了候老二的猎枪，忘偷火荮弹了。孙洋瓦一听，害怕得赶紧闭上纸窗草门，拉住斧头的手说“孩子，你是不想活了是不，候二知道是你偷他的枪，非要你的命不可，赶快趁天黑回去把枪放回原处，我马上使车送二太太有急事回她娘家去。”孙斧头只好颤颤巍巍回到住处，扒出猎枪握在手里左思右想后，自言自语地说:“爹！这枪我不能还给候老二，我一定弄上火药子弹，亲手打死候老二为您报仇！”当晚，趁夜深人静提上铁锹，把猎枪埋藏在离泥巴草屋十几米外的一棵柿子树下了。第二天早晨，候二准备回城里团部去，命令小兵带上猎枪，在路上或许能打个野猪什么的。结果小兵报告猎枪不见了。候老二自然想起打死孙斧头他爹这件事，偷枪的嫌疑人毫无疑问是孙斧头，立马命令部下把人抓来刑审。刑审中，斧头想到自己父亲的惨死，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偷了猎枪，杀人成性的候老二，实在没有耐心，举起王八盒子开枪打死年仅十四的小斧头……。
解放后，候老二以及仗势作恶多端的家族成员受到党领导的人民解放军的枪毕镇压，并没收国民党保安团团长大地主候老二的全部财产，归还给人民，把候老二的正堂、东宅西院全部充公办小学校了，政府把原先候老二家童奴孙斧头住过的泥巴茅草土屋，留给无家可归的刘秀云住了。
半个世纪过去了，我常常想起柿子树下的那一幕，留下越来越深刻的思考，有些问题更加神秘。刘秀云为什么不自绝于自家房前屋后的柿子树上，而偏偏拖着伤痛累累的躯体，艰难地来到离她破草屋较远的这棵老柿树下，上吊自尽呢？莫非她选择这里是想"以死明志或者是以死相抵"来证明自己，而做给这帮打砸抢者看的，令人不得而知？
时光飞逝 ，仿佛是昨天 ，发生在故乡柿子树下的故事 ，历历在目 ，对我以后的成长之路产生很大的影响 ，那时候，我决心走出家门 ，去看看异域他乡的柿子树下，是不是也发生着像家乡一样的故事。二年后，我随五服外堂亲，离开家乡去了西域边疆，离别前的那天晚上 ，我走出土屋小院，和十来个小同学，一口气跑到村南地那片柿子林里，手拉着手唧唧喳喳围着平时爬上爬下次数最多那棵柿子树，开始快速旋转，直到转得天昏地暗，紧闭双眼撒手仰倒在树下，个个感觉自己就像雄鹰展翅正在空中盘旋。这时，树下一片鸦雀无声，只有树边的草丛里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呜叫声，好像蛐蛐特意为我们童年小伙伴儿最后的相聚，举行优美动听的演唱会。我们静静地侧耳倾听蟋蟀演奏的一首首美妙的乐曲，让童年的心里充满神秘和幻想。我忍不住睁开双眼，借霜秋之夜的月光，望着文文莫莫挂在树梢上几个零星的红柿子和悬在树杈上的鸟窝，它们在晚风的吹拂下来回晃动，时不时发出哗哗啦啦的响声，使我们沉浸在美好的夜晚。我透过纵横交错树枝子的空隙 ，去寻找天上那三颗最亮的星星 ，看看有没有朝南，因为小时候每每过完一个新年，就不停的问奶奶:"什么时候才能过下一个新年？"奶奶总是俗话说:"三星朝南，就要过年！ "正当我目不转睛的时候，一位名叫大娃的小同学站起来连蹦带跳来到我的跟前 ，弯下腰用双手连拉带拖把我从地上拽起来 。只见他从大布上衣口袋里，掏出两个红红的牛心柿子递给我，并模仿电影《南征北战》里解放军的样子 ，命令我马上吃下去 。我接过又红又软的牛心柿 ，心想和小伙伴们一起分享，就试着用手掰开，结果柿汁溅我一身，脸也成了大花脸。小伙伴们见此情景，乐得前仰后合 ，笑声像串串银铃叮当作响。大娃擦去笑出的眼泪，提高嗓门说烘柿是他下午从这棵树上舀下来的，没舍得吃留下送给即将出远门的人。这时，我看着捧在手里的烘柿，心里像小馋猫一样发痒，忍不住一下子狼吞虎咽吃下去了，脱下衣裳把溅上去的汁吸舔得干干净净。站在一旁的运粮小伙伴对我说他去年跟他大姑姑去陕西一趟，吃过那里的柿子没咱家乡的好吃涩得很，叫我每年这个季节回来吃自己家乡的柿子 。听他这么说，我估摸着自己要去的地方的柿子，一定也是涩滋滋的味道。接下来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闹腾一顿饭的功夫 ，家里的大人都在喊自己的孩子回家睡觉 ，小伙伴儿只好懒洋洋的各回各家了，只有大娃陪我一起来到我家院子门前 ，攥紧小拳头，轻轻的捅了我两拳头说: "以后你回来啦，咱们再在一起玩，都该睡觉了"就一溜烟似的跑回家去了。
我走进堂屋后 ，看见那盏奶奶平常舍不得点的洋油小灯，还在忽闪忽闪的亮着，棉捻子灯芯发出吱吱咔咔要断油的声音， 却不见爷爷奶奶，其实我知道他(她)们早已经躺在床上等着我 ，他们知道我在村南地那片柿子林里与小伙伴儿告别 ，特意为我点亮着灯 。我怕吵醒他们，就用手捂灭即将燃尽的洋油小灯，轻轻摸着隔扇，走到西屋床边准备上床，就听到奶奶在东屋里问我”睡这么晚，明儿还能早起吗？”我回答奶奶说 :”奶奶放心吧，我肯定能起来早！”。为能早起，自己连衣裤都没脱下就上床 了。这一晚我如同车轱辘一样翻来滚去 ，幻想着要去地方的模样”那里有:柿子树吗 ？有小伙伴儿一起玩吗？能打陀螺吗？能下河抓小鱼捉泥鳅吗？”等等太多的自问，并且，暗暗地承诺将来自己有出息了，一定邀请家乡的小伙伴儿，来我所在的异域他乡看看。这一夜想入非非，丝毫没有睡意，好不容易熬到窗户微微透亮，就迫不及待地滚下床来，走出西屋来到院子里，见爷爷面前摆着一大箩筐红柿子，他一边叼着他的旱烟斗在巴哒巴哒的吸着，一边精心挑选烘柿子往小提篮里装。我知道爷爷是为我出远门准备的 ，前几天就和奶奶嚷嚷着到我走时，带上些柿子路上吃。看着爷爷为我这么辛苦，我真不知如何是好，赶紧蹲下来和爷爷一起挑柿子。
深秋的早晨，天灰蒙蒙的，让人感觉凉飕飕的 ，我催爷爷搬到堂屋里去挑，爷爷说不用了一会儿就挑满了，就催我到厨屋去看看奶奶做的黄豆面条做好没有？走进厨屋见奶奶正在呱哒呱哒地一手拉着风箱，一手抓着柿叶子往锅灶里续火，我赶忙拽起奶奶，自己坐在马扎子上劲儿拉起风箱来。奶奶走到锅台前，用手捂捂秸秆锅盖说”锅里煮的是她东拼西凑的十个鸡蛋，给我带上在路上吃的。”紧接着奶奶满面笑容的饶有风趣的又说:”吃完这十个鸡蛋，你就能很快长大成人啦！”乍一听奶奶的话，我有点晕乎了， 然后掐指一算，简单明白奶奶十个鸡蛋的意思了。那年正是我八岁生日，奶奶和往年一样，给我煮一个生日鸡蛋，加起来已经吃过八个鸡蛋了，如果再吃十个不就是十八岁了，但是，十个鸡蛋是否还有其他什么样的寓意，令我难以理解，莫非是老人家对我远离她们之后的殷切期望，还是上天的旨意呢……？
小时候，拿着奶奶为我煮的生日鸡蛋，爱到小伙伴儿面前显摆 ，他们都很羡慕我有一个好奶奶 。那时候，在农村没有几家舍得给孩子过生日煮鸡蛋的，各家用的点灯洋油 、咸盐、酱菜醋都是靠积攒点鸡蛋去换的，小孩子过生日能吃上鸡蛋的，用现在的话来讲，那叫一个够奢侈的啦 ！
五十五年前，离开家乡的那天早晨 ，奶奶把家里装面的坛子掏个底朝天，擀出的黄豆面条勉强够我一个人吃的 ，我双手端起老黑碗，想和爷爷奶奶一起分着吃，可他们怎么也不从，就端起碗来喝着用红薯片子烧的早茶(早饭)，奶奶看我吃得那么香，笑了笑又唉声叹气地说:“谁让咱家这么穷的，连多一碗都擀不出来，让你吃不饱上路，爷爷奶奶不忍心啊！...”奶奶话音未落，爷爷就接上说:“你还小，我和你奶奶都愿意你出远门，你自己非要跟五服外亲叔叔到边疆去，要听话，自已照顾好自己，到那里要是不好，就托人给家写信发电报，我凑齐盘缠接你回来……”没等爷爷把话说完我便回答道“爷爷奶奶放心吧 ，我一定混出个样来，回家来看你们 ，给你们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回来 ”吃完奶奶做的黄豆面 条，天已经亮了，爷爷背上粗布单子包裹 ，里面裹的是我几件补了又补的旧衣裳 ，奶奶提着 用大布手工缝制的小袋子，里边装着十个鸡蛋和几本我平常喜欢看的连环画 。我提上装满红柿子的竹篮子，一起走出生我养我的土坯小院的家门。路过打麦场时，我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 ，看着那颗老柿子树，叶子落尽 ，只有红柿子依然挂在枝上，随风来回摆动着。以往这个时间，除家乡人特意为喜鹊留下点柿子，供其啄食以防虫害之外，其余的基本上都采摘完了。然而，这两年却……？奶奶见我突然站在树下愣神，急忙上前喊我“快点走，别耽误坐车了！”并且语重心长的对我说 “小孩子家的 ，别想多了，想多会做噩梦的 ，把好的事情记下来，不好的事情都抛开忘掉吧！”奶奶一把拽住我的手，头也不回地走向公路了。
据说，在我离开家乡的两年后 ，“绝户头”成了远近有名的无赖 ，带领一帮乌合之众，为非作歹，强行乱砍乱伐私有柿子树 ，不到两两年时间，村里村外的柿子树不见了踪影 ， 随后，“绝户头”瞎驼也被阎王爷派的小鬼，从他那土坯瓦屋里悄悄地带走了……。
唉！岁月如梭，我已暮年，记忆里的童年，那颗那片柿子树曾经给我和小同学，小伙伴儿留下无限的欢乐和笑脸；见证了我们这一代村娃子不同寻常的成长经历；承载了家乡人太多太多美好的记忆。柿子树下所发生的故事，就像柿子一样红的一把烙铁，永远烙印在故乡每个人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