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人生大事》票房突破16亿,排名今年内地总榜第三名,打破了6项中国影史纪录。这些记录给观众提供了很高的期望。可惜观后的感觉却有些一言难尽。
先说优点,电影里值得夸奖的大概是这些:演员朱一龙;可爱的瑕不掩瑜的小演员;三哥和小哪吒之间的温情互动;还有就是挑战国人心理承受力的,带点禁忌的丧葬题材。
展开来说,朱一龙在表演天赋方面也许没有到达超一流水平,但是他的形象和努力做了弥补。在这部影片中,他扮演的莫三妹,较好地演绎了一个刚出狱的人生失败者,不得不接手父亲的丧葬生意,同时温情呵护一个被命运带到他身边的小女孩小文(小哪吒),基本完成了男一号的重任,给观众留下不少泪奔瞬间。
曾经听说,形象很好的朱一龙演戏多年籍籍无名,但是他一直非常努力,为了锻炼自己,获得机会,拼命接戏,什么角色,什么烂戏都演,如此一来倒也练出了一身本领,终于在2018年从电视剧《镇魂》中脱颖而出,以精湛的演技征服了观众和市场,自此跻身大明星行列,是一段非常励志的逆袭故事。
我在看《人生大事》的时候,脑子里时常跳出剧情想起朱一龙上述这些过往,应该也能说明一些问题吧。
除了朱一龙,饰演小文的小演员非常值得称赞,无论是小哪吒的形象和表演都可圈可点,虽然剧中小文的大胆和不羁,有时候显得缺乏教养,过于粗鲁,但那是剧本的问题,并不是小演员的错。
剧中给了小文大量的权重,这一点导演肯定做对了,因为可爱的孩子永远是观众的软肋。小文无父无母,外婆突然逝去,古灵精怪,说话伶牙俐齿,一口湖北方言,虽然天不怕地不怕像个野孩子,内心其实懂事、善良,和莫三妹之间从陌生排斥到建立起深深依恋的父女之情,过程中很多片段和细节处理得很自然,不尴尬,赚了观众不少眼泪。
故事从小文的外婆去世开始,依托的是殡葬行业的背景。导演敢于挑战禁忌,拍摄这个题材,本身就是一个突破。从影片中多个细节,也能看得出,创作者们具有从丧葬和死亡这个话题升华到某个哲理意义高度的野心。
可惜的是,看完电影,脑海中留下了一堆蛮精彩的片段,金句,象征性的场景和人物闪回,电影好像由这些片段拼凑到一起,而电影到底想说什么,“人生大事”到底是什么却很不清晰,更谈不上深度和高度。
问题出在哪里?我认为,最大的,也是最根本的问题,是剧本写得不好。
作者试图通过一群从事殡葬行业的底层人民以及他们身边和遇到的人的故事,反映一些人生哲理。电影里大约有三条线相互混杂,一是关于生死问题的富于哲理的思考;二是一个人生失意者的救赎;三是小哪吒和莫三妹之间的父女情深。这三条线中任意一条都能够扩展成一部电影,而创作者要在一部电影里用三条交织的旋律写出一部恢弘的“交响乐”,其雄心之勃勃,是溢于言表的。
但是,非常遗憾,其目的没有很好地实现。
死亡本是非常值得讨论,值得深究的话题,但是在故事里并没有真正展开。我们看到的只是一些刻意的片段,有些象征性的物件,缺乏剧情和思考支撑的金句,和局限在视觉享受的绚烂烟花。
举几个例子:
婚庆店和殡葬店连在一块,通过停车的情节、长镜头多次强调,到最后干脆来一个婚礼将两者之间用红毯相连,这不仅有悖于中国的风俗习惯,到底想说明什么也并不明确;
老爷子向莫三妹交班时,拍出三代、三本泛黄的笔记本,这个细节是可以用来在死亡这个话题上做一做大文章的,可是只出现一次,让莫三妹和同事一起磕头之外,就消失了。
莫三妹的父亲在病床上突然说的“金句”:“人生除死无大事”,你感觉不到这句话有何铺垫,老爷子因何感而发,怎么就除死无大事,这话怎么说,都没有交代,似乎只是孤零零地,为了感慨而感慨,为了深沉而深沉,为了拔高而拔高。还有那句将从事殡葬行业的人比做“种星星的人”,同样,如此浪漫唯美的句子,在竭力展现“粗糙”,“底层”,“粗鲁”等关键词的环境里说出来,显得矫情、不合拍、让观众尴尬。
父亲葬礼那一段,姐姐一句话启发了莫三妹,他突然夺过骨灰,开车,直到将骨灰和烟花一起打上天空,出现绚烂的,梦幻般的漫天烟花,创作者一定是想在这里展现一个升华,实际上却混乱而且不合理,让观众不断地为他担心这中间的技术环节怎么保障,也不赞成他一点儿不考虑一直陪着爸爸的姐姐的感受。
第二条线,莫三妹之前为女朋友打架入狱,出狱后遭女友背叛;与父亲之间隔阂很深,看上去粗暴凶狠,其实心地善良柔软。本来不想接父亲的班,后来死心塌地作为事业,这些所有的元素都只是蜻蜓点水一般点到,却没有合理挖掘,甚至缺乏逻辑,有时候就让观众感觉违和。比如他父亲明明很爱他,为何一直对他有偏见,仅仅用打架入狱似乎无法解释。与试图探讨生死问题却无功一样,这里也只是罗列了一些丧葬行业的工作过程,比如抬棺下楼的号子,比如父亲教他修复车祸遗体,没有相应的内心活动和情节作进一步的升华。
第三条线比较成功,在丧葬公司的背景下开启的莫三妹和小文之间的故事比较耐看和催泪。但是这也让观众只记住了,一个底层落魄人收养了一个聪明可爱,淘气的小女孩、相互救赎成长的温情故事,第一条线和第二条线则因为混乱,缺乏有逻辑的关联和挖掘,沦为第三条线的背景。
但是,电影选择了丧葬行业作为背景,安排了莫三妹和他的家庭世代从事丧葬行业的故事,不是为了探讨电《人生大事》的吗?理应让人了解人生是怎么回事,死是怎么回事,可是除了“人生除死无大事”这么一句相当空洞的金句,就看不到其他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