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香香的食盒
话说那凤九自被司命带话“赶出”了太晨宫,一个人心神恍惚,不记得司命的话里还提到了她四叔,也不知该往哪里去,不知不觉,就走回了青丘。大概,除了青丘,她本也无处可去吧,她一身粉衫上开满了血花,真真吓坏了正在学那凡间老翁岸边垂钓的迷谷。
“小殿下,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迷谷忙迎了上去,见她孤身一人,还十分落魄,便问:“四叔不是去接你了吗?”
“是吗?我没注意到……”她此时心里除了东华,哪里还容得下其他人。
“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迷谷见她神态有异,似是心伤比外伤更重,忙道:“咱们快点回去吧……”他闲坐在此,闲坐了半天,本就是被姑姑派来迎凤九回家的,迷谷心中许多疑问,一路上,他问的多,凤九却答的极少,只说她没受什么重伤,心里难过,才这般没精神,去狐狸洞里换了身儿衣服,就一个人呆坐在湖畔,愣愣地发着呆,整个人像被抽走了魂魄般,不知在想些什么,又过了几天,迷谷才弄明白了,他家小殿下去了趟九重天,原是去历了场情劫。
“小殿下,来喝杯水吧。”
“迷谷,你说都过去好几天了,帝君他怎么还不来接我啊?”小凤九端着迷谷递来的那碗水,却并没有心思喝水,她微皱着眉头,说:“我总是觉的……有些不太对劲。”
“我也不知道啊小殿下。”
“不如,我自己去天宫找他好了。”人说好事多磨,她可不想跟她姑姑似的,活了十几万年还没嫁出去。这些天她呆在湖畔,心里想的念的都是帝君,把她跟帝君相识相知的前前后后都想了一遍,总算是想明白了,那位织越小公主为何总是没来由地跟她过不去,甚至把她丢进了锁妖塔里,叫她自生自灭,她二人素不相识,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她为何对她有如此大的恨意?这才弄明白了,原是为了帝君啊。
织越也喜欢帝君,喜欢了几万年,而帝君要娶的人是她青丘白凤九,她跟织越之间,原是情敌关系啊,那织越时不时地就去太晨宫里串个门子,指点指点不懂事的新晋小仙娥,俨然一副女主人的做派,她若是再不回太晨宫宣示主权,怕是帝君都要被她抢走了,想到此处,立即就站了起来,揉了揉半麻了的腿脚,道:“我这就去了,迷谷,你好好看家。”
“小殿下,您就打算空手去啊?”迷谷提醒道:“小殿下忘了您的厨艺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一念及此,喜上眉头,她做的饭食,就连最挑剔的老折颜都是夸的,在太晨宫的那些日子,她大多时间都在跟帝君闹别扭,只不甘不愿地泡过几回茶,还从未亲自下过厨呢,半天功夫,便备好了一个满当当的食盒,找上了九重天。
在太晨宫门外踱来踱去,心中颇不宁静,门卫通传了半天,不见出来,她心道:我就这么贸贸然跑来,帝君会不会生气呢?可是我亲手做了菜带过来,总不能不给他就回去吧?这可怎么办啊……未料,帝君根本不见她,遣派出来一个乐呵呵的小司命:“小殿下,您怎么来了?”
凤九一见司命,便像见了亲人一般,招他到跟前,附在他耳边,娇羞地说着:“帝君他不去接我,我就自己来了啊。”
“不巧啊,帝君他去了昆仑墟拜访,人不在天宫啊。”那司命一脸憨相,语声中肯,说的比什么还真,劝她:“要不,您还是先回去吧。”
“我来都来了,总不能见不到帝君就走吧。”小凤九可不乐意了,帝君不在,她大可以等啊,为何这司命,连请她进太晨宫小坐的意思都没有?
“可是帝君他不在啊。”那司命瞧着小凤九手中抱着的食盒,忍不住吸了吸鼻子,闻着四溢的饭菜香,便道:“要不,我把这个留下,您还是先回去吧。”
“哦。”小凤九面上点着头,心中却很是不甘呢,怎么会这么不巧呢?她难得勇敢一次……
司命传完了话,见那青丘小殿下朝着青丘的方向走远,便放心地回到了正殿中,那帝君见他手中多了一个食盒,便已然明白了凤九这次是来做什么的,她的心意,他已收到,她的人……他还是不见为好,于是便问:“小殿下走了吗?”
司命道:“回帝君,人已被小仙打发走了,只留下了这个食盒。”
帝君微一点头,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便道:“那就好。”
“帝君真的要去与那擎苍大战吗?”司命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却说不好为何不安,他与帝君主仆一心,处了十几年,大战在即,便不能不替他忧心:“帝君救了两次小殿下,法力不及从前,小仙担心……”
“不必再说了,”帝君打断了他的疑虑,坚定地说着:“守护这天下是我的责任。”
“是。”帝君已决定了的事,他一个小小司命,也不便再多说些什么。
“但愿……我还有命回来,亲自去接凤九。”说罢,抱起食盒,转身去了内殿。
再说那小凤九白跑一趟,没见到帝君,人就回了青丘,心里可是很不高兴呢,百无聊赖,翻看着青丘女君守则,以遣心伤,可是累坏了迷谷,一摞摞的典籍从书库里帮她搬来。
“小殿下,你都看了这么久了,要不,歇会?”迷谷瞅着她心不在焉的小模样,也不晓得,这竹简上的字,她看进去了多少。
“帝君他不来接我,姑姑和四叔也不在,你又不陪我玩,好无聊啊,我只能在这里看书了。”只见那小凤九叹了口气,罗列出一堆她无聊的理由,其实,除了第一个,其它根本不算什么。这些典籍晦涩难懂,读起来甚是无趣无聊,便道:“你还是给我拿些戏本子来吧。”
“我这就去。”那迷谷听令,颠颠地跑没了人影,然而,戏本子还没到,昔年撰写这些戏本子的仙君倒是先到了,小凤九瞅着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司命星君,活见了鬼一般,又惊又喜,心想着许是帝君已回太晨宫,看到了食盒,念起了做这饭菜的人,便遣了司命来接她回去,忙跳下石台,喜滋滋地跳到了司命跟前。
她一心念着帝君,却没瞧见那司命脸上根本毫无喜色,只听他道:“小仙此次来找小殿下,是为了帝君。”
那小凤九一脸娇羞,低下了头,心中道:这不是废话嘛,我当然知道你是为帝君而来……
“小仙带了一卷天族史籍,里面有帝君的故事,希望小殿下能过目。”司命的手中,果然捧着一卷老旧的典籍。
“史籍?”小凤九只当是帝君要与她交心,做长长久久的夫妻,便在大婚前,要把他的故事一件件说与她听,她才活了三万年,倒没什么故事好交待。
“希望小殿下看完,能答应小仙一强求。”那司命一脸端然,却不像是在说着一件喜事。
“你怎么……这么认真?”自打相识,凤九还从未见他如此严肃,心里便有些发毛了,总觉的,会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便双手接过他口中的“史籍”,坐回石台上,认认真真地翻阅了起来,然而,越看心头越惊,她问司命:“这典籍里写的,可都是真的?”
“当然都是真的。”他这一次来青丘,可不是来开玩笑的。
“难怪,难怪他会选我做他的帝后……”那凤九喃喃自语着,失神了半天,才想起来司命的未了事,便问:“你刚才说的请求,是指什么?”
“小仙请求殿下去拦阻帝君,不要让他和擎苍决战,”帝君一向说一不二,这四海八荒,能改变他心意的,曾改变过他心意的,也就只有一个青丘白凤九了。于是,继续说着:“帝君他身负重伤必然不是擎苍的对手,已经打算和擎苍同归于尽,求小殿下……去阻止他。”
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凤九的脑袋“嗡”地一声,已然不听使唤了。
“帝君他当年在凡间与您厮守,您为了救他离开后,他耗了半生修为守护您的元神,才让您重生于世,只为了再续那段前缘,只可惜……”一旁的司命开始了走心攻术:“您刚刚倾心于他,东皇钟便出了问题,帝君也为了救您身受重伤,因为怕您内疚,怕您伤心,他才忍痛把您送回青丘,打算用命去护这苍生,现在能阻止他的,也只有小殿下您了……”
司命的话还没说完,凤九的泪水已婆娑而下,若非她不懂事,帝君不会为她吃那么多苦,他们也不会错过那么多本可以相守的时光,但凡她聪慧一点点,也该早些明白,帝君对她的心意。
第二十二章:严正的白奕
凉凉月色,坠地成霜,寂寂天街,洒染了少女伤心的泪,小凤九紧拥着帝君,决意死都不撒手,天宫与青丘相去几万里,她彻夜奔走才奔来了这里,不得帝君一个允诺,她是绝不会回头的,他为了躲她独自离开了太晨宫,从心所愿,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曾经逗狐狸的仙来阁,却没想到,她还是找来了这里,她法力那般低微,亦没有天视地听的本领,是怎么找来的呢?
“你怎么来了?”听到她急急的脚步声,没忍住,他还是回过头去,想瞧瞧她为何哭的这般伤心,她这泪,是为他流的吗?
凤九不声不响,轻轻地拥住了帝君,良久,才开口道:“帝君生,凤九便生,帝君死,凤九也绝对不会独活。”
少女一片痴,字字句句都敲击在帝君心头,然而,他却只能说:“凤九,先放开。”
“我不……”听完这话,凤九抱得更紧了,她已下定决心,死都不要撒手。
“我说让你在青丘等我,你却不守约定,跑到这天宫来,你不怕我生气吗?”帝君面色冷冷、声音冷冷地说着,他知道,这个时候,凤九万不能留在这里。
“你生气就生气吧,我不管。”那凤九靠在帝君怀中,粘人妖精一般地撒着娇。
“你不是说过……会听我的话吗?”帝君想赶走她,走的越远越好,却又不忍狠心……在此刻推开她。
“你把我送回青丘,却想独自去跟擎苍大战,是你先不要我的……”凤九越说越觉委屈,夫妻之道,本应同福共患,同命相连,帝君在此危机关头,居然想撇下她,她才不依呢,便嚷着:“我不要你去,我不放手……”
“你先放手。”帝君的目光坚冷,声音艰涩,腰背还僵了一僵。
“我不放!除非你答应我……”然而,一心扑在帝君身上的凤九,却没有觉出哪里不妥。
“好,我答应你。”
“真的吗?”小凤九这才舍得抬起头来,望了望她的心上人。
“你觉得凭我的法力,会打不过擎苍吗?”那帝君两手一摊,无比自信地说着。
凤九将他上下打量一番,看个仔细,耳边同时响起司命曾说过帝君法力已大不如从前的话,撇了撇嘴,道:“所以……你还是骗我。”说罢,又千般不舍、万般不甘地拥抱住了帝君。
“我知道,我知道你受了伤,都是因为我。”她的心中无限懊悔,若是她能早些懂事,帝君便不会吃那些苦头。
“你不要去好不好?凤九喜欢你,凤九不想让你去,凤九再也不调皮了,以后你说什么,凤九都听你的……”从喜欢上帝君的那一天起,她就把太晨宫当成了半个家,把这宫里的主人当成了她此生的依赖。
“求求你,不要去好不好?”她说尽了好话,只盼帝君能依她一句、半句。
“我会回来的。”帝君的眼眶已微湿。他不想哭的,是凤九流出来的泪,透过他的衣襟,透进了他的肌肤,上传到了眼睛里。
“我不相信。”她已哭湿了帝君胸前大片衣襟,却还是止不住地越哭越凶,嘴上更是不让半步:“我不要你去冒险……”
“东华帝君……”这时,身后传来一个熟悉且严正的声音,骇得小凤九全身一抖,撒开了爪子,回头一看,果然是她的爹爹——白奕上神,千里迢迢来寻她了,却意外瞧见了自家女儿大庭广众之下这般没脸没皮的行径。凤九一个心虚,忙躲到了帝君身后。
帝君一瞧见小凤九这可怜模样,便笃定,眼前这位岳丈泰山能降得住她,便道:“白奕上神既然来了,凤九小殿下就交给您了。”
“帝君放心。”白奕此行,就是为寻凤九而来,迷谷拿她没辙,看不住她,只能他这个做爹爹的亲自来九重天上寻人了。
“那我先走了……,告辞。”说罢,那身紫影,就真的飘飘然离开了仙来阁。
“爹……”在爹爹面前,小凤九可不敢像对帝君那般放肆,撒娇卖萌什么都来。
“好了,走吧。”见女儿同帝君感情这般要好,白奕上神心中是欢喜的,只不过,他向来严正惯了,学不来他家夫人那般宠惯模样。
东华帝君这个女婿,他是满意的,地位尊崇、仙术高强不说,还对他家凤九一片诚心,非她不娶,就连他当初以青丘一脉子嗣稀薄为由,提出逾矩要求,希望他们日后所生长子或是长女,都要过继给青丘白家,跟着凤九姓白,这帝君都没别的意见,当即点头应了,这样一个十全十美的好女婿,除了年纪大了点,就没别的毛病,他自是满意的,只是这当下,还不是送凤九入天宫,与他共谐连理的好时机。
擎苍与天族势在必行的一战,他从折颜处听说了,天族中人能与擎苍相抗的不多,帝君算一个,墨渊算一个,天孙夜华也有这潜能,只是年纪尚轻。墨渊本是最佳人选,可惜,为了他家小五受了不轻的伤,近日正在闭关,能与擎苍一战的,也就剩下一个东华帝君了,此战胜负难料,天族的赢面大一些,在这紧要关头,万不能让他家小九牵扯其中,分了帝君的心神=,因而,他只有先把小九带回青丘,待大战结束,再与那帝君商讨二人婚事。
话说那帝君往太晨宫的路上,恰巧碰上了行色匆匆却不知匆匆为何的司命,便交待他:“待会若看到凤九,一定要拦住她。”
司命这才晓得,那青丘的凤九小殿下听了他的话,当真来了九重天劝说帝君,勿要与那擎苍动气,但看帝君这副样子,显然是没劝住。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应道:“是。”
第二十三章:微醉的夜华
话说那东皇钟本是墨渊之物,当初为了拉拢翼族,对抗魔族,天族便将这件至尊的法器赠与了当时的翼君擎苍。谁曾想,这位翼君野心勃勃,灭了魔族之后,还没过上几万年,转而就用这天族之物来对付天族。
七万年前,这东皇钟原本的主人墨渊上神,拼了半生修为,才把擎苍封印在了东皇钟里,四海八荒得保数万年太平,没想到,这么快就要封不住他了。更糟糕的是,此时墨渊正在闭关,姑姑日夜守在昆仑墟,寸步不离,谁敢来叨扰墨渊,无不被她一把玉清昆仑扇,扇下昆仑墟去。天族跟擎苍一个段位的战将,也就只一个帝君了,可是帝君他……
心中惦念着帝君的小凤九刚回到青丘,便趁她爹不注意,一个人又溜了回去,她知道,这个时候再去九重天上劝帝君放弃,已无多大意义,身为天族无上尊荣的帝君,他将天下苍生看得比他性命重要,他是不会放弃的。
于是,她飞身来到了若水河畔,小小的身躯,对着那片妖异的若水河,对着那鼎已不够坚稳的东皇钟,发起了进攻,她口中念了个诀,手上起了个势,追魂索便探进了东皇钟内,很快,扰到了正在静心养神、欲图来日与天族一战的擎苍,随即,钟内发出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小小仙娥,就敢以身犯险,来挑战本翼君,简直……找死!”
这一声怒吼,掀起浊浪滔天,亦惊动了驻守在若水河畔的土地及众仙将。
众仙将抬望着半空中正与擎苍缠斗着的小凤九,不知该如何是好。一来凤九法力低微,局势已然掌控在擎苍之手,若非他此刻仍困于东皇钟,早就结果了眼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二来在场诸位没有一个是擎苍的对手,徒然上前援手,害了青丘的小殿下不说,还得搭上自家性命。
“你们怎么不拦住她?”匆匆赶到的帝君见此情境,不由得怒上心头。
见那凤九仙力不支,已顾不得自身安危,飞身上前,恰在此时,凤九被那东皇钟的反噬之威震开,跌向远处,那帝君身势一转,小凤九便稳稳地倒在了他的怀中,合着双目,人事不省。
“帝君,小殿下……她没事吧?”诸仙将跟着司命一道赶来,见小殿下暂时脱困,心中暗松了口气,但见她伤势颇重,重到失去了意识,不能醒来,又极为担忧。
“快,快去十里桃林找折颜!”
此时,四海八荒也只有折颜跟狐帝二人的修为,能应付得了即将破钟而出的擎苍。然而,狐帝他老人家自那膝下四子一女皆成年后,便同他夫人云游四海去了,不知去往何处,亦不知何日归来。能指望的,也就一个折颜了。
“是!”帝君有令,那司命从不敢耽搁片刻。
“不!去青丘,”忽而意识到时间紧迫,担心司命说不明白,帝君再道:“青丘最近,告诉白浅,凤九受伤了。”
七万年前,墨渊封印擎苍之时,带了他最疼爱的小徒弟阿音也就是青丘的白浅在身边,为提升她的修为与悟性,以身示范,当场传了她封印擎苍之术。
“是!”帝君说什么,便是什么,习惯了听令的司命,自然半句也不会多问,起身捏了个诀,便往那青丘之地去了。
“天枢听令!”
“臣在!”白衣少年恭声应道,身后一众仙兵仙将,已作备战之势,只待帝君的下一步指示。
再说那司命赶到青丘狐狸洞,才记起白浅大约不在青丘,正待往昆仑墟而去,却瞅见蹲坐在洞外不发一言的天孙夜华,正在郁郁地喝着酒,心中大为不解:这小天孙痴恋凡间女子,已同白浅解除了婚约,怎地这会又来青丘做什么?难道,天君已洞察了他随意乱改那刘兰芝命簿的事……
忽而天雷乍起,九重天上变了颜色,方才还风和日丽,转瞬变作了阴云密布,想是那钟罩内的擎苍正在与众仙将斗法,不知他们,能拖上几刻,司命心中颇不宁静,这百年难遇的一声雷鸣激出了洞内的白浅,她摇晃着身子,似也喝多了一般,却不知为何事而醉,为何人而恼,那司命一见白浅上神现身,便知四海八荒这下可有救了,帝君说她行,她就一定行。
于是,急急地把临行前帝君嘱咐他的话,悉数说与白浅听,白浅听罢,微愣了一下,她方才还在寻思着,刚被她二叔领回来的小九,还没见上她一面,听她几句教诲,便又不见了人影。没想到,这丫头竟不自量力,跑去找擎苍的晦气,正待起身赶往若水河,却被将将醒来的夜华定住了身,只听他道:“我替你去吧,天族这些年来欠下了你们狐族不少债,能还一点,是一点。否则,下一代的储君,还得与你们青丘联姻。”
“我……”白浅讶然,她青丘一族,并未存着攀附天族储君的念想。
“您可是天君指定的储君,是未来的天下共主,您万万不能……”司命急了,这天孙夜华虽天赋过人、两万余岁便历劫封神,但以他区区几万年的修为对付擎苍,显然是不够格的。
“不能与兰芝厮守,做这天下共主,活上个百千万年,又有什么意思?天君要取走兰芝的性命,我不能反抗,不如,就将我这天孙天命……去还报她的一片痴心吧。”这天孙夜华语气中颇有怨意,听得一旁的司命不敢回声,直觉的自己是个罪人。
“你……”白浅再度讶然,她从未想过要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她的心,早在几万年前就交给了墨渊。思忖道:这夜华君对她的误会,还挺深的。
“我不怪你,真的。将你指给我,都是桑籍的撺掇。我看的出来,你对我也没多大意思。若我此番作为,能成全了你跟墨渊,也是一桩善事罢。”一番言辞,饱含着恳切与歉疚,甚至,还有一丝丝的解脱与乏力,听得白浅目瞪口呆。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那他此番前来青丘求和,也是被迫的咯?早说嘛,害她白白忧心了半天,待她回过神思,狐狸洞外,已不见了他与司命。
第二十四章:痴儿的痴
若水河畔,众仙斗法,正与东皇钟里的妖邪斗的难解难分,帝君将那凤九抱在怀中,护在仙障内,似是在看护着一件稀世珍宝。
“帝君……”凤九一张小脸惨白惨白,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来两个字,有气无力。
“倘若今日你我死在这里……”风烈烈,雷隆隆,众仙将们渐显劣势,擎苍却愈战愈勇,若司命不能及时请来白浅,恐怕……
“凤九也不后悔……”怀中小人儿轻声说着,似绕指柔般,抚慰着他一颗焦怒的心。
“有我在,你不会死的。”前尘往事,重上心头,这一次,他决计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失去挚爱的滋味,他已经尝够了。
他将凤九抱得更紧了,伏在她耳畔,柔声说着:“稍后我用元神阻他片刻,”回头看了眼即将破钟而出的擎苍,续道:“我有伤在身,只能抵挡他极短时间,你一定要尽快离开,快点回青丘……回家去。”
“不,我不走……”她轻微地摇了摇头,随即,小小的身体深深地埋进了帝君的臂弯里,贪恋着帝君的怀抱,帝君的一切。
“休要胡闹。”帝君的语气中三分不悦、七分紧张,还有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感动。然而,这是两码事。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凤九的安危。她绝不能有一丝闪失。
“我没有胡闹,”她推开这个不近人情的帝君,挣扎着坐了起来,说着:“我来这里,就是为了跟你同生共死。”
九儿,没错,他的九儿又回来了,就像前世一般,爱着他,维护他,心心念念的都是他。然而,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甚至,很痛苦。
“我不需要你跟我同生共死,”他猛然站了起来,尽量远离她的身体,逃开她的直视,才能说出这些狠话:“你我命里无缘,我却妄想逆天而行,执意要同九儿在一起,结果却害死了九儿。这一世我以为我已足够强大,没想到,最终害你受伤的人还是我。如果当初我没有那么自私,也许你现在……”
“我现在怎样?东华,我说过,你生我生,你死我死,”凤九站了起来,已不允许他再说那些自责的话,这一刻,生死关头,她全然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并一脸坚定:“如果不是你的执念,九儿不会重生,凤九也根本不会存在!”
“是你让我重生……”盈盈泪水流出眼眶,帝君别过头去,不敢看她此时凄怜模样。
“是你让我……这一世又爱上了你。”他的衣袖被凤九抓在手中,他的心被这个小丫头的声声抽泣,淬入了火与冰的炼狱中。
“为什么,你现在要推开我?”她的五脏六腑,因激动,又生生地痛了起来,他不忍,却不能回头。他怕一回头,就会心软。即便他是神,一旦心软,也会做出不智的决定。
“别去……”凤九抱住了正欲上前帮助众仙将的帝君,嘴角渗出的血,染红他的寸寸银发,烈焰桃花般,晕染开来。
“让开!——”第一次,帝君冲她大吼了起来。
“除非你打死我。”她知道,以帝君此时的法力与擎苍硬拼,除了送死,没别的结果。
他二人在岸边撒着狗粮,一个面冷心热,一个痴情无悔,你来我往的,上演着一出出情深缘浅的戏码,东皇钟里关着的擎苍都快瞧不下去了,他是真没想到,这位东华帝君——曾经的天地共主,天族现存最老的神仙,形单影只了三十几万年,没想到如今竟栽在了一个小小仙娥手里。
看来,他是真的关的太久了,久到铁树都开了花。
“今日,我便要这天下苍生为我殉葬!你们一个逃不掉的,哈哈哈哈哈……”擎苍发出了阵阵狂笑,透着狂放与蔑视。
苍皇一怒,红焰震天,灼伤了天族的残兵废将,而那力道最强的一柱冥火,直冲着帝君而去,眼睁睁看着众仙将们倒地哀鸣,帝君皱紧了眉头,根本无暇顾及,束手束脚的擎苍还留有后招,千钧一发,凤九以身为盾,挡在帝君身前,硬挨下了这一柱倾尽擎苍七成法力的冥火,如叶萎落,她软塌榻地倒在帝君怀中,冥火侵入仙体,气海翻涌,不知还能撑得几刻。
“九儿,九儿……”熟睡着的小九回了他一个浅浅的笑,这笑中三分甜、七分苦。
她高兴,帝君待她这般好,三番五次地救她,任她胡闹,她总算……还了一次,她很怕,怕帝君流的泪太多,好好的皮肤,白白生出了皱纹。
第二十五章:大结局
凤九醒来时,仍是在帝君的怀中,只不过,换了个环境,她呼吸着太晨宫里熟悉的空气,身子仍有些发虚,脑袋昏昏沉沉,似是在发梦一般,帝君见怀中小人昏迷了三天三夜,总算醒了过来,深黑的眸子中,忽有星光闪动,小凤九紧握住帝君那只正在轻抚她脸颊的大手,呆呆地问着:“东华,我们,都还活着?”
听她开口说话,还是那熟悉的软糯声,帝君也微愣了一下,看来,他的九儿是真的没事了,才道:“活着,我们都活着。”
“凤九很开心,”抬望见帝君脸上尚未风干的泪痕,她心底一阵难过加自责,柔声道:“凤九……很开心能保护你,所以,你不要难过。从今而后,就麻烦你永永远远陪着凤九,保护凤九,好不好?”
困意再次袭来,当帝君口中说出那个“好”字的时候,她又差点睡了过去。
“你说话算话?”她强撑着不睡,手上玩耍着帝君耳边垂下的两缕鬓发,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
“当然算话。”能生生世世、永永远远陪着她,本就是他的俗愿。
“还有,你以后不许欺负我,不许骗我,不许离开我,”她心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只能想起一点,说一点,捡着重要的说:“我以前不懂事,可是你救了我那么多次,我都记得。”
“是吗?”帝君的声音因感动而微颤,他道:“所以,要救我一次还我吗?”
“当然不是,”小凤九娇羞地埋进帝君的臂弯里,甜甜地笑着说:“就是不知怎么的就冲上去了。”
前世,他与九儿相识在一片漫天桃花飞舞的春风里,人面桃花,那样的明媚,那样的纯稚, 历劫归来,他便在太晨宫的芳华园里,亲手种出了一片桃林,日复一日,年年岁岁,等着桃树开花结果,等着他的小凤九长大成人,春去秋来,花落花开,他等了一年又一年,总算等来了这一天。
“今天你……叫了我九儿,”小凤九拽着帝君长长的鬓发,有气无力地说着:“等我们成亲了,你把我忘记的事都告诉我好吗?九儿,我做九儿的那些年……”话还没说完,就睡了过去。这一次,她是真困了。
烛火摇曳,情人低语罢,怀中的小人,已入梦乡,一记轻吻,印在她额上,再也不分开,这便说定了,重伤的凤九被送去了昆仑墟,恰逢墨渊出关,借着他将养身子的地方,把凤九放了进去,待小凤九养好了伤,已是三个月后。
这一日清风和顺,万里无云,裹在阳光里的凤九伸了个懒腰,心道:这昴日星君倒是个称职的,司命说,今天是黄道吉日,宜婚嫁,小凤九还没反应过来,是哪一个要婚嫁了,帝君的龙凤轿已抬到狐狸洞外,天族与青丘联姻,帝君与凤九大婚,自然是要风风光光、热热闹闹的。
他们的请柬,早在三个月前便分发了出去,天族的神仙一向清闲,纷纷应邀赶来道贺。就连她那对不问世事、云游四海多年的祖父母,也被帝君的人找了回来。只是,缺了墨渊跟白浅。他夫妻二人已去凡间历劫数年,待功德圆满后,方能唤醒炎华洞中的夜华君。
三个月前,若水河畔,与擎苍一战,天孙夜华以三魂六魄,换得擎苍魂飞魄散,只余一魄尚存,被帝君收进结魄灯里,能不能醒来,还要看他自己的造化,墨渊夫妇能做的,便都做了。
“小丫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嫁人了,以后可要记得,常回来看看啊。”狐后一边帮她孙女挽着发髻,一边唠叨着为人妇该做些什么,同时,不忘叮嘱她万不能嫁了夫君忘了娘家。
红妆十里,头戴凤冠、身着虹裳的小凤九,在阿爹搀扶下,一步步地走向她的归处,众仙拥呼,铜乐齐鸣,帝君东华总算迎回了他的新娘,三年之后,凤九为天族添了一位小殿下,唤名白滚滚。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