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潮:一个母亲的绝地反击,打破家庭创伤的代际传递

原文首发于公众号: 摩登小鹿(gossipdeer)

一个母亲的绝地反击,打破家庭创伤的代际传递

代际创伤的传递者

按照影片的人物设定,姥姥纪明岚是一个社区干部,她年轻时嫁给了城里人老郭,但后来带着女儿离婚了。在外面,她是带领群众唱红歌的爽朗大姐。但只要面对女儿,她就涌出一股不知来自哪里的仇恨。

纪明岚毫无觉察地被情绪掌控,一次次摧毁女儿,而不自知。即使在女儿重复了她悲剧的人生模式之后,她的恨意也无法消除。直到衰老和疾病让她安静。

首先是性别期待。纪明岚或许都没有意识到她接受了“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给孩子取名叫“郭建波”。尽管生出来的是女儿,却要用一个男性化的名字。这个细节透露了,纪明岚在性别期待落空之后的失望、拒绝。

其次是对配偶的污名化。她以受害者自居,认为人生的全部不幸都是前夫造成的。她在女儿、外孙女和他人面前,一次次宣称丈夫是个流氓:他喜欢在戏院里裸露自己,他带“小姐”回家但付不起嫖资,他在菜市场随便摸女人屁股而被暴打。

再次是对女儿的精神阉割。纪明岚会把不如意,无止境地发泄在女儿身上。她要求女儿像自己一样厌恶老郭,不允许女儿对父亲有温暖的情感。如果女儿和外孙女不站在她这一边,那就是“白眼狼”。

影片设计了一场戏,揭开了纪明岚的自欺欺人。在一场聚会上,几十年前的老同学议论起纪明岚当年以第三者的身份,插足老郭跟原配的婚姻,未婚先孕被关禁闭的旧事。旁观者的视角,让我们第一次认识了纪明岚。

那个阴影中的纪明岚,是不可见的。那个“为了城市户口、破坏他人婚姻,结婚后偷偷检举丈夫”的她,是不能存在的。她把人生建构在“假我”之上,让人认为她“是被老郭带坏的”。

牺牲品与祭品

她的女儿郭建波,由此沦为家庭创伤的牺牲品。

郭建波非常厌恶母亲的言行,竭力与之对抗。她是一个社会新闻记者,用曝光“老师性侵小学生”“退休老人割腕自杀”等社会阴暗面的方式自我救赎。她蜗居在职工宿舍里,用书籍和写作建构自己的精神世界,抵御母亲的风霜刀剑和情感剥削。

郭建波似乎抵御成功了。她拥有不错的职业,勉力维持着生活。但在内心更深处,她无意识地重复着母亲的模式。像纪明岚一样,郭建波未婚先孕,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为了报复母亲,郭建波拒绝走进婚姻,也成了单亲妈妈。

在两性关系中,郭建波看似开放,却也在向母亲认同。片末独白中,她说,“我多么渴望躺在母亲怀里,可是我却躺在了男人怀里”。如同她的母亲将性和男人当做“进城”的工具,她对待性和男人的态度,只是满足性欲的工具。没有关系、语言和心灵交流。

这就是家庭创伤在几代人之间的传递。郭建波的确做出让母亲难受的人生抉择。但她耗费了太多精力去对抗,进而压抑了自己的渴望,丧失了选择的自由。

共生幻想

心理学认为,父母对孩子的养育不仅包含有意识地和孩子的互动,更重要的是无意识传递给孩子的信息。父母在孩子身上打下的烙印,会以反复重复的模式在下一代之间传递,并起着巨大作用。

郭建波的不幸在于,她有一个外表专横、内在软弱母亲。心理学用“共生幻想”来定义这种模式。它是指两个人,不健康地互相依赖,以至于没有足够空间独立并发展其他关系。它包含的更多情绪是内疚,不是爱。它阻碍任何一个第三方加入其中,是孩子成长为独立个体的阻碍。

影片描述“共生幻想”是从纪明岚和她的母亲那一代开始的。她曾经把细粮省下来寄给母亲,母亲问她,为何不寄钱?纪明岚对母亲的反应是极其失望,一度打算带着孩子死了算了。

纪明岚也用在亲密关系中。闺蜜自杀了,纪明岚的反应是愤怒,“没把我当朋友”。她曾经劝闺蜜到庙里住一阵,“说得好好的”。她的愤怒其实来自被抛弃被遗弃的恐惧。

她不能容纳有独立性的女儿。郭建波存放在箱子里的书信、日记,是她幸存下来的一部分自我。她是会写诗的、写日记的、有朋友可以写信,以及默默爱着父亲的。

纪明岚却烧掉了女儿的书信和日记,她要阉割女儿对父亲的情感,阉割女儿用写诗探索生命,阉割女儿拥有而她早已失去的生命力。她只想要女儿的屈从,屈从于自己的期望。

影片最戳心的部分是,郭建波在楼道里遇到母亲,她说,“我在这个家里只剩下那么一点点东西,就那么一点点,你也要毁掉它”。纪明岚的表情是麻木的,就像那些嘴里说着爱孩子,但每天都在用批评、打击、辱骂等负性表达剪掉孩子翅膀,而毫无觉知的成年人一样。

打破情结,终结悲剧

承受家族情结,郭建波付出了沉重的代价。但在对待女儿婉婷时,她有一份珍贵的清醒和自知。她带着超越痛苦的力量,与婉婷建立一种健康的母女关系。

“病态的母女关系”与“健康的母女关系”,两者之间有何不同?我们来看看,纪明岚和郭建波,各自对待婉婷的方式。

婉婷回到姥姥家时,纪明岚对她说了一番话。她把郭建波说成想杀死婉婷的谋杀犯,还拿出存折说存了一笔学费。重点是她告诉婉婷,“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人能够相信的”。言下之意,你看,连你的妈妈都不想要你,世上只有姥姥是爱你。

说完,祖孙两人抱在一起痛哭。这个镜头,呈现了纪明岚所谓的爱,其实是占有:“你被我拥抱在怀抱里==你是我的”。这份爱是有前提的,你要顺从且同意我对这个世界的解释。

如果不顺从,会得到怎样的对待呢?纪明岚会用最肮脏的语言,攻击郭建波。当她说出,“从来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要脸的人”时,郭建波伸手捏住了整颗仙人球。被母亲伤害的心痛,如此剧烈,远远超过了被刺破的手指。

死死握住仙人球的尖刺,也表达了郭建波的决心。即使满身伤痕、鲜血淋漓了,她也拒绝用同样的方式对待自己的女儿婉婷。她或许发誓“绝对不做母亲那样的人”,要把家庭创伤终结在自己身上。

影片最后,郭建波骑自行车带婉婷,重游儿时住过的地方。自行车象征了健康的母女关系,妈妈和女儿是两个独立的人,不再互相冲突,向着同一个方向。

婉婷大声念出妈妈少女时代写的诗,“我对未来没有幻想,我在这里出生,也将在这里死去”,意味着两颗心灵之间的连接,情感的自由流动。

电影在郭建波和婉婷这一代的母女关系上,给了我们希望。从各个角落里涌出的春潮意象,象征着不再压抑的情感,完整的自我,以及新的希望。

小鹿姐说:

一个孩子的成长,既要以母亲为导师,也要拥有独立的自我和渴望。只有平衡,才能促进健康关系的发展。小鹿姐愿与你一路同行,帮助你倾听内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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