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许静静的站在养心殿中央,像许多年前的少年一样,看着王座上的人。
到底还是不一样吧,他想。陪了陛下这么多年,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景元帝从下了早朝后就单独召见了他,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同他说过一句话。
原以为他心里已经不在意了,可被就这么晾着,便是多年来养成的好修养也有些撑不住了。
莫许苦笑,陛下果然是生气了。
景元帝随手一扔,晃神间,一封奏折“飞”到了莫许面前。
“这折子上说的可是真的?”
听到问话,莫许气定神闲的站在原地,也没管地下的折子,似笑非笑的说:“陛下心里不是早已有了答案吗?”
景元帝气极:“哼!你少给朕装神弄鬼,朕倒是没想到,看起来正人君子的右相阁下,竟有金屋藏娇的癖好。”
“呵,陛下说笑了,陛下不应该……”呃?金屋藏娇?难道不是……
景元帝只当他不否认,心中愈发恼火,怒道:“果然、果然如此!”
“啪!”茶杯碎裂的声音在莫许耳边响起,飞溅起的茶水洒在他的衣摆上、丝履上,可他没有一点要避开的意思。
收敛起调笑的心思,他直直望向龙座上那个人,墨色的瞳孔紧紧锁住景元帝,迸发出巨大的光彩。
如今还有什么是不明白的?这么些年,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一厢情愿,将这些有悖于纲常的感情默默藏在心底,可他从没奢望过,自己也能被心底的那个人看在眼里,记在心间。
在漫长的沉默中,景元帝的心一点一点冷下去。
被凌迟也不过如此了吧,他想。
许多年前的那个夜晚,莫许亲他,他是知道的,被一个男人这般唐突自己,他不但没有心生反感,反而……反而觉得有什么不知名的情绪在那一瞬间要破土而出。
他慌极了。母妃离世,父皇凉薄都没让他这般失措,他无法解释自己的异常,于是破天荒的接受了父皇的提议,娶了尚书府家的小姐做太子妃。
景元帝这一生都忘不掉莫许在婚礼上看他的眼神。
“愿太子与太子妃朝如露,夜锦衾,举案齐眉,岁岁相念!”
莫许曾经饱受赞誉的眸子此刻仿若古井无波,沉沉的没有丝毫情绪,就像是……被抽走了灵魂一般。明明说的是恭贺的吉祥话,可他分明没有流露出半分欣喜。
这一次景元帝无法故作镇定的忽视心里的情绪,那一阵阵刺痛在清楚的告诉他眼前发生着什么。
是他一直耽搁了他,这一耽搁,就是二十年。
景元帝苦笑,双手握成拳将指甲狠狠的掐进皮肤里,期望以此减轻心中难以言喻的压抑。
“你……若是想走,那便走吧”,景元帝一开口,就发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不成样子,“你放心,绝不会有人在背后嚼你的口舌,我……”
“陛下,臣有事启奏!”莫许突然出声,打断了景元帝。
景元帝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陛下可愿看看……我藏在府中的那些少年的模样?”
“你!”
景元帝眼看着莫许从怀中掏出一本名册,看着他把名册呈到御案前,甚至看着他……将名册翻开。
“这是臣府上数年来家生子的名册,请陛下过目。”
简直毫无意外,名册上的少年每一个都隽秀钟灵,但……总有一处与景元帝十分相似,眼睛、鼻子、嘴唇、身形……或是神态。
“陛下,臣与这些少年在一起只是赏花品茗、谈诗论词,从未逾矩,请陛下明察。”莫许对着景元帝轻轻道,神情十分温柔的解释。
“我,我都知道的。”景元帝喃喃道,“我从未怀疑过你……”
莫许笑开了,愉悦从嘴角蔓延进了眼底,又在水光中化作一片柔软。
“臣不想致仕,臣此生注定无法与陛下并肩而立,那就让臣来辅佐陛下成为一代明君,在后人们提到陛下之时,便能想起臣。”
“如此,臣也便心满意足了。”
景元帝的震惊直接写在眼中,他有多久没有被人这么赤城相待了?很久很久了吧,久到他觉得自己已经麻木,久到觉得自己没有心。
可此时此刻,他能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他的心脏在跳动着,甚至连血液都在沸腾,于是他低声说了一个字,然后就看到对面的人如释重负的松了一口气。
他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