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们说好要一起去海边看烟花,那个年代只有在新年时才会看到这般硕然灿烂。那天夜里的海风像赤脚奔跑的孩童,哒哒地奔向水面激起卷卷浪花,或许这就是风把陆地上的见闻告诉海洋的方式。
风吹起头发,mean就想起他打架子鼓的时候,非要把鞋脱掉才肯安生坐好。鼓槌在手指间翻云变幻,每一下鼓点都嵌入节奏,每一次敲击都在听众的心尖回响。
他就举着手机挤在人群,等候他表演,发言,互动,等候他接受掌声再离场。mean愿意出现在他的台下台上,拿着绿色小应援棒,也愿意为他端来生日蛋糕,做着最忠诚的观客和最诚挚的朋友。
plan在那场表演结束后很兴奋,因为那是他组建的tempt乐队的第一次演出,也是他第一次上台。虽然只是场规模不大的表演,但来的人还是黑压压的一片,半数都是来捧场子的同学。
待人群散去,plan又从休息室重新走回空寂的舞台,坐上椅子,指尖搭在挎鼓的边缘,无声摩挲。
那时候mean偷摸着从侧边跑上台,从身后搂住他的脖子:“p'plan,你今天好棒。”
在几分钟前还绚烂色彩的舞台和人声鼎沸的观众席在这一刻静得像空林,幽深蔓延到检票口的尽头。厚重的窗帘阻碍了天边的阳光,关闭的舞台灯也融进黑色的荧幕,plan看不清黑暗里他的表情,可那双眼的目光却几乎把他灼伤,plan下意识想要远离,落在他右臂上紧固的力量却切断了他逃离的后路。
“你……你来看我的演出了?”他终于揪住一个话题。
mean点点头:“我第一次看到phi打架子鼓。”
plan侧过去看着他,似乎期待一个评价。
“phi,你那时候像在发光诶。”mean终于松开他的手老老实实站到一旁,“以后我想一直看到你敲鼓。”
“当然了,这是我的梦想。”plan顿了下,“那你想做什么呢?”
“拍戏吧,我想做个演员。”mean认真道,“顺便练练吉他,他们说弹吉他的男孩很帅。”
“大概吧。我本来也想去演戏的,但是觉得没有音乐有意思。”
“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啦。不过以后phi愿意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合作一首歌曲吗?”
plan抬起头,最终在mean诚挚的神情里点了点头。
mean开玩笑说:“那咱们就要表演给最多的人看,一张票不贵,就三万吧。”
plan笑出声:“做您的春秋大梦。”
“如果没人来看,那我们就做彼此的观众。”mean忽然认真地直视着他的眼,没了笑意。
“好。”
之后他们寥寥无话,mean低眼看向他,他低头看着鼓皮的纹理。
那个人就立在他身边,像蓝色的大海,带着从远处飘来的海风,夹杂着日光下坦白而安心的味道。
plan不止一次说过mean像海,尤其是得知他喜欢蓝色之后。童年的记忆让plan保留了每年去一趟暹罗湾的习惯,这次他诚恳邀请mean一起来。
[二]
这是plan第十八次来到这片海滩,红树林在月光里投下疏疏密密的影,脚趾在细软的沙子间彻底放松,他闭上眼享受晚风。身边人忽然推着他的肩膀:“phi,看烟花!”
plan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在烟花打起来的那一刻,mean偷偷瞥了一下plan的眼睛。扶摇直上的绮丽光芒在那墨黑的瞳珠里击出绚烂的光亮碎片,哗啦啦地洒在他的心头。
如果有人质疑他这不是第一次动心,mean无从辩驳。他热爱很多东西:吉他,唱歌,打球;天上的月亮,远方的风,这双望不穿的眼睛。
在烟花盛放时,他只想把身旁人紧紧圈住,渴望让这说不清的感情都揉碎在今夜的火树银花。
怀里的他似乎有些猝不及防,僵硬了身子,不会挣扎也不会回抱他。plan曾经无数次只身一人穿过红树林,在海退潮时来到这片沙滩。过去十多年的海风从未像今晚一样盛情,沿着脊背钻入plan的的花衬衫,捧来独属于东南亚的湿凉。直到少年热乎乎的胸膛和他紧密相贴,plan在空中悬而不决的手终于环上他的腰,把自己安置进宽阔的肩膀。
一呼一吸间微微起落的肩头,plan能看到他背后一望无际的海洋。月色下的海风,在掠过他们时带来潮汐与梦。
风声起起伏伏,似乎因为少年贪玩的性子,mean奔向海边,因为看到月色下反光的贝类。
“mean,你听见海浪了吗?”plan大声问他。
mean的手指着远远的海天交界处:“在那儿!”
“我想去那里,去远方。”plan朝着他的背影轻声说,“你可以陪我一起去吗……”
尾音都被飘散在扬起的风里,mean回过头问他在说什么,可plan笑着摇头作为答话。
他捧着一枚贝壳回到plan身边,泥沙已经在涨潮的海水里淘洗干净。mean把它递过来:“p'plan喜欢吗?”
“喜欢。”
“现在还不能给你。”他故作神秘地握住贝壳背过手,“明天,明天给你。”
[三]
第二天一大早,mean顶着黑眼圈敲开了plan屋子的门,手里捧着打磨好的贝壳项链。做工有一点粗糙,他的指尖还沾着亮晶晶的贝壳粉。
plan笑着说:“谢谢。”
mean绕到他身后,把项链戴好在他的颈上。plan摸了摸贝壳的表面:“你做了一晚上啊?”
“一晚上就做好了,厉害吧?”
“厉害。”plan看着窗外的海景,“大学你打算怎么过呢?”
mean眨了眨眼:“主要是学习吧,我想再报个吉他社,空了的话就打打球什么的。”
“不找个对象吗?”plan半开玩笑地说。
“phi呢?你比我大一岁哦。”
“先不找吧。”
mean紧贴在腿上的手这才拿起,眉头舒展开来:“上一次被女孩表白,还是幼儿园的同班同学呢。”
“那这么看来,她眼光不太好。”plan也跟着笑。
“嘿咦,phi!”mean总是怼不过他。
两个人就笑笑闹闹地又去海边,临走时候mean没忘了给他哥抹一把防晒霜,以免一会他又晒秃噜皮。
大学前的那个暑假热烈得像夏至时直射北回归线的骄阳,却短暂得像海面上转瞬即逝的鲸背。这样说话显得拽文,但plan确实这样想。
开学那天mean的父母正赶上出差,plan就把他送到法政大学的门口。mean提着大大的行李箱走进汉白玉石柱铺展而去的康庄大道,plan叫了他一声,mean就在路中央回头朝他挥手,刺眼的日光让他们看不清彼此的表情,直到mean对背影在阳光下逐渐缩成一点。
开学后第二个星期日,mean发信息给他。
“最近新上了一个电影,据说很好看。”
“什么?”
“《赎罪》。”那边顿了顿,转过来一条购票链接,并附了一句话:今天周末,要一起看电影吗?
plan本来想说还有明天的作业没写完,可是在他发出邀请的时候还是选择撂下笔,无声地微微扬着嘴角,回了一个“好”。
剧情是二战背景的擦肩爱情,是新上了没多久的片子,听说卖得很火。
“全是Briony的错吗?”看完电影后mean问他。他说的是电影里因撒谎害了男主角的小女孩,最后也间接毁掉了两人的爱情。
“还有别的原因……战争?”plan想了想,“或者阶级什么的。”
mean认同般点点头,拽着plan去尝试最新开的奶茶店,咬着吸管和他东扯西扯聊了点别的,才突然很感慨似的说:“她最后写了那本书作为给姐姐和他的圆满结局,旁观者总是觉得可笑。”
“赎罪就是这个意思吧。”plan叹了口气,“可惜有些错误无法救赎,因为回不去。”
“嗷,不要那么丧嘛。”mean开玩笑地把冰奶茶贴在plan的脸颊,“就算不能挽回,我们也可以自我解脱吧。”
plan对这句话不置褒贬,顺便毫不客气地把自己手里的饮料放在了他的后脖颈,mean笑着躲,却被plan一把掐住了腰间的软肉,被迫乖乖停下了迈开的腿,捂着“要害”笑到快岔气。
“走吧,去吃饭。”plan拍拍他的肩。
[四]
“hallo,mean。”plan难得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
“怎么啦phi?”不到三秒,mean的声音就从电话那端响起。
plan挑了挑眉:“你猜。”
“我猜……是p'plan的十九岁生日,是吧?”mean在那头笑意盈盈,“老规矩,陪你去暹罗湾咯。”
“这是第二次。”plan小声说。
“后面还多的是机会呢,phi。”
plan不知道这个问题是mean憋得太久还是他太迟钝,现在才问:“p'plan,你每年都来这里么?”
“我妈以前总带我来这儿。后来她不在了,我就经常一个人来。”
mean沉默了一瞬,挪到刚刚压实的沙堆上坐,看着他:“你叫我就好,我们一起。”
plan转过头,与他两两相望,伴随着不经意间加快的呼吸频率。在炙热的情绪触及眼底的一刹那,他们仓皇逃开,只剩下趁风不注意时偷偷的一瞥。
于是他们一起看海。
海风把长久立在岸边的石风化成嶙峋的形状,又在海水一次次拍打下磨平棱角,最终留下光滑的石面在日光下闪闪发亮。石头总是敢于直视太阳,可人的眼睛只会在这段遥远的凝望里受伤。
所幸那片海也会发光。plan想起mean在去年带他去过沙敦府那边的丽贝岛,粼粼的波浪在夜色下散着幽幽的蓝光。每一次海水冲刷过沙滩,都在沙里留下细碎的晶蓝。plan管这叫星星的眼泪,mean却觉得名字不好,说这是星星落入人间。
plan顺势弯下腰捞了一把海水,手上沾染了一片蓝蓝绿绿的荧光。在接受冲击之后,变得略显稀薄的矢车菊蓝将那片绿围绕了一圈,正因这些微小生物的生命只有发光时短暂的一百秒,所以才显得热情激荡。
晚风也是暖的,还夹杂着日落时分的残留热意。mean就在这时候与他说:“p'plan,我可以做这颗星星吗?”
plan不动声色地靠近了他一点。
又一点。
直到plan看到mean清澈的眼里映着自己。
“只要你愿意。”
mean那一瞬心跳如鼓。他们曾经玩对视谁先笑的游戏,可是这一次似乎谁都不愿意认输。最终他们一起输掉,晚霞映着红彤彤的脸颊。
mean肩并肩和他坐在一起,看着那片人迹罕至的海。
于是plan也看着远方发呆。他总说mean像海,但事实上,在过去的很多年里,他如此热爱看海,是因为能在海面的倒影里看到自己。暹罗湾的游客是按季来的,在非旅游季的时候,plan才最爱来这附近闲逛,擅长沉默的他恰好融进这片安静的海。
plan的久久静默让向来话多的mean忍不住开口:“p'plan,你比原来好了很多。”
“嗯?”
“原来你不怎么说话的。”mean看着他,“但是现在就很好。”
plan微笑,站起身抓住mean的手:“我们去海里玩。”
mean的手僵在他的手心。从未有过的肌肤相亲让他想要更近一步也想要背道而去,在海水映出他们的脸庞时,mean松开了他的手。
如果plan是个女孩子就好了。
[五]
“我前几天看到一场车祸。”mean和他发line。
“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那个女孩有点可怜,看起来还只是初中生。我虽然立刻送了他们去医院,但是她父母刚好肺部受了伤,很难抢救回来。”
“那她怎么样了?”
“脑震荡,应该不算太重。”mean说,“等我考完了再去看她吧。”
“好。考试加油。”
那之后mean也没再见过那个女孩,不过这都是后话。
将要步入大三的这个暑假,mean似乎有点忙,偶尔会忘记回消息,不过男生往往不会纠结这种小事。所以在plan发给他去暹罗湾的邀约后,选择了直接睡午觉。他这两天好像有点感冒,头身困重地把自己窝进床里,一睡就过了头,起来时已经傍晚,外面是半暗不暗的寻常景色。
手机弹出一条消息,是银行的广告。一下午忙的脚不沾地而没回信息似乎也贯是mean的风格,他一直这样努力。plan本来采取发信息的方式就是因为不想打扰他,可想了想还是打算拨一通电话。
铃声响了半分钟,plan听见他把原来用了好几年的手机铃声改成了一段轻快甜美的英文歌。
“喂,p'plan,什么事?”
“明天要一起去暹罗湾吗?”
电话那头愣了一下,才笑着说:“可以呀,不过我可能要早一点走,不能待到那么晚。”
plan说了声好,挂掉了电话。
依然是远处的天空,轻柔的海风,湛蓝的海水,低飞的海鸟。mean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偶尔没忘了回一条line。
“最近过得如何?”plan问。
mean笑盈盈的:“挺好的。”
他点点头,mean又问他:“你们是不是学了好多好吃的啊?”
“学是学了不少,但还是喜欢做西餐。”
“多好,你女友该多有福气。”
plan低下头笑,睨了一眼mean,笑着笑着就转过头,只给他留下一个看不见神情的侧影。
“别说我了,谁不想当大明星的小女友啊。”
mean沉默了一瞬,似乎想说什么。可是一艘船从他们眼前驶过,甲板的钢铁闪着刺眼的光。他们一时都用手去挡,谁都忘了说话。
那天的夕阳来得有点早,在这片来过无数次的沙滩,plan头一次要求和他一起拍张照片。两个人就站在海边的礁石上,以大海做背景,请了一个路人来帮他们拍照。
mean想要转过去拍脸,可plan说逆光不好看,最后只留下两团模糊的背影,周遭都是灿烂的霞光,就让plan想起他们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壮丽烟火。
“我要走了,phi。”
“不早了。”plan拍拍他的肩,目送他离开,之后在红树林里散步,只慢慢地走。
[六]
plan举着他新买的照相机走在路上的时候,撞见楼下花坛沿着石阶攀出的一丛香木花,他找好角度拍了两张,下意识想发给他也看看。可勾选好的图片下一秒就被撤销了发送,因为想起mean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
如果这么想的话,mean对很多事都没了兴趣,譬如plan新敲了一段谱子发过去,他回了一句“好棒”,等plan紧接着想和他深入讨论的时候,mean就没了信,直到晚饭后才和他说一声“今天我出去吃饭了”或者“今天太忙了没看手机”。
又比如plan把学校里买到的咖啡发过去的时候,把中午好吃的一道菜发给他的时候,把晚景拍给他看的时候。
mean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失去分享欲的呢?plan也不太记得,或许是从很多很多个小事他都忘记回应开始,或许是他因为准备复习而拒绝了他第二十场去海滩的邀约开始。
只是偶然有一天他忙到深夜,想要找个人吐槽一下作业太多,可打开他们的line的界面,发现上一次还是互道早安,在前天。
plan还是关掉手机爬上了床,用尽力气抻了一下全身。没有哪一刻比这时更让他清醒,心脏都在舒展运动里有力搏动,让他分不清是否是因为突然加快的血液循环,还是这两天熬夜所致的短暂心悸,或者别的什么。
他有种想什么行李也不收拾就出发去暹罗湾住上几天的冲动。那里有他过去十几年的足迹,他光着脚走过的地方都被潮起潮落抚平在沙里,他对着辽远天空的呼喊都被季风带向遥远的海外。
十岁时候他第一次一个人跑到这片熟悉不过的沙滩,这里离他家实在不远,牢记在心的道路让他花了十多分钟就到了地点。
沿着蜿蜒曲折的海岸线,他在清冷的夜空下徘徊了一夜,第二天被过来巡查的安全人员找到时,小孩已经冻的够呛。
身旁的大人问他在找什么。
他看着大海说,找妈妈。
“那你爸爸呢?”
“搬到新房子里去了。我就住在我们原来的房子,在那边。”他指着远方的一栋楼。
几个大人露出为难而同情的神色来。
“我只是来找找她,也许她乘着海风去旅行了。”
他的脑海有一段质朴却瑰丽的想象。海面的风和陆地的不一样,有的看过海底沉船的宝藏,有的知道如何通往天堂。
所以在生活抛弃他的日子里他也从未害怕。咸涩的气息被带往远方,大海变得悲伤,身边的风就会变得坚强。
这是某个诗人讲过的话,他曾经把它摘抄在自己深蓝色羊皮小本的扉页上。
他模糊着双眼又看了一眼手机,凌晨一点四十。在强烈感受到心跳的短短两分钟后,很快他又陷入困倦迷茫的情绪。plan裹上被子,决心定个早起的闹钟。
在闭上眼把手机放在一边即将睡着时,他还依靠习惯把手机屏幕解开锁屏,然后在光线的打扰下安心睡眠。
亮着,亮着吧。虽然明天的太阳会比手机屏幕的微弱光线更亮。
“一会儿我要和舍友出去打球。”
plan看着亮起的屏幕迅速敲了两个字:“去啊。”
“p'plan就没什么想和我分享的事吗?”那时候他还仿佛能看见mean已经嘟嘴委屈的样子。
他忍不住笑了笑,回复道:“我今天买了个新游戏。”
“唔,我们可以一起。不过我比较菜。”mean发完之后又补了一句,“少打点游戏吧phi,对眼睛不好。”
“知道了呐。”
打完最后一个语气词的时候,六点半的闹钟刚好响起。隐约记得还有什么话想要说,可梦境因为本人醒来而迅速褪去,plan揉了揉太阳穴,梦已经忘了一半。
[七]
当他第二十一次踏上暹罗湾的海滩,与从前别无二致,踩着软软的白沙,看落日慢慢没入海面。这次他决意来海湾南端看看,那里常年多雨,所以来人不多,算是最安静的地方。
在一场雨停歇后,他坐在湿漉漉的石头上,甚至能听见海水拍打上沙滩的声音,宛如情人的窃窃私语。突兀响起了几声高亢而尖细的鸥鸣,刺破高远的风。
不远的地方有父母带着自家孩子在玩水,plan情不自禁地看向他们,阳光映照在肆意嬉笑的脸庞。
他的视线尽头还有美丽的珊瑚礁和一起潜水的伴侣,万事万物万般情感都在清澈的海水里变得柔软。
原来世上还是有很多完满故事的。plan衷心微笑。
mean后来又打电话给他,解释说复习太忙而没办法前来,并且在电话里表示了歉意。plan摇摇头没说什么,反正他又不是不会自己过来。
mean在大四时候拍了部戏而小有名气,虽然对于他拍戏的中间过程plan知道的并不明晰,就像mean后来也不太清楚他在tempt里如何发展。
一二年的时候,mean邀请plan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plan在店里挑了很久的玩具熊,最后还是打算给他买一束钱花,配上自己新做的小甜点。因为大家都知道mean在粉丝中一直是小熊的形象,所以他不想和别人重样。
那天门口实在太堵,他不得不把车停在一公里外的地方,等到了法政大学的时候,人已经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他挤进人群来到mean的身边,自认为今天的打扮还算得体,白色软衫还带着烘干机刷白的热石板气味,虽然头发有一点乱。
plan走到他身旁打了个招呼,把钱花和甜点递给他时,才意会到他身边一团粉光。
“p'plan,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说那个幼儿园的女同学嘛?”
“记得。”plan对着他身边人点头问好。
mean说:“我俩还正巧都在吉他社,那天聊着聊着才知道是她。然后……然后就很聊得来,然后就在一起了。”
plan笑着听完了这段话,主动伸出手:“你好,我叫plan,是mean的朋友。”
mean的眼神落在plan的身上,趁着他没看自己。女孩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脸上微微有失落的神色,但还是迅速扬起笑握上plan的手:“你好,我叫picy。”
恋爱的过程总不该这么简单,初在一起的情侣往往有很多值得记住的回忆。可是picy设想了很多遍,假如他们有一部恋爱纪念册可以记录在一起的一年,那她反反复复抬笔,却无话可说。
mean也想过带她去沙滩,如果要选一处地点就要去暹罗湾。那里太美,所以按理来说该留下一些回忆。可他们最终也没去,甚至在她先主动提出来去那里的时候,mean几乎毫不犹豫地一口回绝,说泰国还有很多地方可去,比如普吉岛或者皮皮岛之类。
之后他带着她一起去普吉岛度了五天假,那里也有洁白无瑕的沙粒和碧绿翡翠的海水,人们说这里是“上帝的宠儿”,就连空气里都带着热烈和奔放。
很难有年轻情侣不喜欢这里,他们当然不会例外。mean当然愿意带女友来玩一趟,但是如果是暹罗湾——就还是和原来的人吧。
当海风裹挟着咸咸的味道钻入他的鼻腔,mean仿佛能看到一百海里以外的地方。那个比他略矮一点的男孩,曾经在远远的另一片海滩上,拉着他的手跑向海边。
picy抬头看着他,他抬头望着海。
他们是朋友口中浑然天成的情侣,明明每一次畅快淋漓的谈天都如此让人沉迷,picy也试图告诉mean觉得他不够喜欢她,可是mean却又对她足够耐心和善待。
她顺着mean的眼神看过去,最终叹了口气。他的那双眼里有一点久久不去的复杂情绪,在海面升腾起的雾里,迢递给未知的远方。
回来之后的日子照旧。mean依然待他很好,就像从他们第一天刚认识一样,始终和善,始终有礼。他们只是从幼儿园的回忆聊到了后来的人生历程,从《卡伐蒂娜》的封闭和弦聊到康宝蓝咖啡的鲜奶油比例。
初次认识后他们胡天胡地聊了一晚上直到凌晨,很快无话不说,彼此为找到一个爱好如此相似而性格如此互补的人而感到惊喜,相见恨晚的情绪让他们迫不及待地日日见面,朋友们都说他们如此相配,如果在一起一定是一辈子的爱侣。
mean恰逢这时执意寻找一个女友,于是他们就在了一起。
[八]
毕业典礼之后mean邀请plan一起去吃顿饭,plan应约坐上了mean的车,副驾驶还坐着picy。他兀自微微摇头,慢慢打开窗,努力摄入着窗外的新鲜空气以求自给,蹙眉抿唇的神情都模糊在飞驰的景色里,在下车前他已经屏息后吐出一段漫长的叹息。
“干杯咯,就当庆祝我毕业。”mean给plan和picy满了酒,“我就不喝了,一会还要开车。”
一杯结束时,菜刚好上来,这次mean负责了点菜,所以plan放眼望去,基本都是他以前喜欢的。他看了一眼picy,她只是安安静静吃着眼前的菜,状似淡然。
“暹罗湾那晚的烟花底下,你在想什么?”plan抬眉看着mean。
又是那双眼,初时惊鸿一瞥的,让他久久深望的,也曾偷偷期盼的,plan的眼睛——
可现在那汪眼里盛满了热切与祈望。
餐桌的气氛降至沉寂,picy的直觉给了她一直感受不到mean爱她的理由。
mean看着餐桌上的吊灯,又看着自己眼前的菜肴。在他的目光扫视完自己身前可见到的所有东西时,终于抬手夹了一只plan一直没怎么动筷子的炭烧虾给他。再看他时,plan已经收回了刚才的眼神,那只虾也被可怜地扒拉到一边,没有得到一点青眼。之后他又给自己倒了一点酒,抿了两口,却不多喝。
“p'plan,连我都毕业了,你也该找个女友啦。”
plan喝汤的勺在口旁顿了一顿,最终沉默地喝掉。
因为他们到饭店时就已经快要九点,这顿饭又不知什么原因吃得格外漫长,以至于收拾东西离开时已经很晚。
“我送你们回去吧。”mean说。
plan刚想拒绝,却被mean拦了下来:“p'plan,你喝酒了不方便,让我送送你。”
“我没喝多少。”
“顺路的。”mean还是把plan邀请上了车,这一回picy借口副驾驶空调不舒服而换到了后排坐,plan只好坐到了前面去。等送picy到地方后,mean调转了车头又往来的方向开回去。
“为什么要绕路?”plan直视着挡风玻璃上忽然落下的雨滴。
“记错方向了。”
mean听见左边传来一声似笑非笑的短促鼻息,而后plan换了个姿势重新靠在椅背,望着自己那边车窗上的雨痕,哈了口气在窗户上画了一个×,刚好车已经到了plan所在的居住区。
“停在楼下吧。”mean把车头开了进去。
plan不语。在近光灯投射在他们这栋楼时,他忽然从一旁凑到mean的耳边。车里的空气过分湿闷,雨夜的低压毫无遗漏地过渡给车内的两人,低沉而暧昧的月光流淌到plan的下颌,他轻轻启唇:“mean……”
突如其来的抗拒力道把他推远,肩骨与车门上凸起的位置刚好相撞,“咚”地发出一声闷响。
plan错愕地望着他,眼里闪着不可名状的光,而后一把拉开车门,消失在深邃的楼道口。
mean把车开到一旁,抬头望。直到七楼那格窗的灯光亮起,直到窗帘把屋内的他隔绝在看不见的地方。
他呼出一口浊气,挂上了倒档。泥泞的地方总是有些难开,他尝试了好几次才开出这片居民区,回到一个人的旧房。
[九]
后来的日子稀松平常,他们仿佛只是偶然相交的线条,在一个交点后奔向不同的远方,最终离开彼此的视野。
就像plan现在所处的tempt乐队已经办得足够好,作为队长的他早已在这个小圈子里有了名气,mean有空的时候仍然会去看看他的演出。青春定格在每一下鼓点,plan分明在舞台一旁,可又分明是焦点中央。
mean凭借好看的外貌和足够的努力也在娱乐圈有了点资源,虽然暂时不多,但他相信将来总会有的。
他接到了一部新戏,公司似乎有意栽培他,安排了已经入圈很多年的女演员taralah和他一起演男女主。她的出道之作到现在都还在被人津津乐道,甜美外貌和御姐性格的反差吸引了一大批粉丝,虽然拿得出手的作品不多,但靠着自带的综艺热度,到现在她的名字还在推特趋势上久久不下。
幸运的是她人也不错,对于带mean这个新演员这件事尽心尽力,从动作到台词都乐于和mean分享。他十分感激taralah的帮助,所以在她邀请mean晚上一起来吃顿饭的时候,mean也以求教的姿态前去赴约——尽管taralah比他年龄小,但出于对前辈的尊称,他还是会习惯叫一声phi。
浓烈的香水味让mean差点咳嗽:“呃……p'taralah,您不是说邀请了剧组其他人员一起吗?”
“只是邀请了另外一个人,他可能有事来不了了。”她端起酒杯,“两个人也要喝的尽兴。”
“好,谢谢phi。”
她看着mean喝了一大口后被呛得咳嗽,递过去一张餐巾纸,嘴角挂着笑:“nong没喝过酒?”
“喝得少。”他有些不好意思似的。
taralah摆摆手表示不介意:“你今年……二十五?”
“嗯。”
“谈女友了吗?”
“在谈,是我大学同学。”他笑着答。
她神色暗了暗,随即问道:“叫什么呢?如果有机会真想认识一下,nong'mean这么优秀的话,身边的女孩想必也很值得我学习。”
mean愣了愣,还是乖乖回答:“她叫picy。”
taralah不经意间挑眉,了然地往背后一靠:“我现在没有男友。”
“您这么出色……”
“就碰见过一个渣男,是个图色的混蛋。”她垂眸,“幸好跑得足够及时,不然……那晚后果不堪设想。”
mean同情地点点头:“希望phi可以遇见一个对感情负责的男人。”
“你是吗?”
“我……”他显然被突然的问题击到一愣,嗫嚅着不知道如何回答。但taralah却开始笑起来:“我开玩笑的,nong。”
[十]
新剧发布会的最后有个关于好友的采访,推上让mean邀请plan过来的呼声很高,因为众所周知他们的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尤其是在大学还没毕业的时候。何况两个帅气男孩的合作总是让粉丝觉得无比养眼且值得期待。
mean刻意翻过了通讯录里无数好友,最后还是发消息问plan有没有时间来参加。
“sawatdee krub,我是Plan Rathavit。嗯……大家也都看到了,nong'mean这次尝试了新的题材,是关于兽医和救护动物。这是个很有爱心的话题,另外他在里面的扮相也很帅哦,请大家多多关注三台晚上九点的新剧呐!”
他的脸上带着标准化的笑容,接受着台下粉丝的提问。在扫视这一圈演员的时候,在taralah的身上愣了几秒,因为她刚好以一种奇怪的充满占有欲的眼神望着mean。可是来不及细想,台下的掌声已经逐渐消却,plan做了合十礼后下台。
当mean在台的另一边看他时,刚好plan手里的手机亮了一下,屏保是一个穿着白色吊带的女孩。
mean忍不住目送他离开,一个箭步过去抢走主持人手里的话筒,喊了一声plan。
他回过头,带着单纯的疑问。
他翕然,最终吐出一句:“感谢phi今天到场。”
plan笑笑,转身而去。
发布会结束后刚好是下午六点,taralah主动过来问mean要不要一起吃个晚饭。mean有些为难地告诉她自己和女友已经订好了餐厅,下次可以和她一起去。
taralah神色似乎有些不悦,可还是没说什么,离开了。
在眼前一道甜点如此熟悉却味道不同时,mean惊觉已经三年没有去过暹罗湾。他暗自立誓今年要陪plan去,因为大四那年的的失约让他很过意不去。可是在mean主动提出来的时候,他回拒说已经约了别人。
picy看着mean愣在那里,戳了戳他。她的家里人很喜欢逐渐红起来的mean,所以尽管她已经想要和他做回朋友,但由于父母百般阻挠,她只好以淡泊的态度继续留在他身边。
三天前他兴致勃勃告诉她,他要去暹罗湾一趟,而后又无比失落地说不去了,因为那天要下雨。
在那之后mean就常常这样出神,谁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好意思。”mean道歉,“今天说好了陪你出来好好吃顿饭的。”
picy勉强笑笑。
“过几个月有一场慈善晚会,品牌方邀请了我,而且可以带一名家眷,你愿意来吗?”
“可以。”
[十一]
晚会在一片夜幕缓缓开始,华丽的装饰灯亮起,流光溢彩,令满天的繁星黯然失色。酒会场地内灯火辉煌,优雅的舞曲飘散在屋内各个角落。人们大多以一男一女的形式两两成行,picy挽着mean的手臂入场,却突然感觉到他猛然停住了步伐。
她抬头,透过窗看见夜色下的墙角,plan与谁接吻后又牵手回到屋内,他的身边跟着那个穿着晚礼服的女孩,香槟色的礼服下是银白的高跟,脱脱然带着疏离而优雅的气质。
mean知道那就是他屏保里的女生,如今亲密地跟在他身边的、在几天前陪伴他踏上那片海滩的、在刚刚吻过他的唇的……女朋友。
在真正看到他谈了一个女友时,mean几乎快要崩溃。像和煦的风突然在眼前掀起滔天巨浪,像雷雨来临前野原上疲力奔跑的黄猫。
在完全失态之前,他已经落荒而逃。顺着海风的指引,等慢慢恢复过来一点神志时,脚底松软的触感让他知道自己又到了这片红树林。
这里是暹罗湾的最南端,眼前的是海,极目处也是海。
taralah上去搭话的步伐因为mean的突然离开戛然而止,她皱着眉看着mean离去的方向,又剜了一眼一个人站在原地的picy。
如果现实是过山车,那今晚就要有个不小的起伏了吧。
picy在被无情扔下后冷静了片刻,想起上一次plan问过mean的话。她撂下酒杯,想着如果去暹罗湾应该能找到他。如果要她一辈子都跟一个心里没她的人在一起的话,她还不如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
她决心要与他分手,也因为mean进入宴会时看到plan的那一个眼神。又是那种她从前看不明白的眼神,可现在她清楚地知道这是宣发不得的爱意,尽管plan这个名字很少出现在他的嘴里,可天知道他心里是否已沉沙折戟。
在mean终于收拾好心情时,已经接近十一点,晚宴早已结束,mean开始担心起picy来,可是打过去的电话已经关机。他有些愧疚于当时不管不顾把她扔在那里,立刻打了车去她家,等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十二点,他敲了半天却一直没有人开门。
他的心里升起一股莫名的焦躁。
mean在连续打了几个电话仍然是关机的提示音后,拨通了警局的电话,希望他们能帮忙找一找。警方随意问了几句后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就是等待。
漫长到看不见尽头的等待。在两天后某个海滩上游客的惊呼声里,失踪案才尘埃落定,那个曾经和他相处过很多个日日夜夜并且和他如此契合的女孩,终于以可怖的巨人观重新浮现于世。
警察简单地把她的死定义为意外溺亡,可是照理说她不会游泳便不可能下海。愧疚和悲伤几乎席卷了mean,他跪坐在地,只剩下难以自制的饮泣与喃喃自语的道歉。
[十二]
“nong'mean!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来人三步并作两步,已经在海边坐了两个小时的mean已经困倦麻木,在恍然间看到plan朝他奔来的身影。
“p……p……p'taralah。”
她特意带来了风衣为他披好,问mean需不需要把他送回去。
“我可以自己打辆车。”
“太晚了,还是phi送你吧。”她不由分说把他拉走,“喝了点酒?”
“三罐而已。”
“酒不醉人人自醉,这可不是什么好法子。”taralah从驾驶座回过头来看着他,“phi有更有意思的方法,可以让你快乐。”
mean迷蒙地望着她:“什么?”
“来,抽一口。”她递过去一根烟。
taralah神色暧昧地凑到mean的身边,浓重的香水味袭来,她将那一卷触了触他的鼻尖,用几近蛊惑的嗓音说:“吸一口,nong。”
“这是什么……”
“让picy死掉你很内疚是吧?”她轻笑,“这可以帮你解脱。”
mean怔了怔:“真的……可以吗?”
“当然。这也不信phi了吗?”
趁着mean呼吸的一瞬间她把那一卷塞进他的嘴里,一种想要呕吐但又吐不出来的感觉让mean无力地靠在靠垫上,可身边人还在与他说:“再来一点。”
在经历过不舒服的感觉后,mean下意识有些抗拒,可是她说这会让他开心起来,至少可以得到一点自我救赎。一点就好。
在这似烟非烟的气味再次一点点飘散时,之前的生理适应期已经缓缓度过,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在几分钟后瞬间充盈全身,天地都混沌成一片蓝色的海,他仿佛能看到他,就在他的眼前,也在遥不可及的天边。
可深绿色的海草缠绕上他的脚踝,那团模糊的影子一闪即逝。mean不得不再吸了一口以维持这段过于短暂的影像。
“无师自通嘛。”幻境里的plan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脸颊,这一次他一定不会推开他。
mean的身子一点一点往下坠,因为知道p'plan永远不会忘记接住他。如果顺从可以让他就此原谅他,那只要足够听话就好吧……
那一刻他站海洋的中心,迷离扑朔的是周围的雾和岛屿,不远的沙地上站着一个依稀的人影。
头一阵剧痛,mean如此迫切想看清他的脸。可是从那个方向而来的光如此耀眼,圣白与青蓝镶嵌着整个世界。微风也在亲吻他的唇,mean捧住一缕清风回吻。
海边翻滚着浪,白色的泡沫残留在礁石上。在最后一个浪头冲击在这片沙滩,他仿佛到达了世界的尽头,细波如鳞,水平如镜。
[十三]
在mean摇摇晃晃闯到他家门口的时候,外头下着雨,plan正在家里补觉。昨天晚上他察觉到mean的不对劲,加上之前他看到的taralah奇怪的眼神,所以在他送了女友回家之后就立刻去暹罗湾找他,同时给他去了两个电话,他也没接。
plan删除了两条通话记录,今晚他已经打扰得过多。谁知道mean当时犯什么病突然跑出去,又有谁知道自己昨晚发什么疯才在暹罗湾找了他半天。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让plan匆匆赶过来,打开门看到半倚在墙角的mean。他近乎恳求的语气问:“p'plan,请问我可以和你住在一起吗?”
“你不是有房子吗?”
“那一片最近要拆掉了。”
plan下一秒就要关上门:“自己租个房子住去。”
“phi……求你了,我最近也很缺钱。”mean被雨淋的看起来有些可怜兮兮。
“那为什么不去找你女友?”
到这一刻mean才收起刚才不大正经的样子,露出一副悲伤的面孔:“picy她……前几天失踪了,昨天被发现时已经溺亡了。”
plan愣住,看着他不知如何安慰,只好拍了拍他的肩:“mean,别太难过。”
“都怪我,phi。如果那天我能送她回家,就不会这样了。”
又半晌沉默。plan对于眼前的状况有些无能为力,除了几句安慰的话,他也做不了更多的什么。尽管目前他唯一的请求就是和他住到一起,如果当做合租也不是什么难事。
mean渐渐在情绪里平息,还在悬悬而望:“至少我们还是朋友,对吗?”
他已经扑过一次火,就在那个下雨的晚上,他在这段感情里一败涂地。他畏惧那死灰复燃,所以转身逃离;他也渴望证明这莫逆之交,所以点头同意。
“为什么……”又是这样。拒绝的话如鲠在喉,plan怜惜地望着mean身后那片玻璃上的雨迹。
“什么?”mean看出了他的为难,“要是不方便的话,我再想别的办法就好。”
“进来换衣服吧。”plan往后退了一步给他让开路,“再交了女友不要往我家里带。”
mean愣了一下,迅速换好plan给他准备的拖鞋,一溜烟跑进了浴室。
他想起今天早上。一夜的狂欢结束在taralah那辆法拉利内,日光下还残留着大麻燃尽后产生的的挥发硫化物酸臭的味道,夹杂着情欲退潮后的荒诞气息。mean忍不住连连作呕,身边的女人惊恐地望着他,神色悲惨。
“phi……”他尽力压下自己的心跳,“我……”
“你不是人……”taralah哭诉。
mean不敢说话,良久才问出一句:“对不起……phi想要我怎么做?”
“你会负责?”
mean忽然想起taralah曾经告诉过他的那个渣男前男友,那一瞬间他几乎不假思索地说:“p'taralah,我会负责。我们在一起吧。”
mean脑子乱七八糟想了一堆,对昨晚的一切感到不知所措。他随手打开花洒开关,冰凉的水淋了他一个激灵。
他是不是昏了头才跑来找plan。明明他们之间的一切早已经是过去式,现在也各自安好。
经纪人曾经和他说很羡慕他们,因为相伴成长的年轻人到现在还能保持联系,在演艺圈算是十分不易的事。
虽然这份联系已经不够坚固,但每有人采访问mean最好的朋友是谁时,他蠕动了一下嘴唇,仍然报了那个最熟悉的名字。
“对,plan是我最好的朋友。最好的。”他强调着无用的废话,试图用一个形容词掩盖掉句子的主干。
可mean又不甘心把他只定义为朋友——烟花下的拥抱,大海边的心跳,如果那是他可以摒弃同性非爱的观念,是不是在谷歌上对于meanplan会有不一样的词条。
那他们又该是什么呢?翻遍字典也没有比这更好的称呼了。情侣那一栏已经被他人霸占,原来殊途同归之后竟然有去无回。
[十四]
做了一半饭出来吹个空调的功夫,plan看见mean光不溜秋地从他眼前窜了过去。
plan瞬间疑惑:“你干什么?”
mean从屋子门口探出一个小脑袋瓜:“我忘记拿衣服了。”
“那你喊我啊。”
mean委屈:“喊了,phi在做菜没听到。”不然谁想光着屁屁跑出来啊。
“怪我?我做这顿你不吃?”
“phi……”mean突然哆嗦了一下,“我冷。”
“冻死算了。”plan一边小声骂他,一边进屋来拿衣服。看来mean还不算太笨,直接跑到了他平时的卧室,知道那儿有衣柜。
plan路过mean进屋的时候,上下打量了他一眼,mean慌张地跑到门外贴墙站着,一边内心吐槽他流氓。plan拿好衣服扔在他身上,听见汤烧开的声音有又跑回了厨房。
穿好衣服的mean坐在他的床边是晃脚脚,一边等开饭。等他终于不再发呆时,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刚刚幼稚而无意识的肢体动作,像猫咪会在足够安全的地方里露出肚皮。
饭桌上的气氛没来由的沉默,兴许是第一天如此共处的两人还保留了陌生人的尴尬。
突如其来的手机振动吓了mean一跳,是taralah的消息:“宝贝,你在干什么?”他脑子已经飞速转起来要如何和plan解释,可是他甚至都没抬头看自己一眼。
到底为什么要和他解释?mean其实也不知道。他莫名有一种错觉,仿佛住进了这栋房子里,他就可以变成plan床头那只玩具熊,从来都在他的身旁。
他拿起手机回了个“在吃晚饭”,就按灭了屏幕。
“吃完饭去把碗洗了。”plan放下筷子后一屁股坐到了电竞椅上,“别妨碍我打游戏。”
今天的游戏进行得有点不顺利,plan在因为失误被人撂倒了第五次之后暴躁地关掉了电脑,打算去练练架子鼓。
“p'plan要练鼓?”
plan纳闷他问这个问题是傻还是瞎。然后还是“嗯”了一声回复他。
“我意思是……我们可以合作一曲吗?”mean抱出他的吉他。
“还在玩吉他?”plan笑,“因为觉得弹吉他的男孩很帅吗?”
mean突然被他说的有点不好意思:“phi!”
plan很快便随着音乐全身心投入进去,吉他也适时跟入,这是tempt的第一首单曲,当初他不知昼夜地练习了无数遍,因为想要把第一次上台最好地展现给大家。
热爱的事业往往给他以最大的沉浸,mean放下吉他离开后,plan即兴创作起来。
“我刚刚想到了一段特别有意思的曲子,录好视频发你了,你照着来段吉他。”他打电话给perth,“还有gun,再来一段rap,一定超酷。”
perth笑道:“title又很擅长编词,回头咱们找个时间试唱一下,看看行不行。”
“好,下周的……”
“p'plan,这个螃蟹夹我手了!”
“phi,你家里来客人了?”
plan满头黑线:“你信不信那是mean?”
perth的声音里透着不可置信:“p'
mean?你不是说……”
“谁能想到绕来绕去这八九年,一转弯又看见他。”plan不知为谁太息。
perth还想说些什么,但是plan看到mean捂着手走出来,立刻打断他:“好了,不说了,下周一早上八点,谁也别迟到。”
“OK,khun'plan。”perth皮了一下后瞬间挂了电话。
“p'plan,你看。”mean走到他跟前,伤口看起来确实有点“触目惊心”。
“弄螃蟹干什么?”
“我看有一只从箱子里爬出来了,我想去抓他,就不小心被夹到了。”那是朋友新送过来的一箱新鲜螃蟹,plan还没来得及收拾。
plan给他拿了棉签和药后,提溜着螃蟹就进了箱子,回头一看mean还在那盯着他看。
“上药啊。”
mean闻言把手伸给了他。
“你不会上?那么大个人了还要我给你上?”plan差一点就想骂他。mean平时明明也是一个人住,就这样的自理能力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他不客气地一把抓过mean的手,这么点小伤也不知道他叫唤什么。mean被包扎好之后还没忘了礼貌地说个谢谢。
[十五]
plan的叹息隐匿在夜色里,张口欲言,却欲言又止。最后他只是蹲下身去撸了撸rocky的脑袋。猫咪在他身边舒服地打了个滚,希望他来挠挠肚皮。
身形与夜色交融,是不是只有轻飘飘的空气愿意拥抱他。
mean转天难得没有工作,最近他总是忙着奔波于电视剧和杂志的拍摄现场,以至于格外缺觉。趁着休息日他睡到了八点半自然醒,plan果然早就已经走了。外面的天儿还是灰蒙蒙的,洒着雨。
他刚刚做了个噩梦,在picy离开他的第一个月。在这一个月里他几乎找遍了那一晚的监控录像,把宴会地点到暹罗湾的所有沿途监控都反复查了很多遍,但依旧一无所获。警方终于厌烦了mean,警告他不要再为这件事上门找他们,当初就是因为海边游客太多,脚印杂乱无法比对,加上那天晚上已经天黑,监控也没有线索,警察一直没有证据证明这是他杀。
他梦见picy蒙冤离去,那一刻他恍若隔世。他如此自责,可有些错误无法救赎,唯一能做的就是找到杀人凶手。
mean忽然想起今天plan出门太早没看天气,发line问他有没有带伞,可是plan却迟迟不回。
这两天总是如此,他一个人出去得格外早,回来的时候都已经晚上十点钟,饭都还没吃。mean问他在忙什么,他也不肯说。
tempt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出新歌了。他们的乐队和别人不一样的点就在于别人是plan总喜欢想到一段就唱,快的时候两三天就能出一首新歌,没灵感的时候就十天半个月不产歌。偏偏粉丝就喜欢他们这一点,因为突发奇想产生的歌曲总是让人惊喜。
可上次他不是还和perth说要排新歌什么的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动静。mean无奈地盯了一会屏幕,打电话给他。电话响了一会才接,mean问他有没有带伞。
“没事,一会出来就上车。”
“那工作完回家吗,p'plan?”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不了,今天晚上也不用给我留饭。”
mean“嗯”了一声,还想再问问他去哪儿,就已经被挂了电话。周遭忽然的宁静与潮湿感从忘记关掉的窗子外一拥而入,mean关掉窗,想起自己好久没看推特和ins了。
粉丝早已在几天前开始催更,他拍了一条外面的天空发了快拍,然后点击了plan的头像。最新一条是一颗绿色的爱心,这是他最常用的emoji。mean不觉有他,但是发现他接连三天都在转发粉丝们的推,前前后后有两百多条,配文都是相似。
他翻到了plan最新一条ins,上面写的是“我爱它们,相信我好吗”。往前翻了几条才知道是许多所谓的“爱猫人士”在评论里谴责它虐待猫咪,因为故意拖延救治而害死了一只流浪猫。
mean恨自己昨天回来时倒头就睡,在plan进家门时只是说了一句“你回来了”,没来得及听到答复就睡死过去。
他驱车到了tempt的工作室,迎接他的只有正在锁门的gun。
“p'gun,你知道p'plan去哪儿了吗?”
gun扫了他一眼:“不知道。”虽然他不了解他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对于plan被拒绝那晚的哽咽和悲哀,他们三个人可是有目共睹。
“我……我们现在住在一起,所以我想多弥补一些……”
“不用强调你们住在一起。”gun拔出钥匙,“你要是真想去找他就不会在我这儿磨蹭时间。”
“gungun!”mark的车停在他们一旁。
“来了。”gun回过头,“我走了,男友来接我了。”
[十六]
mean已经太久没有踏足过暹罗湾,远方还能听见海面的潮头,星空下的水波还像旧时温柔。
“p'plan。”他像影子一般窜到他身后,像一次最平常的打闹,可又轻轻搂住他的脖子,坐到他的身边。
plan显然没想到他会出现在这儿。
“我知道phi尽力了。”
没头没尾的话。plan亮晶晶的眼从南海的波涛移到他的身上,比海面折射的月光更亮。
“那只小猫才刚生下来,就那么大,”他比划着一个小小的圆圈,“可是那天下了好大的雨,我找不到它的妈妈,附近的兽医院都说救不了它……”
“p'plan……”mean轻轻唤,像安慰,像担忧。
“都怪我。”plan委声重复着,“他们说都怨我……”
“本来人生中就是有许多不可重来的事的。我以前就和phi说,错误就算不能挽回,我们也可以自我解脱。”mean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也许吧,只是很难不自责而已。”plan不确定似的看着他,“你相信我,是吗?”
mean说:“他们都不信phi了,我也会相信phi。”
“这话放在以前,我肯定要感动得稀里哗啦了。”
“现在呢?”
plan含笑望着他,像望着等待糖果或者恶作剧的小朋友。于是plan敲了敲他的头:“也感动啊,nong这么信任phi。”
“我可以帮phi发声,和他们解释这件事。”
“不用啦,我自己能处理好。你的新剧才刚播完,和taralah的cp现在也很火,别掺和这事了,对人家影响也不好。”
“好吧。”mean执意凑到他眼前,“那phi需要帮忙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在所不辞。”颇有种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感觉。
朋友吗……plan看着海岸线,不自觉叹气。
温热的呼吸忽然吐露在他的肩胛,plan一哆嗦磕到了mean的下巴。他捂着下巴控诉着plan的罪行,plan笑得眉眼弯弯。
头上的棕榈叶在风里婆娑,在他们的后背和头顶留下参差的光,光阴就在这些琐细的月色里漫溯,回到他们将忘未忘的旧故——他们一起看过粲然的烟花,吹过浪漫的晚风,见过哗然的荧光海洋,拉着手奔向广阔的远方。
海上忽然起了雾,mean透过氤氲望着他。plan由于娃娃脸的原因看起来一直没长大,mean乍一眼仍然能看见当年十七八岁的他,闭着眼享受晚风。这时候他就推一下他的肩膀:“phi,看烟花!”
“p'plan……”他细若蚊呐。
plan睁开眼瞧他,明眸里映着远方的水天相接以及近处的他。
mean却一瞬不瞬地看着plan,半晌不说话。
mean突然打了个寒战,一摸脑门才发现已经出了一身冷汗。plan投以关切的眼神,mean却在一瞬间想要躲避那道目光。他扶着地站起身,却一个不稳差点摔倒,幸好身边还有一棵棕榈树给他支撑。
“mean?”
“我……我可能风吹久了,有点头晕。”
plan道:“那我送你回去?”
“不用,刚刚p'za说有点事,我得去找他一趟。”
既然是经纪人,想必是要和他说工作上的事,plan只好点点头:“忙完了早回来休息。”
“好。”几乎来不及应完这一声,mean仓皇地逃到了plan看不见的角落拨通了taralah的电话:“phi,我……我需要烟……”
[十七]
在那些黑粉拿不出任何证据之后,这段造谣不攻自破。plan精神放松了下来,听mean的话在家休息一天,正好陪一陪猫猫。
mean坐在地上逗着plan家的一群巧克力卷——这是他第一次到plan家里时对这群小虎斑猫作出的比喻。plan怀里搂着rocky看书,一切都显得惬意安适。
plan突然伸手指了一个方向,摊开手掌,mean心领神会般接了杯水给他:“冰的,可以吗?”
“嗷,你怎么知道我要冰的。”plan说着打开了空调,mean已经跑去关门窗了。
又是这该死的默契。在关掉最后一扇窗时,mean忽然觉得头晕目眩。 plan招呼他过来喝冰水,作为刚刚给他接水的犒劳。mean拒绝不过,喝了之后又是哆嗦了两下,蹙眉道:“phi,我有个新的试镜,得赶紧去。”
“什么试镜?”plan还试图多了解一点情况,可是mean转头已经换了鞋大步离开。
mean下楼打了辆车跑到taralah的住所,却怎么也叩不开。喘息逐渐变得急促,蚂蚁噬心般的痛苦让他蹲在角落难以起身。taralah从一辆新的跑车上下来,一边翻看手机。
“p'taralah……”mean跌跌撞撞冲到她身边,攥住她的裙摆。
她温和地笑着弯下身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上次给你的又没了?”
“没了……”mean喃喃自语,“再给我一点,就一点……”
taralah似乎厌倦了这段重复的话,点了一根大麻烟塞给他,mean已经开始不要命般吸起来。烟灰不慎掉落在他的衣服上,灼出一个小小的洞。mean仿佛能看到那些难得聚拢的情分都顺着这一个洞漏下去,沉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你tag里最新一条推看了嘛?有人曝光你吸毒哦。”她往后退了一步,避开风口,点燃一根女士香烟。
在心瘾有所缓解后,mean喘着气抢过她的手机,看到不知道哪来的狗仔出的爆料,幸亏还没有大范围传播,看到这条的粉丝也都在尽力帮他说话。
mean大脑一片空白。他恨她把自己带入歧途,也恨自己即使如此也不能和她划清界限。
“不用担心,宝贝。”taralah笑着抚摸他的脸,“今晚留下来,我给你想办法。”
“可是……”mean犹豫不决,“p'plan给我做了饭。”
“你自己看着办。”提到这个名字taralah就没好气,那个一直赖在他身边的女人终于死掉,为什么还有一个男的和他厮混在一起。
她的杏眼染上一点狠戾。她不介意plan也和picy走向一样的结局,直到mean甘愿永远留在她身边。幸好当初想出来的方式还算周到,夺走女孩的初夜这件事值得他愧疚好久,一点小剂量的大麻就可以把他的脖颈栓在木桩上,逃离到多远也终究要回到她的身旁。
尽管在入圈很多年来她早已习惯了花天锦地,在名利的沼泽地里滚了一身脏污,也曾有无数男人和她告白,可是mean显然是个新人,不懂得这个圈子的混浊,也不懂讨好她来获得红利。
但这无妨,mean和别人不一样。虽然在当初她被mean从地上抱起的时候,taralah也没想到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十八]
那只是在一个她和父母同游的普通周末,仍然是那条川流不息的马路。尖锐的刹车声刺穿她的耳膜,身体的疼痛犹如刀割,他就从她的身边走过。
男生抱起她,立刻把他们送到医院,最后她的父母也没能抢救过来,她却还活着,被诊断为脑震荡。
mean当时正赶上大二期末,因为怕来不及赶赴第一场考试,只好匆匆替她付了医药费,用的还是自己拍摄第一条广告获得的报酬。
在这漫长的考试周终于过去的时候,mean再去医院时那个女孩早已出院离开,出于对患者隐私保密的义务,医院也不会为他提供她的住所。
可是从此以后人们都说taralah不再是那个乖巧的女孩了。她变得暴躁,偏激,情绪也相当不稳定,指着楼下的邻居就说他是毁了他们一家的罪魁祸首,甚至变态地虐杀了隔壁对她乱吠的狗。
那段日子taralah几乎整夜整夜的失眠,她为此也感到头疼不已,那是放射式的神经性疼痛,这只会让她在别人眼里本就毁掉的形象雪上加霜。
她开始努力尝试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外人面前强装冷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时候才能自言自语来发泄。有次她实在憋得苦闷,于是说得很大声,直到旁边新搬来的邻居敲门指责,她在点头应下后无声哭泣。
也许就此消沉下去也算不错,一切的改变来自于电视上那则采访——她又一次看到他,从此把“mean”的四个字母刻在心底,在昏暗的灯光下,一次次吻着他照片里的眉眼。
“现在我只是接一些广告或者短剧拍摄,等毕业之后,我想去做一名真正的演员。”
于是她辍学去做了一个演员。
mean拿出手机说要给plan打个电话报备一声,taralah点点头,回到屋子里。她本来想问一问plan和他是什么关系,可是最后连他们的聊天内容都不敢窥听。
“你不吸?”深夜,mean倚靠在床头,点了一根新的大麻烟。
“做生意而已。”taralah打开她这侧的床头灯,“很多人喜欢大麻,因为能产生幻像,也许是在那一瞬间可以触碰到心里难以企及的东西,才把这点桑科植物奉若神明。”
mean咬着嘴唇,不说话。
“你呢?你在那一晚看到了谁?”
“我的一个姐姐,在我很小的时候因为白血病去世了。”
taralah了然地笑笑,掐断了手里的香烟。
[十九]
plan下班回来的时候,桌子上已经摆了一碗面。mean从厨房里擦擦手走出来,带着投石问路般的笑意。
“明天是phi的生日嘛。”他上去接过plan的包,“我想着也不能陪你什么,所以做了点面,不知道你爱不爱吃……”
plan看着那碗难以入眼的面条,因为放的时间长而有点坨了,上面还摆着一个丑陋的煎蛋。mean看见plan的神情,立刻端着碗就要回厨房:“这个凉了……”
“不用重做了。”plan脱下外套,“你吃了吗?”
“还没。”mean似乎没想到他会这么问。
“一下午就捣鼓出来这一碗?”
mean的小眼神闪着无辜的光。
plan也懒得再去做饭,招呼他去厨房里拿了个碗,把自己碗里的面扒拉出来一半给他,连带着那个鸡蛋:“正好我晚上少吃点。”
“谢谢phi。”mean执意把煎蛋放回了他碗里,“不过这个是我为了phi特意做的。”
这有什么好谢的。plan缠起来几根面条:“行了,吃饭。”
“明天phi又要去暹罗湾吧?”mean小心翼翼地问。
“去呗,都要去的。”
mean塞了一口面条:“那……还是和phi的女友吗?”
“分了。”
“嗷,什……什么时候啊?”
plan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蛋:“就上个月吧,她说有更喜欢的人了,反正我们在音乐方面也并不契合,所以我就答应了。”
“那……nong可以陪phi去。之前我许诺过的,我已经失约一次了,不想错过第二次。”mean真诚地望着他,依然是那双眉眼,但是很多年前那样毫不避讳的,炽热到暗夜非暗的目光已经不会再现。
plan没有抬眼看他,凝视着木桌上吊灯的影子。
手机铃声突然响起,看来他又换回了之前的那个音乐。plan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看向窗外的眼神有点迷惘。
mean吃得正香,看都没看就左手盲接了电话,里面隐约能听到是个女声,在喊了他一声“老公”后,被迅速调小了声音。
mean随意应付了几句,忐忑地看向他。可是plan的筷子只是极轻微地抖了一下,用筷子夹起剩下的大半个煎蛋一口吃掉,漫长而干涩地咀嚼。
[二十]
由于转天要准备新剧的开拍,mean不得不赶赴饭局,还是错过了去暹罗湾,尽管plan对于他的请求不置可否。
因为看到了mean和taralah的热度,所以这次还是选择原班人马开拍第二季。虽然对于二人谈恋爱的风声都略有耳闻,但因为二人都没有公开,所以他们都选择了闭口不谈。大家都好久不见,这一次玩到尽兴才回。
taralah本意要送mean回自己住的地方,mean却坚持回了plan那里。由于喝多了酒,他回来时敲了一下门就躺在门外。
plan刚从暹罗湾闲逛回来,正在沙发上歇着,rocky听见了那一声敲门窜到他身上,plan把它安置在沙发,透过猫眼往外看时被吓了一跳,还以为谁死在了他们家门口。他推开门小心翼翼查看,才发现mean一身酒气,还在地上哼哼。
“你他妈的。”plan费进力气给他拽进屋,给他倒了水拿了解酒药,却被mean一把拉住坐回在他身旁。
“你干什么?”plan简直气急败坏,用力打了一下他的手,因为讨厌透了他那身味道。
有点朦胧的月亮,刚刚黑下来的晚上,还有一个在身边对他悉心照顾,偶尔打情骂俏的心尖尖上的男孩。
mean按住他的头,按照本能的指引吻在那双唇上。相触的柔软里饱含着所有的念想——既然相爱,不隔山海,只差一点勇敢或许就可以走到发鬓斑白。
但plan不肯开口,mean也选择掉头就走。他们最终变成曼谷的五月,从最远处的大海蒸发成云,在彼此的身边化落为雨。粘腻潮湿的衣服令人烦闷,脱掉遮羞布又让人难堪。所以他们半敞着怀,同居却各自求爱。
流连的舌,紧贴的唇。一切都来得骤不及防,无数个与他共处的夜涌入心房。mean又一次踏出朋友的界限走到他身边,成对的喜鹊也应羞看,皎白的月光黯然退场。
在那天他退开一步迎mean进来的时候,plan就想过各种各样的结局。比如他住了一段时间后因为某件事而大吵一架后分开,比如住了很久之后因为要成家立业而分开,比如就某天mean买到了新房而分开……但住在一起时,他们就安安静静做着彼此的室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在被狠狠推开肩膀时,mean看着自己抓空了的手,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plan近乎逃窜的背影让他恍然明白自己做了什么混账事。如果说他没有和人接过吻,这像是在讲冷笑话;可那些都与他不同,在月半轮、夜半冷的夜晚,他只如此珍重地吻过他的唇。
就像那个已经恍如隔世的夜幕下的沙滩,每每想到都会让他心跳不已的拥抱,他也只想把自己的体温给眼前的他。
如果借着酒去爱去吻,弥补上青春的遗憾也未尝不是他所求。
可他们已不再青春。
口里充斥着令人厌恶的酒味,plan立刻跑到洗浴室去刷牙,然后又用掉了两个一次性漱口水。
mean扶着墙踉踉跄跄地跑到了plan的卧室床上躺倒。
在看到mean没洗澡就出现在自己床上时,他差点发飙:“你给我起来!”
可是mean一身结实的肌肉在这一刻发挥了作用,无论plan如何努力也不能把他从自己床上弄走,最后又累又困地缩在床里边,揉了揉眼睡去。
他知道过了这夜,mean就会忘记,一切又可以回到昨天。
解酒药已经渐渐发挥了效用,头脑的沉重感让他抬起头看向plan后很快倒下。夜晚的雨仍不停歇,mean最终痛苦地闭上眼。
[二十一]
taralah当初为他想的关于吸毒的爆料解决方案是老一套的走公关,尽管解决了一时之急,但是在新剧和他的名字霸占泰国趋势几天后,不久之后又零星出现了几条,比上次闹得更凶。
那时候tempt刚刚新发布了唱片,卖出了不错的销量。plan请他们一起去海滩边喝酒庆祝,perth兴奋到一边弹吉他一边唱歌,title说如果这时候兴致大发来一曲,明天还能再来一张专辑。
“那咱们就一直唱,唱到看见明天的太阳为止。”
“我敲桌子给你们打拍子。”plan举着两根烧烤签子说。
“虽然没带我的贝斯,不过充数唱个歌还是行的。”gun懒洋洋地坐在沙滩椅上。
一首歌不算歌调不成调的曲子演唱完毕,他们笑得前仰后合。plan带着笑容望他们,这个从还没成年时就组建起来的乐队一路走到现在,perth也去接了两部戏,gun最近几年都在争取出道做爱豆,title则更沉迷于做个艺术家。
唯独plan选择把一生依附在tempt这棵树上,直到自己的灵魂都与他热爱的音乐合而为一。
在大家各自散去之后,plan回到家窝在床上看手机。点开mean的标签,看到一条关于他吸毒的娱乐新闻,洋洋洒洒一大段,但是却没有实锤的证据。
plan本想当面问问mean怎么回事,可是刚好公司给他安排了出差,所以只好在line上问他。
“mean,那个新闻……”
“p'plan,我该怎么办?”
“你到底做了没有?”
“我没做,我怎么可能去吸毒。”mean回复,“可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突然都这样说我……”
“人红是非多。”plan试图劝慰他,“需要我帮你什么?”
mean那边沉默了一会,才缓缓打出了一行字:“phi,救救我,就算只是帮我出面澄清一下,可以吗?”
plan关掉手机没有回话,反而给tempt的私人小群里发起了语音聊天。
“怎么了,phi?”
“你们有没有看到mean的那个吸毒爆料?”
perth显得有些不以为意:“这种事情娱乐圈很多的啊。”
“可他说没这么做,让我帮他澄清。”
三个人有默契地沉寂了。而后title先开了口:“打个电话再求证一下吧,如果来得及等他回来再当面问。就算他在事业上升期口碑不能受影响,可是咱们也不能被无故牵连。”
“可能来不及了,事情发酵得太快。”gun打开推特,“现在都已经上趋势前三了。”
“p'title,你是担心他骗p'plan?”perth问。
“他说的也在理,我本来也是想打电话再问问他的。”plan道。
挂掉电话,plan拨通了mean的电话。
“mean,你刚刚发信息和我说的……”通话突然中断,过了一会mean才发消息解释说自己刚刚在拍摄,工作人员误接了他的电话。
“那什么时候方便通话?”
“不清楚,这边工作太灵活。”
plan点头:“行,你方便时候给我打。”
plan纠结于是否要雇佣一个私家侦探替他查一查这件事,虽然他并没有和朋友们说这个想法。出于对mean的信任他本不该如此,但是隐隐有第六感告诉他这件事的冰山一角。
可是不知道是因为时间太赶还是因为他本身太过着急,在侦探告诉他没有查出来时,mean再一次恳求他帮忙的消息也恰好在这时发来。
“电话里细说吧。”plan回道。
“hallo,mean。”plan在夜晚接到了他的电话。那边听起来有点静,plan没来由察觉到了心尖的跳动。
“p'plan……”声音沙哑,plan甚至以为他带了哭腔。
“你真的没吸毒?”
那边安静了一瞬,mean焦躁而慌乱的声音传过来:“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phi……”
“好。”
替mean澄清的视频很快发布在了网上,mean在回泰国后知道这件事已经渐渐退了热度,打开推特才知道是由于plan的最新视频。第一句内容是:我相信mean,也请大家相信他。
mean在看完视频后如遭雷劈。
[二十二]
他反复刷着自己和plan的line上的聊天记录,那些平白无故多出来的消息,mean最终不可置信地看向身旁挽着他手臂的taralah,投以质问的眼神。
“他现在这么火,和你关系又这么好,为什么不帮帮你。”她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掏出一包烟。
“所以你就骗他?”mean几乎要捏碎手机屏,“还借我的口……”他隐隐约约有一段不清的记忆,她拿着大麻烟站在他的身前,又在手机上反复按键。
灰色的记忆在脑海里混乱成一团,mean按住头以压制这无来由的痛苦。
taralah叹了口气:“我可都是为了你好。”
“你哪一点是为了我好?”
“我一直都是!”温和的笑忽然消失,“十年前你把我从地上抱起来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是个值得我托付终身的好人。”
mean愣住,却见她以怪异的微笑凑近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一次撞了脑子之后,别人都说我成了疯子。邻居家小孩唾骂我,班里同学把脏水扣在我身上,就连老师也私下说要放弃我。这时候我就知道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于是我就读心理的书,我就学会压制自己的情绪,我成功了,虽然偶尔还会和我的影子聊聊天……我知道那个救我的男孩想去当演员,我就辍学也去做了演员,我拼命工作才有了现在的成绩,因为我要给今后的你铺路……所以……mean,你看我……对你好吗?”
mean连连后退,他甚至后悔当时对这个疯子施以援手。在这可骇的表情之下,他终于想象到picy的惨剧。他当时查了所有通往暹罗湾的沿途监控,可是什么也没发现。就在半个月前他特意去问了呆在那里很久的清洁工人,才知道从那里到达暹罗湾,可以先绕进树林里的小路,避开所有的摄像头。
那时他也未曾注意到酒宴上的监控录像,taralah就在picy离开不久后随之离场。
“所以你杀了picy。”
“我还买了一束玫瑰给她,算作你们分别的典礼。”taralah痴痴地笑,“plan也一样。”
“你不怕我送你进监狱?”
“但你会怕plan闻到你身上酸臭的气味,看到我昨夜留下的吻痕,听见你向我求着要大麻时不要命的喘息。”taralah逼近他,“但我却不怕为你入狱。”
她像风中怒放的夹竹桃,是玫瑰丛生里开出的钩吻,攀附在眼前唯一一棵树上,用毒逼走每一个会拆散他们的人。
“你不只要蹲牢,你更要下地狱。”撂下这句话后mean就立刻叫了一辆摩托,飞奔回家。
[二十三]
由于没有伞和雨披,说下就下的雨给他浇了个透,mean回到家时头发还在滴水。
“为什么不等会再回来?反正咱这儿的雨总是这样来得急去得快的。”plan已经给他打开了洗浴室的灯。
“想你了。”
plan闻言怔了一下,似乎是因为他的过于直白。片时,他又笑着说:“那件事解决得如何?”轻飘飘地掠过了他的话。
“还好,压下去了。”mean想向他解释这一切的来龙去脉,想让他看清自己那可憎的面目,想告诉他那个他无比信任并为之挺身而出的mean,一点也不值得。
可他的嗓子好像卡住了一根尖锐的刺,那点可悲的勇气又一次在懦弱里消失殆尽。无论如何,他们总该走向一个结局——或更甚惨淡。
屋檐下的雨还在滴滴答答,plan拿毛巾为他慢慢擦干头发。mean坐在椅子上乖顺地低下头,撒娇似的喊了一声“phi krub”。
“干什么?”
mean忽然环住他的腰,仍然潮湿的头发在他的衣服上留下水印。那一刻mean发觉plan如此像暹罗湾的那片海,沉静,清白,在风的那一头,长久释散着很多年的爱。
警车极具穿透力的声响向他的耳边靠近,mean望了一眼窗外,似乎没想到一切来得如此快。在警察找上门的一刻,他已经把双手递到银铐面前:“我认罪。”
plan不可置信地看着他。mean回头说:“p'plan,我说我没有骗你,你会信吗?”
在mean的指认下,taralah也被逮捕归案,故意杀人和贩卖毒品把她彻底送进了牢狱,没过一年就在那里郁郁而终,据闻临死前她仍然望着24号监狱方向。
而mean因为帮助警方抓住了taralah而戴罪立功,人们都没想到闻名于东南亚一带的毒枭就一直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里。那一天的抓捕行动进行得异常顺利,一向谨慎如蛇的taralah顺从地被两个警察带上了车,毫无挣扎。
因此mean的量刑从轻,判了两年,从此住进了24号监狱。
在mean入狱的那天,plan站在游轮的甲板上眺望:远方的灯塔,海面的波浪,飘渺的梦想。
咸涩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也许是因为他从没如此与天色相融——在大海的中央。
在mean吸毒的爆料被官方承认其真实性后,plan在一瞬间遭到了粉丝的反噬,tempt既定的演出也被迫取消,他道了歉,弃了鼓,离了场。
plan庆幸于他们三个至少有其他事业作为后路,如此他的愧疚可以减轻一点。朋友们当然不会责怪他,perth还问他要不要再出来吃顿饭。
plan的眼中划过晶莹,复说了一句“对不起”,然后告诉他们有时间再聚。
而后他就重游在这片沙滩上,想起妈妈离开那年,他在那个深蓝色羊皮小本的扉页写的话。
像每年春天要离去的时候一样,海悄悄变得寂寥又悲伤,而那阵风就可以变得坚强。
[二十四]
在戒毒成功并刑满释放后的第一件事,他带着鲜花去看了picy。在不远处新开出来不久的墓地里,新立了一块石碑,刻着Taralah Suansri。
mean只能无声叹惋。
第二件事,他驱车到plan的那栋老屋,到七楼敲门的时候,出来了一个他不认识的男人。
“你好,请问上一个住户……”
“上一个小子人缘很好嘛,之前也有三个男生过来问他。”男主人遗憾道,“可是我只是在交接时候见过他一面,没有留联系方式。”
mean道谢后去了暹罗湾,这是他的第三件事。这里依然游人如织,风景如画。他踩着湿润的沙粒,沿着犬牙交错的海岸线漫步。
在夜晚的雾升腾起来时,那些暖融融的记忆恰如走马观花,和海浪一起涌了又退。原来不到半生他就像走到了最尾。
在plan过三十五岁生日的时候,有人把一个u盘寄到了他家公寓。
那是一段像素不甚清晰的视频,一个女人把手机放好位置后走回原来的地方,他勉强认出那是taralah,而她的身前是坐在地上颓废的mean。
taralah走到他身前,小声说他不爱plan,否则不会找两个女人。
“p'plan……我……我爱你……我真的没有忘记过你,你相信我,phi……”
上帝视角来看这不过是一场录音剪辑的可笑伎俩,可他只是平凡人,mean也是。掐头去尾的话骗得过他,可mean到底犯了法。
门铃突然响起,perpet过去开门。
“我找p'plan。”陌生的面孔让mean愣了一下,又看到plan随即探出头。
“你朋友?”perpet问。
plan无声地笑了:“是一个旧友。”
“像上次nong'perth他们那样?”
“不是。”plan回过头,“p'perpet,我想和他出去谈谈。”
perpet揉了揉他的头:“去吧,早点回来,等你吃饭哦。”
他们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一起走向一处街道的拐角。
“好久不见,mean。”
“我已经戒毒了,我可以……”
“恭喜。”
“phi,视频看到了吗?”他问。
“看了。”plan点头,“我知道的,你不会骗我。”
mean拽住他的手腕:“我不会骗你!那句‘我爱你’也是……以前我错过很多次,现在p'plan还愿意和nong走吗?”
“我们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们了。”plan脱开他不小的力道,“你忘记了吗?有些错误无法挽回,过去的遗憾也未必能完全弥补。像Briony的忏悔,或者那只我没能救活的猫。”
安静之骤,忽然肺腑皆剖。
罪孽终于和刑罚相抵,他以为自己可以再次一身干净地走向plan的时候,可就像双手握满了光却站在太阳下,满口甘露却沉在了水底。这些美好在这阳光明媚的小屋下,都显得不值一提。
“那枚贝壳项链我还会珍藏的。”plan说。
“你们要过得幸福。”阳光流转过他们的玻璃窗,那里应该还有个爱他的人在等他吃饭。
“再见吧,p'plan。”
他们不约而同往远处看。那里是天使之城,就在昭披耶河的东岸。风在朝着深海拂去,阑珊的红树林守着水鸟的静谧,最后一片潮水拍打上暹罗湾的湿滩。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