棋迷

      1983年秋季的一天,当时我正在黑河中学读高一,我们的班长、身高1米88的王守文带来了一副围棋,我和同学们立即围了上去,吃子、做眼,打劫……一切都有点儿似懂非懂。有一次,王刚主动约我下棋,我们俩关系最好,恨不能穿一条裤子,他那比周润发小一号的脸上带着坏笑,对付我似乎是胸有成竹,小菜一碟儿。开局不久,我有一颗棋子被包围后往外跑,他左一下右一下地不断打吃,我那颗棋子从棋盘中间一直逃到了角上,最终也没逃出他的魔爪,一个“整编师”居然被全部歼灭,神奇的变化让我大吃一惊。事后我才知道,这种吃子方法叫做“征子”。我做梦也没想到,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玩的游戏。当时,我们班有几个同学像白涛(后来考入清华大学)、郭文明(后来考入哈工大)、姚树江(后来考入省建筑工程学校)等等对围棋都非常痴迷,整天满脑子都是黑白子儿。但是因为有高考的压力,高中阶段我们只是简单地学会了吃子,除了偶尔唠一唠中日围棋擂台赛,聂卫平、小林光一、武宫正树、大竹英雄以外,班长带的《围棋》杂志我们根本看不懂。

      1987年,我弃理从文考入黑龙江财政专科学校,入学不久就参加了学校组织的一个实行“双败淘汰制”的围棋比赛,我下到第三盘就被淘汰了。虽然输得很惨,却从此与围棋结下了不解之缘。买围棋书、一盘又一盘没完没了地下,由此,也勾引七八个同班同学喜欢上了围棋。那一时期,印象最深的有两个镜头。镜头一: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我们班另一个寝室的盛老三坐在桌子对面,其他几个同学在旁边支招,他们少则两三人、多则四五人组成一个“臭皮匠团队”,联合起来对付我,而且经常悔棋。棋至中盘,他们下的每一步棋我都要问一遍:“确定了吗?真的确定下在这里了吗”?有时候不得不把他们下过的棋子罩住,就是这样,这个“臭皮匠团队”好像也没赢过我。镜头二:有一个学期,我们会计专业的两个班组织了一次围棋擂台赛,我和对方擂主对决,对手叫什么名我已经忘了,入学时水平就挺高。当时我正在感冒发烧,但是下着下着我却把他赢了。高兴之余,我和几个“臭皮匠”下了整整一夜围棋,忘了自己还在发烧,第二天早上感冒居然不治而愈。因为没有老师教,那时学棋全靠自己东一耙子西一扫帚地胡乱摸索,水平提高较慢。但到毕业前,已经偶尔能赢校围棋冠军孟灵多一盘棋了。

      1991年参加工作大约两三个月后,我的一个小老乡带我去他的一个女同学家,女同学丰满、漂亮,父亲叫田在润,当时已经满头银发,烟盒里的旱烟卷儿摆放得一丝不苟,父女都会下棋,黑河的不少知名棋手都是由田老启蒙的。在那儿,我先后认识了孙德金、何利国两位黑河围棋界“大佬”,当年他们都戴着流行的俄式礼帽。德金当时给我的印象,像是某个电影里的商会会长,利国则留着长发,像个潇洒的流浪汉。至此,我和黑河围棋界正式接上了头。那时我在黑河行署医药管理局综合业务科任科员,并担任局里的团支部书记,同时兼任医药经贸公司的主管会计、办公室秘书,小小年纪职务一大堆,局里公司两边跑,但其实没多少事儿。当时我在公司住宿,房子很大。除了我和出纳员以外,大经理带着一堆小经理和翻译常年在俄罗斯跑。“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有大量的业余时间。德金、刘允经常去找我下棋,有时一下就是一个通宵。记得1992年冬天,有一次我和德金兄连续奋战了两天两夜,早上穿着军大衣出去吃饭,一股来自西伯利亚的寒风一下子就把我吹出了鼻涕。当时我棋力比他弱,经常被他在棋盘上蹂躏,最多时被他打到五个子,他一边下还一边叨咕:“伍子胥过韶关......”。我和德金儿下棋,实际上是在两条战线上作战,一个是棋盘上,一个是唱歌,我们一边下棋一边哼着小曲儿。他最擅长《拉兹之歌》。在财专上学时,我曾自封为“铁窗沙哑霹雳派走廊歌星”。虽然是破锣嗓子,但是音域较宽,乐感不错,什么歌都能唱。韩语歌、俄语歌,费翔的、崔健的、郑智化的、迟志强的。棋局一开,小曲儿哼起:“长久地等待你,我的心中是多么焦急……”拉着颤音儿,这首歌是和德金学的,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儿。棋盘上我不是对手,哼小曲儿我们大概能打个平手。这样下了半年以后,刘允动员我和他一起报名参加了黑河市体委组织的一个围棋比赛,我居然以6胜3负的成绩获得第五名。那次比赛,我把孙德金、刘允两个通宵指导我的老师都赢了,并获得了业余二段证书,证书是何利国给我送来的,从那一天起,我和利国也成了好朋友。

      那一段时间,利国、刘允我们三个单身汉经常到王雪松家去下棋,有时候德金儿也去。雪松当时棋力已经很高了,他父亲是体委主任,母亲是老师,每一次都用十分慈祥的笑容欢迎我们的到来。下完棋以后就留我们吃饭喝酒。总这么去玩去吃有点不好意思,有一次我和刘允商量买了两条鱼,敲了半天门没人应,我们转身要走时,雪松把门打开了,后面跟着他的女朋友。雪松请我们进屋,我俩把鱼放下之后赶紧溜之大吉,逃之夭夭......

      1993年,我通过招聘到黑河口岸外运公司担任主管会计,当时我们几个年轻人在港务局附近的一个小平房住宿,公司雇人给我们做饭吃。外运公司在黑河市西侧,利国、刘允一左一右离我不到50米,有时候白天我会偷偷跑出来到利国的粮店下棋,有人来买粮老何就处理一下,手上的白面拍两下,捻起一颗棋子继续下,黑子上蒙着一层白色的保护膜。到了晚上,我经常从平房出发去找刘允。有时候下雨道路泥泞,深一脚浅一脚的,回去的时候已是满天星斗,我像个幽灵一样在黑暗中探索前进,经常一脚就陷入无政府主义的泥坑。有时候忘了带钥匙,就从小平房院子的木栅栏上跳进去。有一次冬天找刘允下完棋喝多了,迷迷糊糊的转到了小平方的后面,几个哥们已经是鼾声如雷,敲了半天窗户没人应,我在外面冻得瑟瑟发抖,挥起拳头把窗户砸了个窟窿,惊得宪龙他们立即从被窝里立起了脖子,以为遇到了劫匪。那天晚上我们都冻得够呛,居然没人感冒,也是个奇迹。其实我们住的那个小平房有好几次被小偷洗劫一空,但因为我是个穷光蛋,除了一箱子书别的什么都没有,有一本书里夹了300美元,那是我平生的所有积蓄,小偷居然没有发现,真够笨的。到了礼拜天,利国、刘允我们仨人组成“铁三角”,经常在我们公司进行“铁人三项”:围棋、军棋、乒乓球。围棋我排第三,利国最强,刘允次之。军棋我最厉害,利国次之。乒乓球利国居首,我排第二。三个项目动静结合,我们玩的不亦乐乎。有时候其他一些汽油也来和我们凑热闹。晚上就去吃酒,谈天说地、高谈阔论,黑白世界、世界风云都不在话下。1995年我在外运公司停薪留职开了一年书店,那时常常和王长玉、阎文秀在书店上方的小阁楼里下棋,“躲进小楼成一统,管它冬夏与春秋”,鲁迅的这两句诗常常萦绕耳际。

      1996年底我调入黑河市地税局,稽查员、副主任科员、副科长、科长,一步一步跟头把式地往上爬,耿直的性格有时候觉得不太适应。但是因为多少有点儿工作能力,完全保持了自己的个性。98年我在市中心开了个"远东棋社",可以名正言顺地过过棋瘾。经常和德金、文秀、李东明打通宵,有时候甚至一周熬两次夜。第二天早上一照镜子,脸色铁青、胡子拉碴,手上都是青筋,就像鸡爪子。其实围棋下到后半夜就没什么质量了,一切都像是在梦游。

      2003年元旦,德金第二次赞助“民声杯”。当时我带领全国各地的十几个国地税的同事到俄罗斯布拉戈维申斯克两日游,顺便复习一下俄语,并欣赏一下火爆、妖艳的俄罗斯美女。回来以后,刘树君提议成立围棋协会,长玉被推举为名誉会长,德金被推举为会长,我被任命为秘书长。从此以后,我的棋迷之路走向了一个新阶段。担任秘书长的十多年,设立了内设机构,设计了会旗、会徽,制作了会员证,建立了网页,组织过棋王赛、擂台赛、网络围棋擂台赛、排位赛,每年组织一次棋友野游。擂台赛每年五至九月的周末在各个公园中轮流进行,贴着标语,打着会棋,穿着围棋T恤,戴着协会会徽。中午吃着香喷喷的肉串儿,喝着沁人心脾的冰镇啤酒,时常有不知名的鸟儿在周边啁啾,与大自然和谐共处,宛如神仙。2006年和2009年,组织了两次聂棋圣黑河棋友见面会。此外,还推动少儿围棋进校园,组织少儿围棋赛、段级位赛,有时忙得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这十多年时间,除了自己玩,考虑的更多的是黑河围棋的整体发展,棋主要在网上下,联众、tom对弈、弈城、QQ上都下过,目前主要在野狐下,5d和6d之间晃悠,偶尔也上过7d,时至今日,网络对局数量已经累计在两万盘以上。管理协会的时间一长,众口难调、矛盾滋生,一定程度上磨练了组织协调能力,也充分体验了人生的冷暖。

      2012年起,受当时学院中文系主任柴华博士的邀请,我在黑河学院开了五学期的围棋选修课,并创办了红蝈蝈围棋教室,累计教过400多名大学生,启蒙过的少年儿童累计超过3000人。培养了一批小棋迷,最快的赵云锋用不到15个月的时间达到了野狐二段。2013年,士杰兄派一个美女记者为我拍摄了一个围棋专题片,名字就叫《棋迷》,十分钟的专题片在黑河电视台连续播放了一个星期。

      专业棋手方面,2006年、2009年以及今年8月份三次见到过聂卫平,累计和老聂有五个多小时的近距离接触。2009年,由女子专业二段沈颍和高中同学、毕业于清华大学的白涛陪同,在围棋天地总编辑部的天地间见到了王元、徐莹,在聂道场见到了王香如和一群不太知名的专业初段、二段。在大连旅游时观摩了于梅玲围棋道场。2016年在黑河组织了一次男子围甲联赛,和芈昱廷、时越等等八名国手朝夕相处了两天。今年8月,我和德金兄乘飞机一路向北,在北极村观摩了女子围棋甲级联赛暨“漠河杯”世界围棋名人邀请赛。见到了王汝南、华以刚、林海峰、武宫正树、徐奉洙、芮乃伟等棋界大佬。和现任中国围棋协会主席林建超、国家队女子围棋教练王磊八段、著名女子棋手张璇八段、中央电视台围棋协会会长、著名主持人黄子忠进行了友情互动,和众多的现役女国手朝夕相处,於之莹、高星、唐奕……李瑟娥、吴侑珍、藤泽里菜……那四天真的是大师云集、美女如云,我们足足地过了一把“追星族”的瘾。此外,我还和省棋院的鲁健专业五段时常保持联系。

      作为一个有着30多年棋龄的棋迷,我在围棋上所用的时间至少相当于多读了两个学位。我曾想过,如果用这些时间来学俄语,也许我的口语已经非常流利了。有一次我在老婆面前吹牛说:“我要通晓英语、俄语、法语、德语、日语、西班牙语”。老婆立即就说:“好呀,你好好学吧,多学会一种外语我就给你多娶一个小老婆”!席勒说过一句话我认为特别好:“只有当人在充分意义上是人的时候他才游戏,只有当人游戏的时候他才是完整的人”。我胸无大志,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生活中怎么能没有娱乐呢?曾国藩被称为“古今第一完人”,也是个超级棋迷,多次发誓要戒掉围棋,每犯一次棋瘾就在日记里骂自己不是人,骂完了再犯,过完棋瘾后再骂,至死也没戒掉。上一周,我在《聊聊我退长还员之后的生活》那篇文章里说:“我以后要争取一天只下三盘棋,最好一盘棋”。实际上根本没做到。现在,我决定把下棋的时间放在每天晚上。最近几年以来,每到晚上我就容易犯困,如果用来读书,不一会儿就睡着了,晚饭后基本上成了我的垃圾时间,与其这样浪费,还不如下下围棋呢,你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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