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身体在消逝

  那绝对是一颗陨石,毋庸置疑。

  其实每一天都会有无数的陨石造访地球,只不过它们几乎都全军覆没在了大气层的试炼之中。

  然而就在半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一个什么东西击碎了我家卧室的窗户,直接豁开了我的额头。

  我不知道那究竟是什么东西,我至今甚至连“凶手”是谁都没有找到。

  但我坚信那是一块陨石,因为就在那晚之后,我的生活就发生了一些怪异的变化。

  我无法解释也无法理解,所以我把这一切都赖到了陨石的头上。

  所以那绝对是一颗陨石,毋庸置疑。

  ——————

  早上六点半,距离那个难忘的晚上已经过去了四十四天,我从床底下的地板上醒来,后脑剧痛。

  我没有什么裸睡之类的癖好,而且我也很确定在七个小时前,我是好好的躺在床上的被窝里入睡的。

  我不去想,翻身准备爬出来,这时肚皮上的凉意让我意识到,我这一次又是全身赤裸。

  这就是我所遇到的怪事之一,我已经无数次从床底下,浑身赤裸的醒过来了。

  我今天必须去搞清楚我的身体怎么了,看来“拖”这个治疗方案根本没办法让我痊愈。

  尽管我承认这是绝大多数中国人都坚持过的一种非常常见的治疗方案。

  穿好衣服,我忽然感觉背有些疼,就在颈椎下方侧面一点点,伸手摸过去有一些微微的凸起,硬硬的。

  但愿别是什么肿瘤,我才二十七岁,我不想这么早就去到另一个世界。

  出去锁好了门,我看见走廊尽头的隔壁大爷拎着一袋油条正在开门,我喊了一嗓子大爷早,可他没理我。

  我发现自从我被陨石砸进医院之后,大家对我的态度都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些变化。

  有时候他们居然完全不理会我,就好像我根本不存在一样,这让我的心里非常不舒服。

  可绝大多数时候,他们又都和平常一样友好,这种怪异的忽冷忽热我完全无法理解。

  出了小区我来到了门口的公交车站,天气不错,我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五十,还没到壮观的早高峰。

  我不想和大家挤在一起,主要是我害怕被人蹭到我后背皮肤下面的那个小硬块。

  我担心这是一个肿瘤,虽然我的生活一直都像蜡一样无味,但我还不想死的这么早。

  胡思乱想了几分钟公交车来了,身边的人涌向前门,而我则躲在了他们的后面等着上车。

  车里几乎是空的,我粗略的估算了一下,即使我最后一个上车也不会沦落到硬站十一站的地步。

  轮到我了,我刚刚伸脚踏上公交车,司机师傅就关了门,我被夹住了,只有一条大腿上了车。

  我并没有慌张,因为通常来说司机会立刻开门,我认为能考出驾照来的再怎么也不可是个瞎子。

  可两秒钟后,车居然缓缓的起步,我的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我看过类似新闻,被夹住的人通常非死即伤。

  我刚准备拍车门,忽然有个大娘叫了起来:“诶!师傅前门夹到人了!”

  话音还未落,司机直接就是一脚急刹车,我的大腿根给惯性掰的生疼。

  车门打开了,司机用一种诧异到灵魂深处的眼神看着我,那感觉就像是让看到自己早已过世了八年老父亲。

  “对不起啊我没看到你,有没有伤到哪儿啊?”司机的语气很关切,眼神却依旧像是那样惊诧。

  我勉强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摇了摇头,我相信他说的,这段时间来,好多人都这样。

  摇摇晃晃四十分钟,我来到了医院门口,下车的时候司机依旧从后视镜里盯着我,好像生怕又夹到我一样。

  走进了医院,里面的人真的很多,医院永远都是高峰期,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全世界只有我看病要交钱?

  来到挂号长龙的后面,我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挂一个肿瘤科,我觉得用肿瘤来给我后背的那个硬块归类才是最贴切的。

  上了二楼等了十几分钟的叫号,我也足足听了隔壁老太十几分钟的唠叨。听到我的名字后我如蒙大赦,赶紧拿着号走向了诊室。

  那个老太还不忘扯着嗓子叮嘱我要多吃芹菜,她说她远房表妹就是吃芹菜治好癌症的。

  进了诊室,专家是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这头白发让我非常有安全感,甚至比他身后墙上贴着的十几张荣誉还要让我安心。

  “怎么了?哪儿不舒服?”老专家翻了翻我空白的病例问了一句。

  “我后背长了一个瘤子,麻烦您给看看。”

  老专家眉毛一挑:“多久了?你转过来我看看。”

  我赶紧转过去脱掉了衣服,我感觉到一只手轻轻的按了按,然后就是“咦”的一声。

  “医生,这个瘤子是早上长出来的。”

  他拍了拍我让我转回来:“早上?一夜之间就出来了?”

  “对!我保证昨晚上睡觉前还没有!”

  老专家潇洒的草书了一番,把票据递给我:“交钱拍个片子看看,你这个有些奇怪啊,这瘤子是方的。”

  他这句话让我和瘤子一样方,我赶紧连走带跑去交钱,我一定得弄清楚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可是当天下午四点半我就到家了,原来那不是肿瘤,在那之后一个简单的手术就为我解决了这件事儿。

  我看着手上的东西,我敢打赌我现在的表情绝对和早上那个司机看我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因为在我手里的,是一颗小小的骰子。

  一大早,我赤身裸体从床底下醒来,然后医生从我的皮肤下面拿出了一个骰子,还有什么能比我这一天的经历还要奇幻呢?

  前两天我和一朋友在卧室喝酒,两人聊到深夜,我记得当时我不小心把一枚骰子给滚到了床下,而且因为懒就一直没捡。

  这骰子怎么会进入我的皮肤里面呢?

  我泡了一杯速溶咖啡,我得琢磨出这些事的真相,我不想让我的生活再继续奇幻下去了。

  首先,我要排除有人夜里偷偷潜伏进我家把我给扒光了搬到床下的这种可能性。

  因为这太变态了也太不合逻辑了,我门窗都关的好好的,也从没发现任何有人入侵的痕迹。

  一个能轻易破解和设置密室犯罪的高智商变态,不留痕迹的持续潜入进来一个多月,仅仅是为了把我扒光扔床底下?

  排除第一个假设,那么就是我自己脱光了爬下去的,因为总不能是我穿过了床垫被子和衣服自己掉下去的吧。

  看着我手里这枚血迹还没清干净的骰子,我忽然觉得这个想法不是不可能。

  对啊!骰子也只有这样才会进入到我的皮肤下面啊!

  我,穿过了衣服和床,穿过了骰子躺在了地上,接着一切恢复正常,所以骰子留在了我的体内。

  在一个大专生的脑子里,这个结论无懈可击,我找不到任何破绽。

  可是我为什么穿过了床却没有穿过瓷砖掉到一楼真正的地面上?如果我能穿过物体,我应该直接掉入地心被烧成灰烬才对。

  对,是那颗陨石毋庸置疑,是它打中了我的身体让我的一切变得不再一样。

  我没怎么深入研究过物理学,只能想起好莱坞那些超级英雄电影里关于这方面的几个名词。

  应该是我的分子结构被陨石打散了,让它们处于一种极其不稳定的状态,那几个我掉在地上的深夜,其实是因为我变成了虚无而已。

  可这种奇怪的状态并不是一直都持续着的,它们发生在深夜,一贯如此,向来如此。

  不行,这样一直下去的话,我一定会落进地心的。

  我后脊梁麻出了一层冷汗,我得拯救我自己,我不想无尽的坠落六千多公里然后变成灰烬。

  拿出手机我拨通了大龙的电话,他就是前几天陪我在我是喝酒的那个人,我唯一的朋友。

  “大龙…你必须来我家一趟…我身体出了点问题…”

  我很着急,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们的关系可以让我毫不犹豫的把这个怪异的事说出来。

  “喂?老张啊,你说话啊,我听不见。”

  大龙听不到我的声音,手机坏了?我才刚买一个多月而已啊。

  “喂!大龙你能不能听见!你等着我再打个电话给你!”我说完就挂掉了电话。

  刚准备再拨过去,大龙的电话打来了,这是默契。

  “大龙!能听到吗!你来我家一趟我有事儿和你说!”

  “喂!老张能听到吗,我手机好像有问题,我听不见你说话!”

  “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我马上去你家吧,你等我会儿。”大龙说完就掐掉了电话。

  手机坏了吗?还是说我…

  刚想到这大龙的微信语音传了过来,我用手机告诉他我的身体出了点问题,我想和他谈一谈。

  在等大龙来的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思考,思考早上拎着油条不理我的邻居大爷。

  还有那个关门夹住我的公交车司机,和之前所有我被身边的人无视的那些诡异时刻。

  他们…不会根本就听不到…或者看不到我吧…

  五点左右大龙到了,一进门就狠拍了我一巴掌:“我差点就报警了!你这是什么破手机啊!”

  “我手机是好的…”

  我们刚刚发了语音,他能听到我的声音。

  “对哦,那刚刚是运营商的问题吧,得投诉它们。”大龙像是来到了自己家,一个跳步就扑在了沙发上。

  我站在他面前,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大龙,刚刚是因为,你听不见我的声音。”

  “扯吧你就,你肯定是憋着没说话。”

  我拿出烟和他一人点了一支:“我不骗你,我之前住院你记得吧。”

  “记得啊,你脑门儿开瓢了。”

  “那是被陨石砸的,我被外星金属砸到了,所以我的身体发生了变化。”

  大龙撇着嘴一弹烟灰:“得了,你想说你变异了?”

  “对!”变异这个词总结的十分到位,我就是被外星金属砸到导致了身体变异。

  “老张啊,我也听过电视上说的那些,什么外来金属会有辐射啊啥的,反正就是对人类有害的那些射线啥的,我也不太懂。”

  “对!就是那意思!我的身体被辐射产生了变异!”

  大龙拿来两罐啤酒,递给我一罐:“说吧,你到底什么了,我要好好听一听,我可是请了假的,你要让我请的有价值。”

  我把所有事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大龙,气氛不可避免的沉默了一会儿,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应该不会相信吧,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我编完这个故事。

  “对了老张,你说哦,假如那东西是陨石的话,会不会分成好多好多的小碎块啊?总不可能就那么独一颗吧。”

  “你意思是也许有人会和我有同样的遭遇?”

  “我不知道,万一有有和你一样,那你这个事儿不就好解决了吗,起码有人跟你沟通对吧。”

  大龙说的也有些道理,应该也有人和我一样被陨石砸到产生了这种变化。

  再说,每一天都有无数陨石飞向地球,前后这么多年下来了,我不信就我一个人被砸了。

  “大龙,我们查一查资料?”

  “对吧,上网查一查,说不定就有什么收获。”

  打开电脑,我们彻底了解了陨石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据科学家说,地球平均每天都要承受五吨左右的陨石袭击。

  它们绝大多数在大气层中就被消耗殆尽,极个别幸运的块头大一些的也多数会落在没有人的地方,当然,也有人被陨石砸到的记录。

  但是那些新闻多数都比较古老从五几年到一六年,都有着人被陨石砸到的幸存记录,但也只是报导了所在国家和幸存者的性别年龄而已。

  大龙指着屏幕:“你看,2009年德国一个小男孩被陨石砸到了,这怎么找,也太笼统了。”

  我有些失望,毫无目的的点击着网页上那些带有陨石砸人关键字的链接。

  “我去拿两罐啤酒,你继续找,今天你得管饭。”大龙出了卧室。

  官方资料不太好找,我又打开了各大论坛的贴吧,那里面都是普通人之间的交流,也许会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也说不定。

  浏览了几分钟,我翻到了一个很老的坟帖,贴名叫做【被陨石击中,身体出现了问题】

  “大龙!我找到一个!”我喊了一嗓子就点开链接阅读了起来。

  这是一个类似于求助的帖子,讲的是楼主在三年前的一个夜晚被一块陨石碎片击穿了虎口,我还看到了那张楼主贴上来的照片。

  照片上那是一只白皙的女人的左手,就在她虎口的位置确实有一个陈旧的贯穿伤,那也完全破坏了她这只手整体的美感。

  不过这也代表不了什么,谁都不知道这个伤口究竟是不是被陨石砸到的。

  “大龙你干嘛呢!”

  我喊完一转头,大龙一脸震惊的站在门口,嘴巴张的老大手里的两个啤酒罐都被他不自觉的捏变了形。

  “你怎么了?见鬼了吗?”

  大龙的牙齿咯咯哒哒碰的说不出话来,我疑惑的看着他:“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老张…你…你他妈在哪儿呢…”

  大龙话一出来我心里就是一咯噔,我甩开鼠标赶忙就站起身来。

  “看到了!老张!老张你刚刚消失了几秒钟!”

  “我消失了…几秒钟…?”

  大龙走过来直接抓住我的两个手臂揉捏了起来,那不可思议的表情已经告诉了我他刚刚经历了什么样的心理海啸。

  “我进来就看到鼠标在动…你人不见了…”大龙的嗓音发着颤,我以为他只有在KTV唱歌的时候会这样。

  “我就知道!好多人都和你一样!他们有时候会看不到我听不到我!大龙你刚刚听到我喊你了吗!我喊了你两次!”

  大龙用力摇了摇头:“没有啊!我去上了个厕所就去拿啤酒了,根本没听到你喊我啊!”

  这就对了!我刚刚又一次消失了!虽然没有穿过椅子摔在地上,但我确确实实的从大龙面前彻底消失了,包括的我声音!

  “疯了疯了…这他妈都是真的啊老张…”

  “搞了半天之前我说的你一概不信!”我有点不开心。

  “我怎么信啊!我能配合你演着么久就已经和关二爷一样义气了!”

  我把大龙拉到座位上让他好好看看这个帖子的内容。

  楼主三年前被陨石给砸到了,从此以后她就经常遭到了身边人故意的无视,她的遭遇和我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我们继续看下去,楼主的更新却戛然而止了,剩下的是无数网民的嘲讽和看起来极其科学严谨的学术拆穿。

  楼主一共就发了四条信息,前后的跨度也不超过三个月,可令我浑身发凉的是她在这个帖子里最后更新的那句话。

  【所有人都错了,我不会消失的】

  “消失…”

  我看着这两个字彻底的沉寂了下来,心里静的像是死水。

  消失,我最终也会消失吧,从这个世界里彻底的消失不见,一点点痕迹都不会留下来。

  “大龙…改天请你吃饭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们的关系不需要我费劲找任何理由和解释,我让他走,他就会走,而且不会问为什么。

  “兄弟,希望你好起来,明天好好睡一懒觉,醒了给我个电话,我带你去医院。”

  “谢了兄弟,我想好好歇一歇。”

  大龙离开了,离开前还给我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

  我翻找着这个贴主的个人空间,希望找到她任何的联系方式,可已经过去三年了,也许她早就不玩这些贴吧论坛了。

  也许,她早就消失了。

  【穿过物体,请联系我】

  我在下面留了这句隐晦但她绝对看得懂的话,我期待着她时隔三年的回复,因为我真的需要和她好好的谈一谈。

  她的个人空间里什么都没有,注册时间也只比发帖时间早五分钟,很显然她是为了发贴求助才注册的这个论坛号。

  看来我找到她的机会又渺茫了一些。

  三年了,她会去哪儿呢,治愈了?还是说早就落进了地心成为了一团黑灰?

  也许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吧。

  两个月过去了,这期间我没有和大龙见面,只是用微信告诉他我还活着。

  我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那个论坛帖子上,可这么久过去了,我仍然没有得到她的任何回复。

  这两个月我过得并不舒服,我几乎是废寝忘食的在研究我身体这些奇怪现象的规则。

  不过也有所收获,用一台收音机来比喻这件事,是我所能想到的最最贴切易懂的方式了。

  假如,这个世界的频率是100.0,那么地球上所有的人类自然都生活在这个频率里。

  就在我被陨石击中之后,不知道什么原因,总之我的频率变得不稳定起来。

  我大多数时间还待在这个频率里,可偶尔发病的时候我就会跳到另一个全新的频率里。

  这样的话人们就自然听不到我或者看不到我,因此也现在最担心的一点就是。

  某一天,我的频率会彻底脱离这个世界,我将消失,这个世界的人都再也无法看到我。

  这就是科幻电影里所说的次元吗?

  被陨石撞击后的第五个月,这天清晨我习惯性的启动电脑打开了那个论坛,然后我看到了一个红点提示。

  那红点代表有人回复了我的留言或是加了我好友,我赶紧打开了私信界面,确实有一个人找我,可那并不是那个帖子的贴主。

  对方叫小黄雀,而我的网名叫陨石,我当初取这个名字的时候根本没动什么脑子。

  小黄雀:你好,我想你和我的遭遇一样。

  陨石:你能说说你的故事吗?

  小黄雀的留言是凌晨三点多发来的,这会儿也许他还在睡觉吧,我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像盯着那堆线条的秃顶股民那样盯着屏幕。

  四个小时之后,终于,小黄雀终于回复了我。

  小黄雀:我想我们应该见一面。

  陨石:可以,你是什么时候被砸到的?

  小黄雀:大概五个月前。

  五个月前,和我被陨石碎片击中的时候差不了多少,也许那是同一块陨石也有可能。

  陨石:我也是,就在五个月前,你现在怎么样了?

  小黄雀:说实在的,不太好,现在的我只要不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他们就看不到我。

  陨石:和我差不多,除非你拍他,否则他们根本意识不到我们的存在。

  小黄雀:你的身体呢,穿越物体的情况恶化了吗?

  陨石:恶化了,现在每天一般会出现五六次这种情况,每一次要维持一分钟左右。

  陨石:可是很奇怪,我可以站在地面上,也能摸到墙,但是别的家具我却碰不到。

  小黄雀:你家是水泥地还是地砖?

  陨石:大理石瓷砖,这有什么区别吗?

  小黄雀:好像我们穿不过石头,我之前有一次在小木屋里,然后我的一半小腿就穿了过去,在地面就不会有这种情况。

  陨石:我懂了,好像是这样的,这么说除了石头或者类似石头的材质,我们都能穿过去?

  小黄雀:对,还有,你不要尝试把手穿进什么物体里面等着身体复原。

  陨石:我想象过这个,我没敢,因为之前有一颗骰子就是这样进到我的身体里去了。

  小黄雀:没错,我的手指就是这样消失的

  陨石:你的手指陷进去了?

  小黄雀:我把手指穿进玻璃里等着身体复原,我以为玻璃上会留下一个圆洞。

  陨石:然后呢…

  小黄雀:我的手指被切下来了,而且接起来之后短了一截,短的那一截正好就是玻璃的厚度。

  小黄雀:所以我推断,那一片手指截面消失了。

  陨石:去到另一个频道去了!

  小黄雀:你也是这么想的?

  陨石:对!就像收音机频率一样!

  我们聊的非常的投机,并且约好明天在附近的咖啡厅见一面。

  我们住的非常近,和我猜的一样,我们一定是被同一块陨石的击中身体的。

  第二天,我迫切的等待着小黄雀的现身,尽管我足足提前了两个小时到。

  距离我约定时间还有半个小时,我终于看到了小黄雀。不难辨认,因为她左手的食指少了两个指关节。

  我招呼她过来,她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聪明,选了一个大理石地面的咖啡厅。”

  “我觉得我们还是换一个地方比较好。”

  小黄雀摇了摇头:“我想喝咖啡了,打包完就走吧。”

  她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这我才意识到我们犯病的时候,身体是会穿过我们的衣服的。

  我赶紧向门口走去:“那别打包了!去我家吧,我不想上电视。”

  我们两人走出了咖啡厅,我感觉小黄雀好像一点也不担心第一次见面就跟一个陌生人回家。

  回到家关上门我才算有点安全感,她随意的坐在了沙发上到处看着。

  “陨石先生,你想和我聊什么?”

  我开门见山:“找出治愈的方法。”

  “没有办法治愈,对了,你知道那个被击穿虎口的女孩儿吧。”

  我当然知道,小黄雀就是通过我在虎口女孩这篇帖子下的留言才联系到我的。

  “那个女孩儿已经消失了,我找了她很久了。”

  “消失了…”

  她点了点头:“彻底消失了,他妈妈亲口告诉我的。”

  终有一天我们两个也会这样吧,站在一片虚无上,周身皆是无尽,最后活活的饿死。

  小黄雀看了发呆我的一眼:“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消失的时候胃里的食物怎么没有掉出来。”

  我倒真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按理说屎尿或者胃里的食物也应该一同掉出来才对。

  “因为身体默认它们已经和我们是一体了,这是为了生存,身体自己做出的选择。”小黄雀自豪的抛出她的观点。

  她的意思我明白,犯病消失的是我这个个体,以及所有被我身体认可了的其他东西。

  小黄雀给了我几秒钟消化她这个观点,又说道:“这五个月我从来没有生过病,我想你应该也是。”

  她说对了,这五个月我前所未有的健康,就连每年必中的流感,今年都特例放过了我。

  “因为我们这不是病,是进化。”

  进化,我从没想到过这一点,甚至我的思维都没有踏足过这一概念的边缘,我一直认为这是病。

  小黄雀拍了拍自己的肚子:“我的胃癌好了。”

  “你之前有胃癌?!”

  “对,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它被我的身体抛弃了吧,也许癌细胞都落在地上,然后都被我第二天给扫掉了。”

  小黄雀起身去翻找我的冰箱:“也许我们发病的时候,正是身体在处理病毒或者细菌的时候,你觉得呢。”

  “等下等下…”

  我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想到了一个疑问。

  “几个月前有一次我上公交车,司机没看到我,可是我的脚确确实实的踩在了车上。”

  公交车前门的踏板绝对不会是大理石的,这一点我应该不可能说错。

  小黄雀手里的可乐忽然穿过手掌落在了地面,她身上的衣服也同样如此,她犯病了。

  “对啊,因为我们具有两种犯病的情况。”

  我盯着她的脸,她丝毫不在意她现在是裸体,继续为我解说着她的观点。

  “第一种,是让我们从别人的眼睛和耳朵里消失。他们不但看不到我们听不到我们,甚至也闻不到我们。”

  “除了触觉,我们的一切都消失了。这是第一种情况。第二种嘛,发生在我们独处的时候,也就是在别人视线外的时候,那是彻彻底底的消失。”

  小黄雀走进了冰箱里,我很想喊她出来,我不想下一秒打开冰箱以后就看到一块快血淋淋的尸体塞满了冰箱的隔层。

  “深究这个没有意义,我们不是科学家,我们要做的就只是等死就好。”

  “可我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我不想被陨石砸到,不想在十三岁的时候被三个男人轮奸,也不想父母离婚妈妈改嫁,不想新爸爸想野兽一样压在我的身上。”

  小黄雀走出了冰箱,我的心却没有放下来,是因为她刚刚的话,她的遭遇。

  “不想有用吗?没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等死就好,世界上有一些事就是这么简单。”

  她的话拥有和流行病一样的感染力,他让我想起了我的过去,并不是那么幸福的过去。

  “陨石先生,也许那两块陨石碎片,它们是故意选的我们也说不定哦。”

  小黄雀竟然优雅的转了一圈,像是在展示一条新买的连衣裙。

  我不得不收她的身材样貌没得挑,我甚至一瞬间无比混蛋的理解了那几个强暴小黄雀的人的想法和心态。

  这样的女人,任谁都很难把持的住吧。

  “我的身体好看吗陨石先生。”

  我赶紧转过头去:“抱歉…我刚刚出神了…并不是偷看你…”

  “不过希望你也快一点犯病呢,我想试试我们能不能互相触碰到。”

  “你想知道我们在不在同一个频率。”

  “对啊,你能看到我,但不知道能不能在犯病时互相触碰。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能知道这个变异,是陨石蓄谋已久的了。”

  小黄雀走过来,一只手玩味的穿过了我的胸口。

  我猛地退开一步:“别这样!我们俩都会受伤的!”

  她噗嗤一乐:“我每一次都会持续五分钟左右,别担心哦。”

  之后,我坐在沙发上等待着自己犯病,她说的对,如果我们犯了病还在同一个频率。

  那么这一切也许就是大自然设定好的,如果互相触碰不到,那么我们的目的地,自然也不相同。

  小黄雀就这么赤裸着在我面前走来走去,害的我到处回避视线根本就无法集中精神。

  几分钟后,小黄雀试着捡起了她的衣服。她复原了,而我的身体却不争气的没有配合她。

  “真可惜,那我先走了,下回有空我会来找你的。”

  我们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却始终没有任何交流,就这样时间又过去了三个月。

  已经八个月了,我和小黄雀做过分类的感官消失和完全消失这两种状态已经彻底融合的了起来。

  换句话说,我再犯病的时候,真的就是彻彻底底的消失了,我绝不可能再踏上那辆公交车了。

  这段时间我养成了记笔记的习惯,散了我的所有联系人,也早已辞去了工作。

  大龙来过两次,我告诉他我要搬家了,他问我去干什么,我说去国外治病。

  在我主动的疏远之下,他努力的联系也渐渐失去了动力,今后我们也不再会用任何形式交流了。

  不得不说,现在的我一犯病周围的一切都会变淡,变成那种幽幽的淡蓝色,可以看的清轮廓但是已经看不见任何的细节。

  我知道我已经距离100.0我越来越远,就像是你扭动了收音机的旋钮,在100.1的频率你还能够听见伴随着干扰声的100.0的内容。

  把旋钮转到100.2的话干扰声会越来越重,慢慢的你离100.0越来越远,100.0这个世界的信息会越来越淡,终究消失。

  我想我现在应该是100.4左右吧,不过慢慢的,我就再也接收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信号了。

  期间我租了一间房子,就在一楼,我一口气交了一年半的房租。初衷仅仅是因为我不想在某一天从楼上跌落摔死。

  这种得了绝症还喝枸杞茶养生的心态真是让我自己哭笑不得,都快死了还这么多事。

  这天我出门扔垃圾,在垃圾箱边上我犯了病,我心想着一会儿还要出来捡衣服,可就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黄豆大小的东西,我尝试着去把它捡起来,可是努力了半天我却碰不到它。

  它和别的幽蓝幽蓝的一切不同,它是那种蒙蒙的黑色,很像是一个小石子。

  陨石碎片。

  它一直就在我家,也许是我搬到一楼之后,它就被新房客给扫出来了。

  原来我不是找不到它,而是根本看不见它,我和它不在一个频率上我当然看不见它。

  我冲回了家想把这个消息告诉小黄雀,可我却拿不起我放在床上的手机。

  当天下午,我坐在地上等待着复原。

  第二天上午,我困得不行,躺在地铺上狠狠的睡了一觉。

  之前犯病的最高记录是27个小时,我坚信很快就会回来。

  第四天,我终于恢复了,这一次刷新了之前二十七个小时的记录。外面的衣服早就被人捡走了,我也有些虚弱。

  我拨通了小黄雀的电话,没有人接,我有些想她。我们只见过一面,这并不是爱情,只是我觉得在这个世界上,只有她是我的同类。

  随便的吃了一些东西,我继续躺在了地铺上。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我甚至有些淡然,那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无牵无挂。

  这个世界已经没什么可以让我留恋的了,我没有父母,从小就和一群和我一样可怜的孩子生活在一起。

  等到长大了参加工作了,毫无疑问,我也是全世界最没有亮点最没有能力的那群人其中的一个。

  我的生活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却也没有任何值得回忆和留恋的地方。

  说起来,如果我死去,在我心中闪过的最后两个人,也许就是大龙和小黄雀了吧。

  这一次的间隔非常的短,四个小时之后我的频率再一次波动起来,这一次周围的一切都淡到几乎看不见。

  我离100.0越来越远,艰难的睁开眼睛透过苟延残喘的幽蓝看向远处,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我毫不在意。

  让我死吧,我是一个没有勇气亲手结束自己生命的人,这样残忍的等待让我绝望。

  不管即将到来的是什么,总之拜托了,快点动手吧。

  四十五天之后,我恢复了,我感受到了一种超脱。我的身体很轻盈,也没有任何肚子饿的感觉。

  我把手机充上电,再一次打给了小黄雀,这一次则是提示她关机。不过她比我坚强多了,我相信她不会想不开的。

  也许她只是不想理我而已,我放下了手机,周围刚刚才复原的一切又一次开始虚化。

  “这次需要多久…一万天吗…”我嘟囔着,像是个傻子。

  周围的一切几乎消失不见,只剩一片非常非常淡的蓝色薄雾。我索性直接躺在地上睡觉,反正我不会饿不会渴。

  我要做的就是逆来顺受,我们人类不是最擅长这个吗?

  五十天,我睡的浑身发麻,哭了无数无数次。

  一百四十七天,我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情绪和感官,我闭着眼睛听着远处窸窸窣窣的怪声。

  二百一十天,我回到了我的世界,我只是睁眼看了一眼天花板而已,它就再一次慢慢虚化了。

  这一次,我将永远被困在那一片永恒的虚无之中。

  上帝保佑,让我看到小黄雀吧。

  我累了,累到睁不开眼,累到完全睡不着。

  我听着风声,看着眼睑漆黑的内侧,等待着小黄雀来把我叫醒。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感觉到饿了,那种难以忍受的胃部扭曲的感觉让我非常不舒服。

  我侧过了头,微微的虚开了眼睛。几乎就在我视野的尽头,我看到了很多黑色的竖着的铅笔一样的东西,它们非常的高。

  顶端还盘旋着些许黑色的小点,在我这个距离看来,它们更像是几只苍蝇。

  不过我感觉,那些铅笔倒像是一个个高耸入云的建筑,那苍蝇呢?

  这时候,一个悠然的脚步声从我后面缓缓的接近,我非常想回过头去,那一定是小黄雀,不会有错的。

  正想着,一只手覆盖上了我的脸颊,手很凉,却让我清醒了些许。

  “欢迎来到新世界。”

  声音空灵悦耳,可那不是小黄雀的声音。

  我缓缓的转过头去,努力的适应着白色的夺目阳光,终于,我看到了一只手,很美的女人的手。

  美中不足,她的虎口上,有一个陈旧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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