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

时间像精液一样蒸发消逝。大学男生的宿舍少不了荤段子，少不了游戏和电脑屏幕前的激动叫喊。我选择了在这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梳理我凌乱的时光。一条灰色的网线慵懒地趴在地上，那是LJ的网线，为了不绊到人，他特地在上面贴了一路的透明胶。结果因为走过的人多了，胶带一次次被男人的鞋底蹭掉，如今剩下肮脏的粘合剂和脱出一节又一节的网线横穿宿舍。这是午后，我坐在桌前苦心孤诣地写作，ZW在玩侠盗猎车，JT在电脑前学习，身旁的手机播放着洛天依的诡异歌声，WH坐在床上啃着一包盼盼面包，把包装袋捏出了清脆的声响。两台吊顶扇在头顶摇着头工作，吹得挂在JW床上的两个学生会工作证不停敲着床柱，叮当作响。宿舍南边，门外明艳的光线如同晃眼的青春。宿舍北边，阳台外是一座座米黄色的别墅和绿树覆盖的山陵。在风扇的细微噪音中，在洛氏的歌声与游戏的车声中，在十月的宜人气温中，我感到自己糜烂的心情像精液一样静静地流淌。

傍晚的时候，山坡上的夕阳沉静地照耀着山脚下的工程学院，体育馆的弧形屋顶被涂上一片落寞的色调，荷花池的一池秋水染上金黄的色泽。从校外的餐厅开过来的电动车停在校门口，它们等着送外卖的小哥下楼，再隔着矮矮的电动伸缩门把东西递给他们，让这些勤工俭学的学生把晚餐送到自己同校同学的宿舍门口。天空越来越黑了，像没电的笔记本渐渐衰弱和发暗，晚风徐徐地吹着被夜色熏黑的树木，荷花池边的路灯开始为年轻的情侣点上浪漫的灯光。

玩游戏的时候，其它宿舍的同学会过来围观指点，甚至激动大叫。晚上，LJ和JQ打完最后一局LOL就去睡觉了。半夜熄灯后，宿舍里只剩下手机烁亮的光芒静静地燃烧，映照着各自床上几张惨白的流连未眠的脸。剩下的，就只是寂静的黑暗了。我一夜的睡眠仍然是一种纠结的状态，浮躁的意识总是不肯安心地沉入安眠。我习惯了在这样的睡眠状态中打发掉一整个凌晨沉寂静暗的时光，徘徊在入睡与清醒的边缘如同飘在太空或者漂在一片漫溢的海洋。

在有课的日子，每次XX都是最早起床的。这只是为了侍弄他特立独行并且将维持一天的发型。清晨我沉着头悬在半梦半醒的状态，耳边是XX来来回回的脚步声，XX弄完头发刷完牙之后我就从床上爬起来，感受着起床时的脑血压在清晨时分造成的一种绝望的意境。

我从小就是个孤僻、沉默寡言的人。2012年，我还在上高一，那时候我们都遇上了一个关于末日的传说。末日是什么？我幻想着12月21号那天，整个世界都被淹了，只有我一个人被诺亚方舟接走，我被告知我是被上帝选中的孩子。高一的时候，我喜欢做这样的幻想。这样的孤僻、阴鸷而又天真浪漫的智障的幻想。之后我长大了，我失望地明白了世界不是绕着自己转的。小时候闯过的祸，流过的泪，最终都成为了过眼云烟。长大后我明白了就算世界末日真的来了，我也逃不过那个一视同仁的宿命。因为我没什么特别的。

你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员，泰勒·德顿说。在搏击俱乐部，泰勒的演讲总是能刺中他的会员们压抑而不甘的内心。“我们从小看电视，相信有一天会成为富翁，明星或者摇滚巨星。但是我们不会。”泰勒说。我想起我从小的作家梦，我想起初中的时候我幻想着自己会成为另一个韩寒，另一个郭敬明。而我没有，我平凡地度过了我的初中高中，考上了如今这个平凡的大学。幻想不攻自破，就像末日的谣言。我长大了，我学会了拥抱一个又一个平凡无聊而美丽的明天。

高三的时候，有一段时间我每天晚上都要看《东京食尸鬼》，看那群食尸鬼在那个拥挤的城市里悲伤绝望地逃亡和生存。雾岛董香说，你知道蛋糕是什么滋味吗，你告诉我，不会被追杀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不会每天做噩梦，不会一觉醒来就担惊受怕的日子是什么样的？一出生就是喰种的我要去求助什么人？这段台词曾让我心中升起了巨大的同情，我同情着那些虚构的二次元人物，我又联想到属于自己的孤独。安定区咖啡店里的店员都友善而忧伤，这个咖啡店让我明白原来吃人的怪物也会是一群可怜又可爱的家伙。“成长的过程就是世界观不断崩毁重建的过程。”《食尸鬼》里面的台词。很多东西你总得长大才能明白，在一个人告别童年的时候，你会发现这个世界竟然变得这么残酷，其实世界从一开始就是这么残酷了。

我喜欢听励志的歌曲，看励志的电影，盼望着自己的青春因为这些旋律和故事而变得热血。高三的时候，我们都为自己写下过座右铭。有人写道，“我不是最优秀的，但我是最努力的。”现在想来，这真是一个幼稚的句子。要知道，谁都不会是最努力的一个啊。你在努力，别人也在努力，没有谁是特别的。都只是平凡众生中的一员。都只是广袤宇宙里的渺小尘埃，像一滩等待被风干的精液。

“每当我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每当我迷失在黑夜里……”那是隔壁宿舍的ZX，这个午后，他又开始了解恨般的放声歌唱，发声方式显得压抑而跑偏，似乎永远都找不准丹田的位置。那热情的歌声从他床上飞到阳台，飞出栅栏，绕进邻近的每个宿舍。“夜空中最亮的星，请你指引我前行……”我想起初中的一个早晨，在家乡的公园看到的练舞的男孩，他们浑身都是汗，沉浸在录音机沙哑的音乐中忘情折腾，挣扎狂舞，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眼光。我看着他们，我想舞蹈应该就是他们的梦想吧。尼采说，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我想这才是青春吧，放浪不羁，跳着鬼畜魔怔的舞，唱着纵情跑调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