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逝的岁月若小说(90)

我尿床这一实事,成了我少年时代,特别是每天夜间,长期甩脱不掉的梦魇。

明明在我睡觉前,我总是自我提高警惕并自觉提前做了充分小解准备的,可每当我合上眼后,就什么也不知了…什么也不知后的结果是,忽一醒来,体下早己水迹汪汪了。

遇住这种情况一发生,我常常第一个先暗自谴责自己,痛骂或揪掐自己,没有一点可饶恕及原谅的地方及理由了。

有时在睡梦里,由于防尿床的神经扯得紧绷的缘故,极清醒起认为,这次我可意识清晰了,我可不尿床了…便慌慌忙忙起床自感慨这回我可找到一个很好的地方痛撒一场小便啦…正尽情倾撒着体内的积存…忽另一意识警告:不好!激凌凌打一惊颤,猛折起身,手往体下一摸,唉!日它祖奶奶的,又完了!…不用说,又尿床了。总是这么追悔莫及,惊慌惊恐!

我尿床的频率之高之频,是当时同代人所无法比拟的!几乎天天不少。我尿床的邪怪与突发又防不胜防,也是同龄人中无人可及的!可以说夜夜不虚,一日不冇。

我的这一睡眠后不由自主衍生的恶劣现象,分明是一种病。可当时的整个村庄,发生同类事情的大人小孩儿也太多了,枚不胜举,单从家家户户院子里绳搭棍挑而晾晒的万国旌帜上所绘制的各种不规则图影来说,人们都一笑了之,又都不把尿床当成一种病。所以,真正提及到它或单一去议论它的人也太少太少,或根本格当不住一回事儿去述说它。嫌耽误日常劳作的正事儿罢,没人愿闲扯它!

而我却为自己尿床的事儿,几乎昼夜忧愁忧思,不能畅怀笑开颜。我对天发誓,我每一次尿床都不是故意的,更不是自我作贱,而去明知故犯的。

我知道,若乳臭未干的三岁以内的小孩,吃屎儿婴童,天天把床铺尿了也就尿了,人们都会自觉地原谅他她,大不了拉出去晒干就是了。可我已是十岁的少年,己是上学受教多年的文明学生,尿了床,既便人们都漠视不见地原谅着我,可我还是深感羞愧而无地自容!人们虽然没有纵容我,可到底还是把我当成了无知的幼稚玩童看待了啊!我当然无法认同与接受那种可耻的现状。

我的妈妈,平时是最肯打骂我的人,只要生活中做错点儿任何小事儿,都会动辄口手并用,丝毫不留情,也很少通融的。然而,唯妈妈对我尿床一事从不大惊小怪,也很少提及,偶尔大不了,会指着院中搭晒的湿被褥儿对当街走过的村邻大人们自嘲地吆喝一声,老少员们,都过来看呢!虱窝儿家又把被子给印成地图啦!而过往的村民也都轻轻笑笑,低声回她一句,谁家都一样的一样的!我妈就因我尿床的事儿再不吱声了。

我尿湿了的被褥,我妈从没伸手搭晒过,而我本人也没有亲手搭晒过。可能是我起早要上早学,可能妈妈套做的棉花被子又厚又大又沉重的缘故,尿湿后就更不易弄动了,还要在当院里胡乱扯上大粗绳什么的,就不是我能干的活儿了。

这晾晒尿湿被褥的活儿,多半是由我慈父默默完成的。不太农忙的季节,饲养员们喂牛都在五更时分,喂好后,正好天刚蒙蒙亮了。当我早课放学回家时,我的慈父总在没院墙的空地上,用刹麦车的大粗麻绳扯了,一头栓在堂屋的唯一的一个窗杈上,一头绑在茶碗粗的枣树上或石榴树的丛杆上,大绳的中间支好了大桑杈或粗木棒,就把我尿湿的被褥一件一件分搭了出来,当然这其中,也有我弟弟们的贡献了。

我慈父总在搭好的被褥前拍拍打打,以震掉棉被上的土屑与尘埃,拍打完了,就默默地逮捉被缝里或粗针脚线下的虱子和虮子,低头用两个硬质的粗母指甲挤得啪啪作响…那时候的农户人家,怎么怎么会有虱子那一微小生物产生呢?且又为什么那么多,逮捉不尽杀后又不断重生呢?而几十年后却又绝然见不到其踪影了呢?

我每望见慈父默默晒被捉虱的情景,总会莫名地心潮涌动,悄无声息地静立在他的身后,思量良久。

此刻的慈父,象长了前后眼,头不扭,身也不转,只轻轻地自语,俺二儿打从小儿是不尿床的哟!

我的泪,就无声地掉落了下来…!

          (待续)

11月29日下午于苏州玉出昆冈清风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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