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班回到小区,已是夜晚,路上忽然闻见一股甜甜的沁人心脾的味道,瞬间让我感觉有些恍惚,到底我在哪里曾经闻见过这样的味道呢?这么舒适,这么甜蜜,这么美好,带着一点清香,深处似乎还隐藏着青涩。
四处寻找抬头忽然看见在月色下,白白的一树繁花闪着光,原来又到槐花飘香时。
我特别喜欢槐花香。
喜欢这种甜蜜中又带点儿清香和苦涩的花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想起了一种蜜糖,也想起了那入嘴的甜丝丝。槐花的滋味稍微带一点儿生豆的气味儿,入嘴脆脆甜甜口舌生香,我小的时候曾经吃过。槐花是儿时的我们十分喜欢的一种零食,这是一种无比接近于大自然的美味。
小的时候被散养在乡间,整天上川下河登山爬树,像男孩儿一样短短的头发,跟着小伙伴们在田间疯跑。
儿时的春天里生活匮乏,没有大棚也没有蔬菜,于是田间大自然的盛产就是我们小朋友们一起追逐的盛宴,此时采摘各种各样的时新野花,撸下来直接入嘴,饱口舌之欲。吃榆钱儿,吃槐花,甚至还把榆钱槐花成筐子撸回家,妈妈把槐花洗干净揣在玉米面里,和着盐和葱花,做成花窝窝头味道好极了。
春天的田野刚冒新绿,点点绿意遥看近却无,却成了我们天然的储存食材的菜场。放学后叫上三五玩伴,拿着小筐铲子去挖野菜:曲麻菜,苦碟子,苦麻子,婆婆丁,羊犄角,……至今,我保留发现肥美鲜嫩大个的野菜那种惊喜,小区里遇见了也想挖它回家。小的时候,找到大棵野菜时候的惊喜好像得到宝藏,总是和小伙伴们一起交流哪里野菜比较多,哪里野菜比较肥美,一边挖菜一边儿聊天儿,简直是放学后即兴春游。有的时候还会有小小的私心:想着自己多挖一点,比过小伙伴儿,尽早的装满篮子完成挖菜的任务。挖剜野菜回家,洗干净,粘上大酱,喝着大碴子粥,又是一次丰盛的晚餐。
喜欢那时候拿着小篮子,漫无目的游荡在田野间山坡上,也很深刻地理解歌词里面唱的“采蘑菇的小姑娘……” 随着时光的流逝,从初春到晚春,各种各样不同的蔬菜野菜,丰盛了我们的胃口。
早春雨后,山根的土坡上被雨水打湿,青苔慢慢回绿,土地湿润着气息,一簇一簇一丛丛冒出来的地瓜皮,像野生木耳一样,是一种无比的美味。早春雨后非常冷,而且地瓜皮也不太好发现也不太好捡。小人儿干活快有些粗糙,总是连着松枝带着泥土挖满一小篮子回来,老妈一点一点的挑干洗净,给我们做上一碗鲜嫩的地瓜皮炒鸡蛋来,总是吃得格外饱;
接下来,就是嫩嫩的杨叶柳芽了,这些小叶小芽还嫩嫩的小小的时候,母亲趁着收整杨柳树的便利,在砍下来的树枝上撸下来杨树叶儿来,用开水烫过,泡在水盆里边拔出苦味,攥成一团一团的,用来包饺子吃蘸酱吃,也能解决春天没有蔬菜的苦恼;
再晚一点儿,榆钱儿肉乎乎在绿中带点微黄,一串一串儿的粉琢玉砌的顶在树顶上,这个时候会爬树的小伙伴儿可就开心啦。我自小不会爬树总是央求小伙伴帮忙折下树枝丢给我,顺手就撸下来榆钱来,有的时候直接就放入口中囫囵吞枣,吞下满嘴甜蜜清香。现在想起来,万一有虫子的话,那可真的不只是植物了,可能还会有满嘴的蛋白质,有点纠结……但小的时候不觉得这些,真的觉得这是最美的人间美味。
在接下来,就是最喜欢的槐花了。槐花一串一串儿的流苏一样,像玉做成的一串儿珠子,似乎带着质感在风中摇曳着叮咚作响,敲击出甜甜的槐香,让人感觉到无比的美好。那槐花白白的,单朵的看时像一个个翘翘的小鸽子傲然的停在花串儿顶上,一串一串儿洁白的小鸽子摇曳在高高的槐树上,带着甜甜的气息沁人心脾,闻着就觉得心情舒坦,五脏六腑都觉得熨帖,闻着闻着就馋了。槐树带刺,可是却挡不住我们采摘槐花的行动,每次在花谢之前,总是能撸下几篮子来,老妈活着面加上盐葱花等,做成美味的花窝头简直味道美极了。
这花朵做成的盛宴是我们春天里饕餮的大餐。仿佛在这种环境下,想起这些植物的唯一关联来就是吃——各种各样数着花样地吃吃吃。一直吃到自家菜园子里边葱呀菠菜呀韭菜呀等蔬菜下来的时候。在青黄不接的春季里,各种各样的野菜野花满足我们的味蕾丰富着我们的餐桌。
现在想起来这些纯天然的美味的植物,不仅仅提供给我们菜肴营养,更让孩子们亲近大自然习得生活的智慧,也让我们的身体在不断的奔跑采摘过程中,变得更加敏锐灵活。
长大后,生活条件变好也不再去吃槐花了,可是仍旧十分喜欢看槐花,喜欢槐花的味道,喜欢槐花蜜,喜欢关于槐花的诗词,喜欢关于槐花的故事。
高中时代,每天骑车上下学。每天骑行大概要二十七八里路。在这很长的一段路途中,我们会经过一座高高的山,山上栽得满满的都是洋槐。春天开始,槐林吐露嫩芽满山遍的鹅黄,慢慢的鹅黄颜色加深变得绿意浓郁,等到五月份,漫山遍野的洋槐花开,方圆十里都会闻见槐花的味道。
总感觉这槐花淡淡的小小的,花开得不起眼,可是当它开满山林肆意绽放的时候,不仅吸引你我的眼球,吸引你我的鼻息,还吸引了养蜂人的脚步,吸引了漫山遍野的蜜蜂。这槐花一盛开,便招来成群结队的养蜂人,养蜂人把他们的帐篷搭在路边,帐篷低矮绿军布搭成,有时是夫妻两个人在帐篷边上洗漱做饭打扫,自在悠然,对路边骑行而过的人们恍若未见。看着他们怡然自得的生活,有一种互相提携彼此闯荡江湖的感觉。我曾经设想:如果阿朱未死,乔峰和她能够走到最后,那他们在塞外牧羊或许就是就是这样的场景,女的在做饭洗衣,男的在劳作牧羊,傍晚归家相视一笑,也是一种诗意的田园生活吧。
离养峰人的帐篷不远、靠近山脚下平整的地方有一排一排的蜂箱,总有进进出出忙个不停的小蜜蜂,这些小家伙来回来去地飞翔。大多数的时候,这些勤劳的小蜜蜂忙着采集花蜜,跟我们这些过往的行人们毫不冲突,它们不关心我们;但也有的时候,偶尔遇见一两只顽皮的蜜蜂,会围绕着我们嗡嗡飞。此时总是忐忑会被蜜蜂蛰到,心里一直暗暗的祷告:我不是槐花,我不是槐花,槐花在那边。
这成群结队的蜜蜂嗡嗡着跳着圆舞曲,在一串一串的白色花间,把整个五月的山峰点缀得十分的热闹。此起彼伏的槐花同时绚烂,一簇一簇的白色给山顶戴上一层纱,这纱飘渺带着绿意,远远望去,就像白玉和翡翠嵌制一样,带着香气淡淡的颜色和着浓郁的香气,感官世界如此的美好。
很多时候浓郁的香气可能会引起人不适的感觉,比如丁香,远远闻见很香,可是如果把自己置于丁香花海中,那么可能就会头晕脑胀。可是即使在槐花林里住上三五天也不会,浓郁的槐香只会让你感觉到清醒和甜蜜,绝对不会让你头痛,情到浓处也怡然,这也许是槐花吸引我的原因之一吧。
我发现在诗人中特别特别喜欢槐花的就是白居易,他写过若干首关于槐花的诗词,如“黄昏独立佛堂前,满地槐花满树蝉” ,槐花过后确实满树鸣蝉,吵吵嚷嚷的蝉鸣倒显得日子安静宁谧,惹人驻足看。心中便暗暗感慨,原来我的爱好也是高雅,居然与白乐天有同样的喜欢——同爱这美好的槐花。
如果是雨天,那斜风细雨轻轻打着满山遍野的槐花林,雨水仿佛变成了花露,雨水中渗透进了槐花的清香,那水滴似乎也带着槐花的蜜,打在脸上润润的,当听到“吹面不寒杨柳风”一句时候,我想这风的浓度和暖意就是这个感觉吧。
这柔风细雨中,风还温柔的带着花香,让人不由自觉的沉迷在其中,心中荡漾着很多很多的美好,诗句回荡在脑海熨贴着人的心灵,香风细雨抚触着每一个毛孔,甚至能感觉到风的触手抚摸着你的感觉,任何语言也不能形容这些美好。
如果不小心遇上了骤雨,那被雨打掉的槐花星星点点落在树下。雨中的槐叶更加嫩绿翠如翡,远天漫天的云雾舒卷,远处蜿蜒的田间小路如梦如幻在雨中延伸到很远很远像墨一样变淡,真真如朱庆馀诗词所说“绿槐花堕御沟边,步出都门雨后天。日暮野人耕种罢,烽楼原上一条烟。”
每到五月槐香飘,都会想起曾经的梦绕魂牵。每次闻到槐花的味道,总是不由自主的想起曾经的吃货的时代和曾经的青葱岁月,那是如此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