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无可奈何的小菲

进入12月，武汉的气温还在20度上下徘徊。正午的阳光，热烈而温暖，透过窗户烙印在课桌上，明亮刺眼。伸出手在阳光里挥舞，可以看到细小的尘在光束中浮动。午饭结束，陈老师带学生们到操场活动，。教室也从平日的繁忙中解脱出来，享受着片刻的静谧。我站起身，将装着剩菜的桶向外搬。左手提起桶，一股沉重感，让身体向右微微倾斜。刚走到门口，身后忽然响起哈哈的笑声。转过身，什么也没有。看着此刻空荡而又安静的讲台，我无奈的笑了。将桶放好，转身回到教室。一个小女孩儿端着碗咧着嘴，望着我傻笑。脸上是乐呵呵的笑浪花，有无限的欢乐从中涌出来。我无奈地憋着嘴，“你的饭还没有吃完！”。

小女孩儿，名叫小菲。头上扎着两根小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总透露着欢乐。但数学课上，这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却总是茫然，仿佛在说，“我在哪，我是谁，我要干什么？”。课间，欢笑会将大眼睛挤成一条缝。欢笑从眼睛里溢出，又从掉了的门牙里散发出来，“笑得没心没肺”。小菲是班上的三慢学生：吃饭慢，作业慢，上课思考慢。第一次见识到小菲的“慢”，是作业。将几个补作业的学生叫到办公室，其他学生都能安静地写作业，小菲的注意力却很不集中。一会儿跟左边的人借橡皮，一会儿看着前面发呆，一会儿跟右边的孩子讲小话。寒冷的办公室，都能被她欢乐的眼神炒热。我严肃地看着小菲，“快写作业！”。小菲忽然缓过神来，转过头愣愣地看着我。“哦！”，察觉到我神色的不善，赶忙低头动起笔。一节课过去了。其他小孩已经完成作业，小菲才写了几道算式。

我将小菲写作业的过程拍下来放给她看，小菲只呆呆地看着屏幕。我这呆呆的眼神，让我有些恼火，是时候教育一下了。“你看你写作业的时候在干什么？别人在干什么？这就是你写作业慢的原因”。仿佛为了配合我，小菲也严肃了起来，眼睛中透露了一股坚定的劲。这让我倍感欣慰，，“孩子还是好孩子，已经从心里产生了变化”。准备在小菲写完作业后给点奖励，增强正反馈。但是第二节课过去了，忙完手中的事，轻快地走到小菲身边。作业本上原封不动、歪歪斜斜的几个字，让人气上心头。右手瞬间插在腰间，左手赶紧拍了拍额头。激烈的情绪会让身体消耗能量，深吸一口气，让更多的氧气进入身体。也让自己有力气提高嗓音，“小菲，你在干什么？”第一句质问。“给你两节课，你就做了这一点，字也乱七八糟！”第二句也是质问。“你看别的同学写完就回去了”，第三句是对比。“你给我回去，再写下去你也写不完”，第四句透露着失望和无奈。“按这个速度，我要跟你家长说一下了，看你妈妈回去怎么批评你？”，第五句是威胁。五句话后小菲离开了办公室，其实也是放过我自己。办公室偏北，正处冬日下午，环境的阴冷让原本愤怒的情绪降低了几分。长呼一口气，无奈地将小菲破旧的作业本扔到抽屉里。

小菲也有令人欣慰的时候。一天课间，小菲泪汪汪地找到我，眼睛里满是委屈。“怎么了？”我将小菲叫到身边，低下身拍了拍她的肩膀。由于啜泣，小菲的肩膀在抖动着。“我同桌说我是差生”。说话的时候，嘟着嘴，眼泪从眼角流了出来，在脸上留下两道长长的泪痕。现在回忆起当时的感受，还有点害怕。因为听到这句话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同桌没有说错啊！”。可怕的刻板印象！我赶紧摇了摇头，将惊讶感甩出大脑。突然发现这也许是次机会。看着泪眼婆娑的小菲，我心里是开心的。第一次对小菲感到欣慰，竟然是因为她哭，这有点让我哭笑不得。“小菲，别人说你是差生的时候，是不是感觉很伤心？”，小菲仍然是呆呆的，含着泪点了点头。“差生就是不好好学习的人，作业慢的人，上课不认真的人。咱以后好好学习，别人就不敢这样说咱了”。但这些话完全没有发挥作用，此处是笔者“桃花潭水深千尺”的无奈。接下来的几个星期，小菲依然是作业最慢，吃饭最慢的学生之一。在课上点小菲起来发言也需要莫大勇气，在小菲站起来的十几秒里教室里鸦雀无声。我望穿秋水，恨不得自己将答案说出来。

小菲好像是爷爷照顾的多。放学的时候，小菲用衣服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连脑袋也不放过。要用力去看，才能看清小菲的脸。其他小孩穿得美美的，小菲要穿得暖暖的。早上看着小菲爷爷骑着三轮车送小菲上学，隔着马路，我看着乐呵呵的小菲，挥了挥手。“小菲，早上好”，小菲挥了挥手回应着。跟小菲爷爷的唯一一次交流，是爷爷找我要小菲在学校被老师没收的玩具。至今，小菲还有个小娃娃放在我的桌上。跟小菲妈妈联系，原来小菲年龄较小，心理状态还在幼儿园。在家吃饭做事也是拖拉，小菲妈妈也是苦恼不已。其他事情上的习惯已经蔓延到了学习。与家长交流时，发现自己思维都是乱的。因为实在是无可奈何，我希望家长在家里对小孩严格些，促进孩子改变，但不知怎样表达。话说不好，就是将教育的责任推给了家长，这是一个老师万万不能干的事儿。

思绪回到教室，时间是12:45，还有15分钟，陈老师才会带孩子们回来。小菲做什么事都慢，但是玩的时候却快得像阵风。小孩总是爱玩耍的。小菲喜欢躲猫猫，故意躲在我的身后，见我看不见她，找不到她，就乐呵呵笑了起来。小孩的快乐如此简单，也总是简单的不加掩饰。看着她欢笑的样子，心里完全没法生气。人们常形容“笑得像朵花儿”，看见花怎么能生气？我找到靠窗的位置坐下，阳光像热水一样倾泻在身上，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我用手撑着下巴，看着前方还在傻笑的小菲，心里感叹，“我该拿你怎么办呢？”。但这个问题瞬间像一块铅嵌进心里面让人闷闷的，“要想些办法，不能跟她开玩笑”。我严肃地坐起身，调动着锐利的眼神看过去。“小菲，你给我过来”。语气也是冷冰冰的，人心狠的时候，心真的是要冷成一块冰。“你吃不下去就不要吃了，把碗放下”。说到“放下”的时候，语气斩钉截铁。“现在你就站在这里看在外面玩的同学，你看，因为你吃饭慢，边吃边玩，所以大家现在在外面这么开心的玩耍，你只能看着他们”。这又是一通说教，我在想能否以“玩”为目的促进小菲改掉平时做事拖拉的习惯了。“不给学习面子，该给玩一些面子吧”，我心想。小菲原本欢笑的脸逐渐冷了下来，茫然地看着窗外。些许泪花在眼里在打转，有些让人心疼。我怀疑自己的话是不是说重了，剥夺了一个孩子本应该有的快乐。在教育过程中总把握不好度。想起管建刚老师的一句话，“不要为孩子修改规则，不要总为孩子让道，社会不会为孩子让道，未来不会为孩子让道”。语气便又冰冷了起来，“你看你，吃饭慢，就失去了玩的时间，吃饭慢，做作业也慢，现在你就站在这里看着，体会一下做事慢所带来的后果”。情绪的激动，再加上阳光在身上聚集的热量，心里的怒气值居然上升了几分。我站起身，走到没有阳光处。“你就站在这，等同学们回来。”

人在批评其他人的时候是会上瘾的，看到别人的错，反过来也就证明着自己的对。人都希望自己是对的，批评别人更多，自己对的也就越多。人往往喜欢站在制高点指责别人，无论是对大人还是对小孩。教育中批评的目的是让学生意识到错，不是情绪发泄。作为教师要注意度。

平时看着乐呵呵的孩子们，常思考，“为什么孩子们总是欢声笑语的”。后来发现孩子们需要快乐，快乐不仅仅是一种情绪，也是生长催化剂。引起欢声笑语的一连串身体上的反应能促进孩子们生长，这种生长是身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促使他们更加大胆去发现探索。以钙的吸收为例，人体在阳光下能够合成更多的维生素D，维生素D的缺乏会让人产生失眠、抑郁等不好情况。同时，维生素D的生成又能促进钙质的吸收。钙能降低神经细胞的兴奋性，是一种天然的镇静剂。缺钙会导致神经性偏头痛、烦躁不安、失眠。对婴儿会引起夜惊、夜啼、盗汗。缺钙会诱发儿童的多动症，钙能强化神经系统的传导功能。人情绪因素的影响，从来都不只是精神上的，最最基础的还是身体上的。越玩耍，越快乐。玩得越多，合成的维生素D越多，钙的吸收越多，神经系统的功能越完善，人的精神上也越欢快。物质是精神基础，任何事情都有其物质上的原因。

但成长却不总跟快乐相关，希望孩子们快乐，也希望他们成长，在教育过程中的方式方法很重要。“感性对人，理性对事”。人的是非善恶，在实际的事情中体现。小孩能有什么坏心呢？至少在小孩身上，不要用成年人的是非观、善恶观去评价、定性。感性对人，对孩子的感受要关心；理性对事，对孩子犯的错要惩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