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次你路过,人间已无我

我已经很少关注伤医事件,因为早已经习惯了没有意义,习惯了“有关部门”轻飘飘的案件描述,习惯了黑灰色的证件照片,习惯了被深海吞噬无人倾听的呐喊,也习惯了这吃人的悲凉。

可我没处躲,大数据时代就是这么“人性化”,每个人身上都被安装了无数摄像头,一方屏幕早就拿准了我是个医生,各种资讯和新闻百分之百精准地推送给我。

昨夜凌晨我还是看到了胡淑云医生的消息。辗转反侧凌晨两点多才睡着,梦里一片鲜红,年纪轻轻的医生喋血于此。再到中午十二点又收到推送,说胡医生在凌晨三点,失血过多抢救无效,死亡。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

1月3日深夜,江西抚州,某药店一女员工被强奸致死。凶手说他只是因为和妻子两地分居,脑子一热。

1月17日,湖南娄底,一医生9岁的孩子被人拦在路边连刺50多刀,如今还性命垂危,凶手说,因为这个医生没有治好自己的病。

1月22日,浙江杭州,一患者在医院的点燃了自制的爆炸物,致3名医护人员和1名病人受伤。他说他的病治不好了,那就一起死。

而就在昨天,1月26日,江西吉水,胡医生被人用匕首连捅数刀,直逼颈动脉。原来这位患者不遵医嘱私自离院,病情反复后却持刀伤人。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单纯的好奇,怎么回事,你们这“伤医组织”它是也有KPI吗?这才新年的第一个月就开始赶业绩了吗?是怕自己恶事做的太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才这么着急完成“伤医”指标吗?

那位和妻子分居的凶手,请问这世界上这么多寡妇鳏夫,他们咋就没有“脑子一热”呢?请问你的脑子是哪个牌子的“热得快”?请问你是把它是扔进马桶里冲走了还是五毛钱一斤卖给火锅店了?请问你脖子上顶的那个球状物,它里头是填满了精虫嘛?

请问那位对9岁孩子下手的摩托车修理铺店主,你给我修的摩托车又坏了我可以也捅捅你儿子嘛,不会很痛的,才50多刀而已。

请问这位康先生,听说您是因为心功能不全住院的呢,听说您住院途中不遵医嘱私自离院的呢?可能您居然能让一个38岁的中青年毫无还手之力,居然刀刀致命,教科书告诉我心功能不全的病人都会“胸闷气短,活动后加重”,怎么您这体格子看着不像啊,就这个体力,都能在人群中精准下手一击毙命,就这个心功能你还不满意嘛?

我早就不想再愤世嫉俗,也不想再痛心失望,所以我总是选择性地去忽略这些事,可是长歌当哭,这世上的痛苦和悲凉从未止息。

我本以为只要装瞎做聋,只要我看不见那些悲哀,听不见那些恸哭,就可以当这些事情没发生过。

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上完这个夜班可以和心爱的人依偎在早餐店喝一碗热乎乎的豆浆。

9岁的孩子给在外行医的父亲送去饭菜还会喊一声奶奶甜甜的“爸爸”。

年轻的医生查完房告诉某个患者,你恢复得很好,今天就可以出院了……

每个人都平凡而努力地悄悄幸福。

可我总是以这种缄默的悲凉的方式来认识我的同仁和前辈们——一张张黑底白灰色的照片以及寥寥数语的讣告。

长歌当哭,必是在痛定之后的,可我大抵已经猜到后续会如何发展,无非就是医护群体的愤怒,所谓追悼和怀念,来几句不痛不痒的谴责,再喊几句“暴力伤医,严惩不怠”的口号,最后殊途同归地忘却这一切。然后继续等,等下一个不走运的人出现,再以此开启沉默的螺旋。

多好,媒体有了流量和关注,医护们的愤懑也得到了发泄,民众们看着热闹,茶余饭后也有了消遣和唏嘘的谈资。

可是我有好多疑惑,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能够轻易人肉搜索出一个医生的所有信息对她进行网络暴力逼得那个医生自杀身亡,却在医生被暴力对待的时候冷漠至此?

为什么有人拿着凶器杀死了接诊的医生,凶手九十多岁的患病家属却得到了更好的礼遇住进了更好的医院接受治疗?

为什么所有媒体都在第一时间公布出受害医生的证件照还是高清无码我们却从来不知道施暴者长了一副什么样的嘴脸?

我知道这个思考没有意义,现实总被蒙上了一层血色,我的那些愤怒和悲痛只会让我陷入对信仰和理想的极度怀疑里。

“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一百年前,有一位学医的年轻人看到了“吃人”的现实,彷徨和呐喊过,一百年后,再读起百年前的词句,竟然依旧振聋发聩。原来百年来竟无改变,只是那个时候“吃人”的是封建礼教,而今又是什么东西在不断吞噬那些生命呢。

最后,希望以后执业医考试能这么出题:

患者康某升,43岁,慢性心功能不全。

1月26日,该患者持刀直逼其主管医生的颈动脉,据悉38岁的胡淑芸医生正值壮年,毫无还手之力,27日凌晨3时左右,胡医生抢救无效死亡。

请根据上述材料判断该患者的心功能分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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